難民們排起長龍,井然有序的等待着領取粥米。
某一處粥棚,有位上了年紀的襤褸老人看着碗裡白花花的米粥,當場老淚縱橫,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從右扶風逃難過來,途中兒子爲了替他尋些吃的,搶了家大戶的糧食,結果卻被活活打死。
告了官,可根本沒有人管。
沿途走來,餓殍遍地,樹根草皮一切能吃的,他都吃過。
前兩年都好好的,偏今年遭了大難。
這都是什麼世道啊!
老人尋了個地方坐下,看着碗裡的米粥,悵然落淚。要是兒子和孫女兒還活着,知道有粥吃,肯定會高興的歡呼起來。
只如今,偏偏是我這老不死的活了下來。
唉!
老人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神中只有對這個世道的無奈。
而另一邊,原先鬧鬨的災民卻忽然安靜下來。
一輛雙馬齊頭的車駕停了下來,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出名穿着素儒裙的美貌婦人,少了往日的雍容華貴,多了幾分簡潔與樸素。
難民們早就跪了下去,倒頭便拜。數日的活命之恩,他們根本償還不了,唯有用磕頭來表明他們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嚴薇趕緊讓百姓們起來,她可擔不起如此大禮。
前兩月,她帶着兒女出城散心,途中見到難民們啃着樹皮,用野草充飢,那悽慘悲涼的景象實在不忍睹視。
嚴薇心中不忍,遂令府中管事於城外開設粥棚,救濟這些窮苦落難的百姓。
然而,賑災這種事情本就是個無底洞,朝廷一時半會兒都搞不定,更何況她一介婦人。
短短兩月時光,府上值錢的物件兒,幾乎全被變賣換了糧食。
除此之外,嚴薇還向其他府上賒了近萬石的糧食,這還是看在呂布的臉面,否則,哪會有人贈借給她。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是杯水車薪。
越來越多的難民流離而來,僅長安城外就超過了十五萬之數。
再往後,就真養不起了。
“夫人,您天天來這裡施粥救濟我們大夥兒,可真是天大的好心腸。像您這樣慈悲善心的菩薩,天上的神靈一定會保佑您長命百歲!”
“沒錯,要是沒有夫人您,我早就已經餓死在了這裡。”
“您好比我們的再生父母,給了我們重生的機會。以後,您讓我打什麼,我就幹什麼,哪怕是死都不後悔!”
一些較爲中年的漢子大聲訴說着心中感激,若非這位夫人,他們興許早已成了路邊的一堆白骨,任野狗叼食。
嚴薇輕輕搖頭,示意衆人不必言謝。
起初,她不過是想爲丈夫多積些陰德,以求老天庇佑。
後來,當她見到那些瘦弱孩童與襤褸老人展露出笑顏,許多流離失所的家庭重聚,孩子們在父母懷中承歡……
她不覺溼了眼眶,潸然落淚。
嚴薇這才意識到,她救下的或許不單單只是一個、兩個人,而是許許多多即將破碎的家庭。
小愛無私,大愛無疆。
丈夫出征的那年春天,家中宴席上,嚴薇拎杯淺飲,綠酒一杯歌一遍,訴說心中願望: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如今,她更想願天下百姓,平平且安安,一歲復一年。
“夫人,聽說大司馬今天回來,您不去看看嗎?”人羣中,有人小聲提醒起來,生怕他們耽擱了夫人要事。
嚴薇微微搖頭,以前時時盼,天天盼,盼了兩三年,盼得花開花落春去冬來,望眼欲穿,也沒能盼回丈夫。
如今得知丈夫安然歸來,倒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了。
此時的霸城門處,百姓們張望着城外,熟料一匹快馬從街道上飛馳而出。
要知道,這可是給天子準備的御道,竟有人敢如此橫衝直撞。
衆人順着聲響看去,皆是臉色愕然,在那匹灰褐駿馬上坐着的,居然是兩個半大的孩子?
騎馬攥繮的是個英氣勃然的小女孩,扎着雙馬尾,青絲繫有紅繩,腰間鈴鐺脆響不停,約莫八九歲的模樣,在她身後的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看起來憨憨的樣子,正雙手緊緊抱着姐姐腰間。
臉上不僅不怕,反倒咧開嘴露出兩排牙齒,笑得極爲高興和得意。
這是哪家放出來的小祖宗?
正當看官們狐疑之際,很快,後面便有十數名隨從緊追而來。
看這架勢,就不是小戶人家的娃娃。
得知父親歸來,小鈴鐺可謂是最高興的人兒,她放下手裡瓜果,叫上謊稱是病了不去聽學的弟弟。
二人悄摸着去馬廄去挑了匹好馬,騎上就往城外衝去。
小鈴鐺今年九歲,去年就央求着叔伯們教會了騎馬,雖然她的騎術在那些個將軍們看來尤爲蹩腳,但她自個兒卻是洋洋自得。
出了霸城門,小鈴鐺遠遠就瞧見了前方氣勢恢宏的隊伍,以及那些揚滿天空的旗幟。
她一心想着去見爹爹,腦子裡也沒多想,愣頭就往那邊快馬衝去。
然則這一衝,卻驚到了開道的虎賁將士。
聖駕面前,居然有人敢橫衝直闖而來,他們的第一反應便是以爲來了刺客,作勢就要上去擒拿邀功。
然而任職虎賁中郎將的魏長林卻阻止了麾下將士,看着馬背上的兩個小傢伙,他現在覺得很是頭疼。早在大前年的時候,呂布給愛女舉辦的生日宴上,魏長林是見過這位小祖宗的。
長安城中誰人不知,大司馬最寵愛的不是他那兩個兒子,而是這個從小被呵護於掌心的千金閨女。
要是有人傷了小鈴鐺,砍頭處死都是往輕了說。
魏長林現在很是矛盾,若是命人阻攔,以小鈴鐺那極快的衝馳速度,強行截斷,勢必容易傷到馬背上的兩個孩子。
可若是不攔,衝撞聖駕,他也同樣會落個失職的罪名,這也不是小事。
兩頭都得罪不起,魏長林只覺頭大如鬥,進退兩難。
眼看小鈴鐺就要衝破他們這裡,此時一匹快馬迅速迎了過去。在兩馬相遇錯開的同時,馬背上的男子一躍而過,躍坐到呂驍的身後,雙手抓過馬繮,生生勒下了往前奔衝的駿馬。
小鈴鐺回過頭來,那男子卻輕輕颳了刮她小瓊鼻,有些寵溺道:“你們兩個小東西啊,真是越來越調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