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
老管事從府門一路跑至後院禪房。
禪房內,一家之母的嚴薇正跪在蒲團上,眯合和美目,面向一樽高約兩丈的佛像,捻動起手中佛珠,唸經祈禱。
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見到嚴薇還在誦經,老管事不敢叨擾,默默站在門外一旁。
自從少了大小姐和小少爺的嬉鬧,府內安靜得幾乎如同一潭死水,少了許多生機。如果有些許波瀾,大約便是大公子呂篆聲音郎朗的讀書聲。
嚴薇誦經完畢,見管事候在堂外,便問他何事稟報。
老管家臉上掩飾不住喜色,高興說着:“夫人,大喜大喜啊!老奴聽別人說,陛下已經決定爲大將軍封王了,司徒、司空、太常卿這些當朝大臣,都已經陸續送來了恭賀的禮物……”
封王。
大漢朝除了開國之時,已經數百年沒有異姓王的誕生了。此時夫君封王,是不是等同於向皇權發起了挑戰。
嚴薇心中隱隱有些擔憂,她道了聲知曉,便讓管事退下。
然後嚴薇又轉回身軀,來到佛像面前跪下,上了三柱清香,叩首虔誠。
夫君是大司馬大將軍,權力和地位已經接近頂峰,封不封王其實無關緊要,她只盼着夫君和兒女能夠平平安安的回來。
這些年,嚴薇在關中收養孤兒近千,又時常賑濟流難的災民,善行無數,兼愛天下。爲的就是希望,能夠積下陰德,抵去夫君所造下的殺孽。
而此時的呂布,率着數十萬的山民,出了太行山脈,已經進入河內境地,正向濁河靠近。
百姓們走得很慢很慢,照這個速度,至少還要大半年才能抵達洛陽。
一路上,山民們的狀況也是很多,最顯著的便是,他們心裡的那份忐忑和擔憂。
雖然呂布在招榜安民時說,已經在洛陽爲他們劃分好了田地,等他們到了只管搭建房屋。至於糧食穀物和躬耕的農具,自有朝廷和官府統一發放,不會收取任何費用。
除此之外,百姓們分得田地之後,不必繳納佃租,只需按時上繳朝廷賦稅即可。
當然,這些田土暫時仍歸國家所有,只有等到他們在當地耕種二十年以上,官府纔會批文,將土地落實到百姓頭上。
這也是爲了防止人口流失的重要舉措。
然則這些山民們根本不信,他們之前就是因爲朝廷和官府的欺壓豪取,纔不得已逃入山中,對朝廷的信任度幾乎已經爲負。
在他們看來,呂布嘴上說得好聽,可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多半是想騙他們去洛陽做苦役,然後像牲畜一樣的奴役他們。
所以,遷徙的途中,許多人都試圖趁機逃走。
然則因爲有士卒沿途護衛,他們逃不了兩裡地,便又被抓了回去。
逃跑不走,這些人就索性稱病,把隊伍的行進速度,一拖再拖。
直到進入河內,這種狀況纔好了不少。
因爲早年呂布在河內懲治過地方豪紳,所以得到了當地百姓的讚頌。
尤其是路過封邑溫縣的時候,當地百姓得知呂布途經,更是放下手頭事務,簞食壺漿,風風火火的紛紛跑來迎接。他們遞出手中的瓜果酒漿,好似唯恐送不出去一般,朝着馬背上的呂布激動喊着:溫侯!溫侯!
山民們被河內百姓的熱情所震撼,他們對待呂布的熱情程度,完全就像是親人一般。
不僅山民們愕然,就連新降的賊首們也是一臉懵然,誰都沒有想到,呂布竟如此受百姓愛戴,在民間有着如此之高的威望。
呂布見百姓們主動前來犒軍,不忍拂了百姓好意,便下令在此歇腳,大軍爲之停下。
“大將軍,您還記得小老兒嗎?”一名年過花甲的老人來到呂布近前。
“您老是?”
呂布上下打量老人一番,腦海裡並無印象。
“您忘啦?六年前的傍晚,小老兒在田間耕作,您還問過小老兒話呢!”老人卑躬着身軀,或許這對呂布而言,微不足道。可對老人來說,卻是一輩子都記憶猶新的事情。
聽得老人提起,呂布似是有了些許記憶。六年前路過河內的時候,那時候河內郡守還是王匡,也是在那個時候,呂布第一次做客司馬家,並將其納入到己方陣營。
說起司馬家,這些年在河內可謂是名聲大振。加上司馬兄弟在呂布帳下鞍前馬後,頗得重用,尋常世家更是不敢輕易招惹得罪。
早在呂布初入溫縣時,司馬家的家主和當地縣令早早的就來見過了。呂布與他們說了些話,便讓司馬兄弟回了家中團聚,過些時日再來洛陽。
“老伯,近幾年收成可好?”呂布與老人閒聊起來。
“託溫侯您的福,近幾年,大夥兒的收成都很是不錯,家家戶戶都囤有餘量。就算遇上災年,咱老百姓也能支撐過去,您可真是咱們的大救星啊!”
老人感慨說着,作勢就要給呂布跪拜叩謝。
“您老這是作甚?”
呂布見狀,趕忙扶起老人,坦然說道:“您老言重了,百姓安居,也是吾之心願。”
見呂布如此得百姓愛戴,山民之中的刺兒頭難免就與當地百姓打探起來:“你們爲何這般擁戴呂布?”
然則話音剛落,他便捱了重重一拳,臉龐腫脹起來。那名打他的河內漢子臉上布有怒容,當即呵斥,不準直呼溫侯名諱!
在那個年代,直呼其名,是一種極不尊重人的行爲。
興許都是出生底層的緣故,許多山民很快便與河內百姓融入在了一起。
當得知山民們要遷往洛陽時,河內百姓表示尤爲羨慕。
“洛陽是個好地方,你們可真是有福了!”
“老哥,你說大將軍的話,能信嗎?”
“什麼叫能信嗎?老子拿性命跟你賭,咱們的溫侯,絕對是頂天立地的人物,是一言九鼎的大英雄!”
“前幾年,我們也快熬不下去了,幸虧在那個時候,溫侯親自來到了溫縣。後來我們才知道,其實溫侯早就免了咱們當地的食邑,是當時的縣令搗鬼,強徵暴斂,還讓咱們誤會了溫侯,當真可惡至極!”
“你們啊,跟着溫侯走就完事兒了,保管餓不着!”
河內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無一不是在爲呂布撐場。
山民們面紅耳赤,心中那叫一個羞愧萬分。
大將軍一心爲他們着想,他們居然還在時刻提防,當真是小人之心,令人不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