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淩河城的城牆上,士兵林立,而在敵樓之上,祖大壽和何可綱兩人站在上面,兩人藉着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遠處的建奴大營。大營連綿不絕,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馬掩藏其中。
“你確定李信已經闖出去了?”祖大壽嘆了口氣問道。
“已經闖過去了。”何可綱點了點頭,說道:“李信此人神勇蓋世,最起碼我不是他的對手,又加上建奴剛纔並沒有合圍,雖然有些散兵遊勇,但是這些人顯然不是李信的對手,所以李信必定是跑掉了。”
“你早知道李信此人有武藝?”祖大壽有些不滿的說道。
“不錯,末將雖然沒有和他比試,但是也知道我的武藝不如他,他的神槍可以一下子擊出九朵槍花來,軍門,你說,這樣的人,恐怕就是軍門也得小心翼翼吧!所以說,此人說要突圍,必定能突圍。”何可綱毫不猶豫的說道。
“所以你讓令郎前往。你對我們關寧鐵騎沒有信心啊!”祖大壽微微有些不滿的說道。
“軍門,這個時候建奴的圍困還沒有完成,這個時候突圍還來得及。”何可綱沉吟了片刻,又說道:“軍中的糧草可是支撐不了多少時間了,這個時候不突圍,一旦建奴的圍困成功,我們就是想突圍也來不及了。”
“呵呵!和熊,你知道我們現在指揮的是什麼樣的軍隊嗎?”祖大壽卻搖搖頭,說道:“我們現在手邊有一萬多關寧鐵騎,這支鐵騎用來守城固然是差了點,但是若用來進攻的話,又將如何呢?”
“這?”何可綱面色一動。
“我祖大壽一身征戰疆場,難道就一點見識都沒有嗎?居然連李信這樣的讀書人也不如嗎?”祖大壽不屑的說道:“李信看到的,我也能看到,李信看不到的,我卻能看到。這些年來,正因爲關寧鐵騎坐鎮邊陲,才能護住錦州、山海關,才能讓京師如此太平,呵呵!這些都是關寧鐵騎的功勞,我實在是想不到,一旦損失了關寧鐵騎,錦州將會如何?我大明將會如何?關寧鐵騎很重要,這點就是滿朝文武大臣都知道,你說,一旦讓他們知道關寧鐵騎被圍困,這些大佬們會有什麼樣的心態?”
“自然是會來救援。”何可綱雙眼一亮,說道:“軍門是準備和那些援軍們來個裡應外合,好一舉擊潰建奴?”
“不錯。”祖大壽得意的說道:“建奴勢大,兵鋒正銳,我們貿然與其開戰是必敗無疑,所以纔會避其鋒芒,待援軍到的時候,在從背後突襲。必定能一舉擊潰此人。”
“現在就是援軍的問題了,不知道援軍何時到來?”何可綱聽了臉色好了不少,望着城外的大營嘆了口氣說道。
“不用擔心,雖然幾天前松山大營就將糧草運來,按照他們的速度,半個月纔會運送一次糧草,也就是說,我們還能支撐幾天,幾天的時間,督師大人肯定會出兵的。”祖大壽仔細盤算了一番,然後說道:“不過這段時間,糧草也要節省着使用,還有城中那些商人身上必定還有糧草,將他們的糧草全部徵收過來,一起使用,我們又能堅持一段時間。給那些民夫們少點就可以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何可綱笑呵呵的說道:“別人那裡有沒有糧食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有個人那裡肯定是有糧食的。”
“哦!你說的是什麼人?”祖大壽有些驚訝的問道。
“張翼輔。”何可綱笑呵呵的說道:“我聽李信說,他曾經與張翼輔做過交易的,就是讓他從錦州運來糧食,眼下李信走了,他的糧食肯定還是有的。”
“那就是最好了。”祖大壽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也不知道大淩河城被圍困的消息有沒有傳到錦州去。”何可綱心中總是有一陣陰霾,壓在自己的心頭,讓自己很不痛快。
“肯定會的。”祖大壽想了想說道。
實際上,在幾十裡之外,大淩河城被圍困的消息,當天就傳到錦州督師府內,整個錦州頓時慌作一團,幸虧孫承宗此人威望甚高,錦州城在經過短時間的混亂之後,很快就平靜下來。可是平靜之後,並不能掩藏高層的動盪。
在明朝,尤其是明朝的後期,官員之間相互傾軋,彼此之間勾心鬥角,個人利益凌駕在國家利益之上,這種事情經常發生,無論是忠心爲國的孫承宗也好,或者是老政客邱禾嘉也好,更或者是監軍道張春也罷!都因爲此事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爭鬥之中,大淩河城乃是錦州的門戶所在,歷年以來,明朝和後金在這裡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戰鬥,但是不管怎麼樣,對於明朝來說,都不算傷筋動骨,因爲有關寧鐵騎的存在,遼東的局勢都不會糜爛太多,但是如今不一樣了,大淩河城被圍困,作爲遼東定海神針的祖大壽和他的關寧鐵騎被圍困其中,隨時都有覆滅的威脅,這讓孫承宗爲首的遼東督師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然後在恐慌的背後,彼此構陷也開始了,孫承宗等人不滿邱禾嘉胡亂指揮大淩河城的建設,對工事拖沓,造成大淩河城到現在才完工,一些兵馬等等還沒有完全進入大淩河城,造成守備上的空虛,給建奴有了可乘之機。然而,邱禾嘉這個老政客自然不是省油的燈,他也攻擊祖大壽大意輕敵,造成大淩河城被圍困,孫承宗識人不明,使用祖大壽,纔會有如此的情況,而張春雖然爲監軍道,可是在兩位面前無疑是沒有說話的權利。
“建奴數萬大軍將大淩河城團團圍困,大淩河城糧草不足,眼看着就要斷糧了,你們且說說該如何是好?”督師府內,孫承宗面色凝重,在他下面,總兵吳襄、總兵宋偉、監軍道張春、邱禾嘉、都督張洪謨、副將楊華徵、薛大湖、副將張吉甫、滿庫、王之敬等等參將、遊擊、都司、守備、備禦、千總聚集一堂。孫承宗的一句話明顯是讓大廳內的氣氛再次凝重起來。大淩河城是要救的,但是同樣,建奴有數萬大軍圍困大淩河城,這救也是要講究方法的,否則的話,弄不好連大軍沒有救出來,整個遼東所有的守備力量都會爲對方所滅,要知道,這建奴最擅長的可是野戰啊!
“建奴大軍勢力強大,貿然前去相救,損兵折將倒是小事,關鍵的問題是我遼東不能丟。”邱禾嘉掃了衆人一眼,最後輕輕的說道。他的意思很簡單,救可以,但是絕對不能動用整個遼東的兵力。
“邱大人的意思乾脆就說是放棄大淩河城和那裡面的萬餘關寧鐵騎了?”吳襄不悅道:“要知道關寧鐵騎可是震懾建奴的利器,若是損失在那裡,恐怕就是任何人也難逃陛下的聖旨吧!”關寧鐵騎是遼東籍將領的寶貝,當年袁崇煥被殺,滿桂、祖大壽等將衝撞崇禎皇帝,惹的崇禎皇帝大怒,但是最後仍然是不了了之,這是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爲關寧鐵騎的緣故?若是關寧鐵騎被滅,那最後倒黴的仍然是這些遼東籍的將領。所以這些人是一定要救祖大壽的。
“都說關寧鐵騎縱橫天下,祖大壽祖軍門也算是久經沙場的了,怎麼會被建奴圍困呢?”邱禾嘉冷哼道:“我聽說在大淩河城有人向祖軍門提醒過多次,讓他小心建奴,可是他一直不放在心上。嘿嘿,老夫倒是懷疑這關寧鐵騎若是交到他的手上,是不是妥當。朝廷用這樣的人來指揮關寧鐵騎,焉能不敗。”
“邱大人的意思是說,這大淩河城是不應該救了?我關寧鐵騎萬餘將士就應該被建奴吃的乾乾淨淨了?”宋偉不滿的說道。
“宋總兵可是誤會了。邱大人可不是說不救,關寧鐵騎大功於國,豈能不救,只是這救也要講究方法,貿然前去,恐怕就被建奴所敗,到時候,不但救不了祖軍門,甚至還會將我遼東殘存的兵力都吞滅的乾乾淨淨。”
“那救該怎麼去救,這個時候也要有點決斷了,要知道大淩河城的糧草可是沒有多少了。恐怕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吳襄不滿的說道。他與祖大壽是姻親,自然是不想祖大壽被困在大淩河城。
“孫大人,這調遣大軍恐怕是需要時間的吧!”張春搖搖頭道:“如今我遼東糧草缺乏,士氣不足,若是對陣建奴,恐怕需要六萬大軍,兵馬糧草器械更是難以計算,這些東西若是不備齊,恐怕很難抵擋建奴的進攻啊!”
“遼東本來就沒有多少糧草,需要兵部、戶部調遣。”邱禾嘉淡淡的說道。
“六萬大軍可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聚集的,而且所耗費的糧草之大,更是老夫難以決斷的,此事必須要聖上才能決定啊!”這下孫承宗感到一種疲憊,他從萬曆年間到現在,已經有六十八歲的高齡,不但是因爲年齡上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心裡上的疲憊。
“既然大軍一時間難以聚集,不如以小股力量進行進攻,一方面消耗建奴的力量,而另一方面也是安撫大淩河城,表明朝廷並沒有拋棄對方,這樣可以激勵大淩河城的士氣。”吳襄想了想說道。
“不可。”張春趕緊阻止道:“我軍實力本就弱於建奴,此刻應該集中力量進攻對方,若是派遣少量的軍隊前往,那不是讓建奴來減少我軍的實力嗎?”張春想也不想就反對道。
“張大人說的倒是輕巧。”吳襄不滿的說道:“若不如此,難道就坐等着大淩河城這樣被圍困嗎?要知道大淩河城現在糧草不足,日夜飽受建奴進攻。而我等卻是坐鎮錦州,看着友軍在受苦,這要是傳到朝廷耳中,陛下還不知道會如何想我們呢?”
吳襄的話一出,衆人瞬間就不再說話了,各個都望着上面的孫承宗。當今天子是什麼人物,衆人都是知道的。那可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主,眼睛裡看不得有半點沙子。這裡的事情要是傳到朝廷的耳中,還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呢!
孫承宗望着下面衆將的臉色,不由深深的嘆了口氣,衆人的心思他如何不瞭解,衆人也是久經沙場考驗的人,如何不知道派遣小股兵器前往,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與建奴作戰,不但要弓箭犀利,更重要的是兵力要在對方之上,這樣將士們纔有信心,若派遣小股兵力前往,那就是送死的行動,可是也不得不這麼做,因爲在他們之上,還有一個皇帝,現在的這個皇帝可不是一個好應付的主。他可不會管你有什麼樣的理由不去派遣援軍,他只需要的是結果。可以想象的出來,一旦京師知道遼東並沒有派出援軍前往大淩河城,崇禎皇帝肯定以爲,錦州守軍懼怕建奴,孫承宗等人坐觀大淩河城的失陷。這樣的罪責衆人是不敢承受的。
袁崇煥是怎麼死的,下面的老百姓都說袁崇煥通敵賣國,可是上層的孫承宗等人卻知道其中的奧秘。他可是前車之鑑。想當年袁崇煥是何等的威風,崇禎皇帝雲臺接見,賜予天子劍,總督遼東,但凡所需,崇禎皇帝無一不應允的,如此人物,最後還不是被崇禎皇帝所殺,最後更是揹着一身的罪名而死。
可以想象的出來,若是大淩河城以後沒有丟失還好說,一旦丟失,衆人難逃罪責。弄不好也會弄上一個裡通外國的罪名。對於這個罪名,衆人可是不敢揹負的,就是孫承宗也不敢踏上這個地雷。不得不說,這是明朝將領的可悲之處。
“命松山守備領軍兩千前往相救。”孫承宗終於疲憊的嘆了口氣,又說道:“告訴他,一切以保存實力爲上。然後,老夫將此事稟報天子,請陛下早做決斷。張春,本督師命令你爲這次救援大淩河城的統帥,遼東兵馬盡數歸你調遣,你,你儘快收攏兵馬,準備出征建奴吧!”
“下官領命。”張春點了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