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旭怔了一下。
籠罩在心頭的陰霾，彷彿在頃刻間一掃而光。
他顯然是被沈歸雁的話給愉悅到了，親自替她將空了的酒杯滿上，脣角定格在上揚的弧度，問道：“哦？你想讓我怎麼懲奸除惡？”
沈歸雁又將一杯酒嚥下肚，整個世界瞬間天旋地轉。
她終於知道爲什麼那麼多人會選擇借酒澆愁了。
酒，真的是個好東西！
那一夜，當高御軒說從沒愛過她，他討好她只是爲了報復尤錦笙的時候，她所有的眼淚就流光了。
可是，那麼多的愁和苦卻都還在心裡。
這些天，這麼被動的匆忙着，她的心從一個地方流浪到另一個地方，一直居無定所，所以她從沒有像現在一樣，騰出一點兒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如果有選擇的餘地，想要怎麼樣呢？
她想了想……
“劉嫣那麼得意……她恨我搶她心愛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明明就是她搶了我的丈夫……也罷了，早就說過，別人搶得走的男人，我纔不稀罕！但是……他們不該打我孩子的主意，孩子生下來，我就聽到他一聲哭，都還沒來得及看一眼……”
“……”
“劉嫣就是想看到我痛苦的樣子，她得意極了……我不會放過她的，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
“還有高御軒！他怎麼能那樣對我？那個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他！不！殺了他都不夠解恨，我要讓他跪在我面前道歉，抱着我的大腿唱《征服》，唱完之後我再一腳踹了他，然後告訴他，我也從沒有愛過他……”
“唱，什麼？”
上官旭一直很耐心的聽着她說話。
聽着聽着，便有了疑惑。
沈歸雁擡起頭的時候，在她面前的上官旭和高婕都已經有了重影，也許她就是想要藉此機會放縱一次。
有些痛苦，到了夢裡都不放過她。
也許，醉一場就能暫時忘記了。
只要還殘留着那麼一點點意識，唯一能讓她痛快的大概就是在腦子裡幻想着她剛纔所說的情景了。
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就回答了上官旭的問話，輕哼了起來，“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劇情已落幕，我的愛恨已入土……”
上官旭聽得似懂非懂的，卻也大體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有何難？這個忙，我幫定了！”
“真的？”沈歸雁醉意朦朧的雙眸忽然一亮，這是她被掃地出門之後，所遇見的第二件讓人感動的事兒。
第一件，就是她已經無路可走了，秋螢那個丫頭還跟着她。
第二件，就是上官旭如此斬釘截鐵的告訴她，這個忙，我幫定了！
人在得意的時候，從來都不缺別人來錦上添花，可是，這個世間最讓人銘刻於心的卻是落魄時的雪中送碳。
哪怕，上官旭只是這麼隨口一說，也好。
“來，殿下，我敬你一杯！還有……”她拿着酒杯，又轉向高婕，笑道，“妹妹，我也敬你，你們都是好人，你們會……呃，長命百歲，白頭到老的……”
最後，她醉得趴倒在桌子上。
而，被她祝福會白頭到老的那對夫妻卻對視了一眼，諱莫如深。
高婕
望着上官旭，似笑非笑，似嘆非嘆的‘哎’了一聲。
上官旭偏頭睨向她，問道：“你嘆什麼氣？”
高婕道：“我哪裡是在嘆氣？不過是感嘆一聲罷了……沒想到繞了這麼一大圈，最終殿下還是得償所願了，可喜可賀呀！”
“呵，承你吉言。”
“可是，殿下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點兒？”
“……”
上官旭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沉了下來，“高婕，你最好搞搞清楚你是在和誰說話？！什麼話該你說，什麼話不該你說！你這麼想當這個皇子妃，就好好享受你現在的生活吧！好了……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先帶她走了……”
上官旭說完，已將趴倒在桌上的沈歸雁攬過來，欲將她抱起。
“上官旭！”
高婕意識到他的舉動，猛地站起身來。
轉念之間，又意識到自己太不冷靜了，她深吸了口氣，這才又緩緩的坐了下來，緩緩的道：“殿下是不是操之過急了？她就算是恨着，現在她的心裡也只有我大哥……正如你和我說的一樣，愛，可強求不得！”
上官旭冷哼一聲，似是不屑。
“沒錯！我是這麼和你說的，你，強求不得！但，如果我非要呢？誰敢阻止我？誰能阻止得了我？”
“你這麼自信，那是因爲你不瞭解她，沈歸雁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女人！”
“她是哪種女人，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有的是時間去發現。”
“你別太天真了，若是你敢強迫她，那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擁有她！還有……你想想你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她是不可能委屈自己給人做妾的，而你……當朝六皇子，你以爲皇上會允許你光明正大的娶一個棄婦！”
“那又怎樣？只要是我想要的，我能不能做到，拭目以待好了。”
“你！”
“還有……”
他頓了一下，脣角逸出一絲邪肆的笑意來，說道：“你想到哪裡去了？誰說我要強迫於她？既然是我珍視的，我自然有法子讓她心甘情願，並且，那一天不會太久！”
說完，他便將醉得已經無知無覺的沈歸雁抱了起來，離開。
高婕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什麼，握了握拳頭，心頭彷彿有野草在瘋長，一片荒蕪。
上官旭也喝了酒。
明明沒有喝很多，而且懷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的重量，可他卻覺得腳步愈發輕盈，整個人彷彿都要跟着心飛揚起來。
他心中其實也有過遲疑，最終卻還是將沈歸雁抱回了他的住處。
彷彿抱着易碎的珍寶，放到牀榻上的時候，小心翼翼。
她是真的醉了！
原本蒼白憔悴的臉，此刻卻染上了一抹粉紅，眼睛緊閉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往上翹着，在他白皙的眼底下折射出一片陰影來。
脣，在一張一合的，反反覆覆，像是在叫着什麼。
他心裡有一個答案。
卻，不願承認。
她的酒量不怎麼樣，但是酒品卻不差，醉後只是乖乖的躺着，並沒有什麼失態的行爲，只是睡得不甚安穩。
他倚在她的身旁，許多次，手已經伸了出去，手指剛觸到她的臉頰，她的眉頭就蹙緊起來。
他又馬上將手縮了
回來。
彷彿等待了許久，只爲等到這一刻。
所以，他前所未有的小心，就怕她會在中途醒過來，她在清醒着的時候，一定不會允許他這麼肆無忌憚的靠近。
不過，沒關係，他可以等，也可以慢慢來……
屋裡的燭光，忽明忽暗。
直到蠟燭燃盡，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竟然就這樣守着她一夜，也看了一夜。
就好像，一輩子的時光，也不過就這麼長。
他卻還捨不得結束。
直到，外面傳來了隨風的聲音，提醒道：“殿下，該是時辰要進宮了。”
上官旭這纔想起來，查處貪官污吏一事兒還沒真正告一段落，今日還必須要入宮一趟，他應了聲，“你先退下，我馬上來。”
隨風聽了他的話，便走開了。
外面沒了聲音，沈歸雁便向被他剛纔說話的聲音驚擾到了一般，秀眉蹙得緊緊的，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過去。
她沒有醒，上官旭反而鬆了口氣。
她醉得挺厲害，想必也不會這麼快就醒過來，而且必然會頭痛欲裂的，他不忍將她吵醒，便輕手輕腳的起了身。
然而，就在她剛纔翻身的時候，竟不小心壓到了他寬闊的衣袖。
他試圖抽出來。
但是，只要稍微一動，她的眉頭就會擰得更緊。
他馬上便遲疑了，好像面臨着極其艱難的抉擇一般，他想要給她的安穩，連自己都不忍去破壞。
直到後來的許多年……
他每當想起她，他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當年初見時的驚鴻一瞥，以及這個睜開眼就看到她的早晨，他爲了不驚擾到她，慢慢的將自己的衣袖撕裂，任由她將她的衣襟枕在頭底下，這才起身來。
因他的呵護，沈歸雁竟一覺睡到了晌午。
躺在牀上，周身暖暖的，軟軟的，一動也不想動。
她的意識在逐漸恢復，卻不願徹底清醒。
直到外面似乎有輕微的響動聲傳來，她才陡然的睜開眼，果然是頭痛欲裂，她下意識的就叫出聲，“秋螢……”
半晌，無人應答。
她慢慢的坐起身，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然後才放眼望向四周……
一望，愣住了。
不是她的房間！
所以，這是在哪裡？
昨夜，她和上官旭以及高婕在一塊兒喝酒的畫面涌上了腦海，喝着喝着……後來怎麼樣她就沒有印象了。
她現在應該還在上官旭府上，只不過不在她自己的房間裡。
她將整間臥房仔細打量了一遍，確實是陌生的，又低頭看向自己所睡的牀，乾淨柔軟的被褥，也沒有異樣。
等等！
她正覺得無異，卻馬上被牀上那一塊不屬於被褥和牀單的布料吸引了目光，拿過來一看，竟是月白的錦緞，紫色的祥雲包邊，像是衣襟上的料子，她越看越覺得有點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她正絞盡腦汁的回想着，還沒想起來，卻聽見門外的動靜更大了。
剛纔，她似乎也是聽到了什麼聲音才醒過來的。
下意識的擡眼往門口的方向望去，只見有人走了進來，在推開門的那一瞬，已經發出了聲音，“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