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曲
“原來掌櫃的所說的同鄉是何以抒啊!看來他受傷不輕呢,方纔在咱們府外倒裝得硬朗。”梅勝雲說。
“怎麼關心起他了?是因爲掌櫃的說他對你迷戀得不能自拔?難怪他總守在府外!說不定那天也是故意要引起你注意,然後現在再施展苦肉計。”
雲之光一副呷醋的表情惹得梅勝雲大笑起來。“他是傻子還是瘋子啊,連皇上都不是你對手,任他三十六計使遍又有何用!”
“我瞅這人是有些瘋傻。”
“他不是瘋傻,是癡迷。他只是癡迷於琴道。這世上有不少這樣的人呢,癡迷於某種事物,如瘋如癲。你以後不要太針對他了。”
當天晚上,雲之光迫不及待地便要梅勝雲教琴。雲之光學武技的時候,散花飛葉行雲流水,但學起琴來,十根手指便如不似自己的,完全不聽指揮。梅勝雲捉着他的手指在琴絃上擺弄着,不時嘲笑他的笨拙,兩人嘻嘻哈哈象兩個孩童玩遊戲一般開心不已。
聽着院內傳來的斷斷續續駁雜無序的音調,安遠在院外對着老五嘆息:“真是糟踐好東西啊!難怪公子不肯讓雲大人用自己的琴學,他們哪裡是學琴啊,倒跟過家家一般。”
“是啊!”老五淡淡地說。
“他們倆太膩了,跟雙生子一樣,時刻都粘在一起。”
“是啊!”
“不過看到公子那麼幸福,我心裡也是歡喜不已啊。”
“是啊!
“老五你就沒別的話嗎?是啊是啊!真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安遠嘟囔着。
這次老五不說“是啊”,他迴應到:“你自命清高,不搭理府裡的下人們,當然悶了。”
“我自命清高?我是怕府裡的人看我怪異。還是園子裡的兄弟姐妹們好,每次跟公子進宮,大夥兒見面可高興啦。”
“那你回宮算啦,跟公子說一聲,肯定給你個好差使。你要不好意思說我幫你說。”
“不許你給公子說!我要一輩子服侍公子!”安遠嚷嚷起來。
“喊什麼!你就算不喊,以雲大人的耳力也聽得見,這樣喊是專門想給他們聽嗎?”
安遠趕緊捂住嘴,擔心地望了一眼院子,小聲說:“當然不是。”
“這句可以大聲說。笨!時辰差不多了,趕緊給公子備沐浴去。”看着安遠慌張離開,老五笑着搖了搖頭。
夜深了,屋內的溫度並不比白天低多少。
“雲,熱嗎?”一滴汗從雲之光的鼻尖落了下來。
“有一點兒。我現在明白爲什麼後半年出生的孩子多了。天太熱的時候抱在一起不舒服,說不定還會中暑。”
雲之光施展九天神功將周遭的溫度略降了一些。“現在舒服了嗎?”
“嗯。”梅勝雲向他懷裡又靠近了些。
“你的身子不像以前那麼象蛇一樣冰涼涼的了。”雲之光親吻着梅勝雲微潮的身體。“你現在象條魚,黏黏的滑滑的。”
“又是蛇又是魚的,人家是人啊!就沒個好話嗎?”
“是啊,人家是大美人呢!”雲之光笑嘻嘻地說:“雲,我聽張勇說大海里有一種美人魚,上半身是美女,下半身是魚尾,專門引誘船隻到危險的海域。”
“那是騙人的。船員們幾個月見不到女人,看到身形優美的大魚眼花了。”
“也有可能啊,你看那千年雪參不是長得跟白鬍子老公公一樣。咱們造一隻堅固耐久的好船,到大海深處去找找,說不定真能找到。”
“找到幹什麼?把他們帶回家?”梅勝雲嗔怒。
雲之光嘿嘿一笑。“你說魚怎麼那個?”
“滾!”梅勝雲笑着假意推雲之光。“你是小光嗎?是我那淳樸善良忠厚老實的小光嗎?”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教的啊!”雲之光假作委屈地嚷嚷起來。
第二日雲之光回府對梅勝雲說:“今日那個何以抒請了病假,看來傷得是挺重的。”
“你專門去打聽他了?”
“嗯,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本已經當場教訓了他,人家來道歉的,又將人家打傷了。”
“你派人去送些藥物之類慰問一下,那人也不是什麼惡人。”
“好。估計我現在惡名傳出去了。”雲之光笑着說。
“不過,光啊,你現在脾氣是比以前暴了很多。要有威,而不是暴。明白嗎?”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
再一日,何以抒又來求見,這次梅勝雲在外院廳堂接待他,略略表達了一些歉意及慰問,對於何以抒一而再再而三的造訪他有些不解。
何以抒大概看出了他的茫然,便說:“侯爺一定覺得以抒是一名瘋癲狂徒,先是不分青紅皁白說出不敬的話語,然後又不知羞恥的糾纏,但以抒是真心誠意來賠罪的。”
梅勝雲無法迴應,只得淡淡一笑,聽他下文。
“以抒的父親是一名琴師,以抒從小聽着琴音長大,耳薰目染,日久生情,癡於此道。”
梅勝雲頭次聽人用日久生情來描述對琴道的迷戀,不禁又微笑起來。
何以抒看梅勝雲露出感興趣的神情,也興奮起來。“父親卻不願意以抒子承父業,說琴師不過是匠人一名,搏人歡笑以爲謀生,只有讀書方能出人頭地。但以抒對琴道癡愛卻日益濃烈,父親越是想要隔離以抒的迷戀,以抒反倒更癡狂。後來父親見以抒讀書也還不錯,便不再限制,只要求以抒莫要耽誤學業前途。那日程大人壽宴,以抒聽得半闕天問,心中震撼難以言表。侯爺離去後,以抒心如貓撓,夜不能寐,只想聽完全曲,求侯爺成全。”
“何大人先前雖然說過不敬的話,但也捱了兩頓打,早已扯平,反倒令勝雲心中不安。只是勝雲手傷未好,恐不能如君所願。”
“以抒此來是求得侯爺原諒,不敢來求曲,方纔一激動,說着說着便又失言了,請侯爺見諒。”
“勝雲卑微,不敢當何大人求諒。何大人在中書院當差,還是多顧及自己清譽,莫讓人說什麼閒言穢語。”
梅勝雲說此話實爲好意,但何以抒卻只當他仍是心中憤懣,忙解釋說:“以抒聽侯爺琴中之意,絕非卑污小人,定是世人誤解。他日若有旁人對侯爺說出不敬之辭,以抒定會爲侯爺據理力爭。”
梅勝雲一怔,深深地望了何以抒一眼,隨即便垂下眼簾,淡淡地說:“衆口鑠金,何大人無需爲勝雲自取其辱。”
何以抒不甘地說:“侯爺並非那樣的人,爲何不向世人辯解,還自己清白?”
“你怎知我是何等之人?何大人只需管好自己不要來攪擾勝雲,勝雲便感激不盡。”梅勝雲冷冷地站起來,拂袖離去。
梅勝雲討厭這些自以爲是的人。這何以抒自詡爲知音,想要拯救他於水火之中,就像一個嫖客想爲煙花女子贖身,而那女子便該以身相許。他已失清白,無法洗淨的污點必將伴隨他一生,他無需別人評斷黑白是非!清名也罷,污名也罷,與子何干!要你來惺惺作態示好,滿足你那所謂俠義情懷!這個何以抒和那些鄙薄他的人一樣令人厭惡。
何以抒見梅勝雲將自己不顧禮數撇下,也怔住了。難道他不希望得到別人的理解?自己分明是來示好,爲何又惹怒了他?何以抒迷茫地走出雲府,一路上癡呆呆地想着,好幾次險些撞上行人車馬。
雲之光剛進府門便聽見後院傳來的琴聲。又是一首新曲,最近勝雲似乎靈感大發。古今傳誦的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歌賦,都是在感情最強烈時寫下來的,或爲大恨大愛,或爲大喜大悲。自己與勝雲目前感情正是最濃烈時,想來他也感觸頗多吧。今日這曲子聽起來挺纏綿,不過還是略帶傷感。
雲之光站在門口靜靜聽完全曲,才走入屋中。
“雲,我喜歡這首曲子。你手指能彈琴了?”雲之光在梅勝雲身邊蹲下來捉住他的手指仔細看。食指指肚上有一道淺淺傷痕,大概是因爲剛纔彈琴發力,傷痕顏色有些泛紅。
“沒事了,皇上給的那藥非常神奇,癒合得很快。好些天沒彈,手癢癢了。這首曲子指法簡單,比較好彈,我專門爲你寫的。”
“難怪我聽着這麼舒服,原來是專門爲我寫的。這曲子聽起來很纏綿啊,好像你依在我懷中輕聲細語一般,又好像片片秋葉隨風飄落,與流水相互追隨。”
梅勝雲笑了。“是有些這意思,你聽懂了,我的小光還是有天分的。這曲子就叫《寒秋賦》吧 。”
“好!昔有圖文寒秋賦,今有琴曲寒秋賦。等我學會了,我彈,你聽!”雲之光想象着在風輕雲淡的秋日裡,他們坐在谷裡的小河邊,自己彈着寒秋賦,勝雲坐在身邊含笑望着他,身後是漫天秋葉與秋風纏綿飛舞,想着想着便癡了。
“光!想什麼呢?”梅勝雲望着他迷離的眼神,好奇地問。
“想你。想我們。”
“我們會很好,比神仙還好,比所有人能想象到的最好還好。”
“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情節沒什麼進展,首先是因爲,嗯,長期困擾的問題,有些卡,繞不到正路上,在走盤山道,繞彎彎,情節進展就慢了,有些拖拉。
我認錯。
不過,也不是爲了拖拉而拖拉,之前還有一段情節,兩章的內容呢,因爲覺得可有可無,全部刪了,我還是肯下狠心放棄的。
將來兩人必然去做一對神仙眷侶,那麼總要在世間留下些什麼,小光留下的是名聲,小秋呢,我想讓他留下一些千古絕唱。因此寫了不少跟琴有關的內容。
另外,兩人在一起雖然很幸福,但還不是全然合拍,琴瑟相合這樣的境界。
我這人本來就絮叨,先道歉,然後繼續絮叨。
多謝看文的各位肯陪我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