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竹笛吹開了兩小無瑕。
玉梳絲滑了烏黑長髮,素墨渲染了豆蔻的初夏。
暮色中,誰在等着一起回家。
那一年,流光將眉目彎成了月牙。
風兒把誓言吹成了細沙,雨絲打落一地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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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是你,花落隨他。
那一年,淚珠潤溼了脣邊的牽掛。
柳枝搖曳在遠去的天涯,歲月記錄下無聲的喑啞。
心,亂如絲麻。人,慢慢長大。
梵雪樓的少女在漸漸的長大,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豆蔻年華。只是當初那個整天跟在她身後叫她“靈芝姐”的男孩,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在她身邊了。
莫名想到那個名字時,蘇靈芝才意識到,元召又有大半個月沒有來梵雪樓了。她便免不了經常在蘇夫人耳邊嘟着嘴埋怨,蘇夫人便只是拍拍她的額頭,笑罵幾句。
“多大的女兒家了,還耍這些小孩子脾氣。元哥兒現在是大人物了,有好多大事等着他去做,哪裡有那麼多閒工夫整天陪着你呢!”
“孃親啊,你爲什麼老是爲他說話嘛?好像他纔是你親兒子,我倒是像撿來的野丫頭似得。哼!”
“哦?他要真是我的兒子,那卻不知道是孃親怎樣才修來的福分呢!唉……不過,娘能看得出來,梵雪樓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他一向是個重情義的孩子。”
“誰要他對梵雪樓怎樣了……這麼多天都不知道回來看看!哼!氣死我了……。”
蘇夫人看了看女兒嗔怒的樣子,笑眯眯的把她攬到懷裡,一邊替她梳理着頭髮,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芝兒,你要記住,元哥兒是和我們不一樣的人,他似乎生來就是要做大事的,他的將來是無限的天空。女兒的心思,做孃的怎麼會不知道呢?如果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就不要去羈絆雄鷹飛翔的翅膀。要學會仰望和等待,準備好一個溫暖的窩巢,等他受傷或者累了的時候,可以有一個安穩棲息的地方。其實,元哥兒走到今天,他所走的每一步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聽着蘇夫人慢慢的訴說,慵懶躺着的靈芝紅着臉孔,想起與元召最初相見時的樣子。
那時,他衣衫襤褸,孤單無依,可是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如此親近。在那個秋色闌珊的雨後,她從長安城外領着他來到了梵雪樓。
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個平凡的孩子,徹底改變了梵雪樓所有人的命運。他幫他們打退了追殺的敵人,以一己之力剷除了流雲幫的那些仇家,從此以後,再也不用過那種東躲西藏的逃亡日子。梵雪樓更是在他的幫助下,從一間賴以謀生的小小茶樓,發展成現在的樣子。
長安城中十家分店,天下郡縣遍地開花!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也不能描述它的規模,這當然是與皇家扯上關係有關,更是元召的策劃之功。
蘇紅雲現在已經是建章宮的常客,衛夫人的知己。她們之間是怎麼樣的分配這些財富,靈芝從來不去關心。只要有元召的影子在裡面,她和梵雪樓的所有人便都絕對的信任。
相比起這些,她們更擔心的是元召在外面經歷的那些驚濤駭浪。每一次聽到他與人爭鬥的消息,梵雪樓上上下下的人便都無比的關注,他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心中的禱告恐怕都已經念過了幾萬萬遍了!
好在,他每次都是勝利。元召來梵雪樓的時候,卻從來不會跟他們說起這些,不管地位怎樣變化,他隨便說笑的樣子,便只是生活在這其中的一份子。大夥兒依然親熱地稱呼他爲元哥兒,和從前沒有任何不同。
“只是,這傢伙真是太可恨了!你要是再不來……便休想我再理你!”
名叫靈芝的女子一面甜蜜的想着往事,一面卻仍舊忍不住有小小的怨念在心頭。
彷佛感受到了這股怨念,相隔幾十裡外的長樂塬上,元召連着打了三四個噴嚏,他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天氣漸冷,冬天轉眼就到了。
“小侯爺,可要保重身體呀!現在你可是身負重任,天氣難料,需要時時提防。”
說話的中年男子,長髯垂胸,十分灑脫,正是淮南王劉安身邊的智囊伍被。
“呵呵,伍先生不用擔心,我家小侯爺內力精湛,堪稱百病不侵。小小風霜,又豈能奈何?”
說話的正是在一邊相陪的主父偃。他兩人都是才辯之士,說話暗藏機鋒,倒是一雙好對手。
兩人互相對視片刻,都哈哈大笑起來。伍被奉了淮南王密令,來長樂塬上會晤元召,他自然清楚這次任務的重要,所以他對元召身體的關切倒是發自內心的。
元召對他拱了拱手,點頭示意,好意心領了。卻側臉對旁邊的人笑了笑,開口說道:“郡主,看過了這些船,卻不知道有何感想?”
長樂塬上有一處最著名的地方,來到這兒的人都會去看一眼的。那個地方曾經被這片土地的主人一劍劈裂十丈,震懾千衆之膽。後來,就在此地挖了一個大湖,引通了渭河之水,取名爲劍湖。
劍湖邊有蜀中卓家在此所建的冶煉場,還有劍湖船塢。元召領着他們一行人,就站在離船塢不遠處的高崖上,新造的幾艘大船便盡收眼底。
大紅的披風,被風捲起下襬,遮起了白狐寬領,劉姝郡主的半邊臉埋在一片毛絨絨中,有些動人的紅潤。一柄短劍被她配上了名貴漂亮的劍鞘,就係在小蠻腰間,正是元召送她的名劍魚腸。
“這兒,就是你當初一劍降服流雲幫衆的地方嗎?”有些奇怪,她沒有回答元召的問話,而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呵呵,差不多,馬馬虎虎就是這兒了。其實沒那麼誇張的,以訛傳訛罷了。”元召有些謙虛啊。
劉姝一雙秀目微不可查的瞟了他一眼,他這副憊懶樣子,爲什麼就讓自己又愛又恨呢!
“在淮南的時候,我曾經聽韋陀大師說起過的,當時他親眼所見,那一劍讓他驚爲天人,誇讚的不行。我當時聽了,就不服氣了很久……可是現在我信了。因爲,就連我的師父都沒有勇氣與你對敵,他自從見過你出招之後,就辭別父王,回去修練了。”
“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郡主身份尊貴,就不要去多想了。聽說淮南王府藏書甚多,好好攻讀一些詩書文章,倒不失爲一件好事。呵呵!”
“讀書?父王整日憂心如焚,誰還有心思讀書。哼!有個人在天子面前獻上妙計,不費吹灰之力就瓦解了天下諸侯。到了明日,我和我的父王,還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步呢!”
元召聽到她話中隱含的語氣,不禁又感到有些頭疼起來。
主父偃笑而不語,遊目四顧,裝作欣賞劍湖風景。伍被卻心中一愣,自家郡主在元召面前怎麼用這種語氣說話?這位驕傲的郡主可是一向看不起任何人的,莫非……?想到某種可能,伍被不禁又憂又喜,在心中暗自籌措起來。
“郡主,削減諸侯,弱枝強幹,這是使國家更加強大的必要手段。大勢所趨,非獨力所能抗衡,希望你和伍先生把我的意思完整的傳達給王爺。我想,這其中的道理,以淮南王爺的睿智,應該早已經看得很清楚。”
聽他說的正式,伍被早已正色在聽,劉姝不好再耍小性子,也只得在一邊好好聽着。
“只有解脫心中的執念,才能開創更好的出路。我很早之前就已經帶話給淮南王,說有一條適合淮南的道路,今天我說過的仍然有效。這些大船的造船技術,我可以無償地提供給淮南,請你們帶給王爺一句話,淮南的未來在海上,那兒有比這片大陸更廣闊的天地,足以容納他的雄心!”
伍被的眼中驀然發出亮光,長樂侯竟然答應把新式造船技術傳授,這可真是太好了!海上?難道是……!
推恩令下,天下震動,淮南自然也不例外。淮南王困坐愁城,陷入兩難境地。他有心起兵反叛,一是準備未足,二是根本沒有取勝的信心。前面那幾家王爺的例子就活生生擺在眼前,只要一有風吹草動,朝廷大軍馬上就會出動的。
可是就這樣坐而等死,他更不甘心。劉安以梟雄之姿,雄心與野心一樣大,他自負文武全才,智謀韜略不輸於任何帝王,但以目前的發展形勢看來,不僅心中的夙怨難以得報,離未央宮含元殿中的那樽龍椅更是越來越遠了。
所以,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中,當他想起元召曾經說過的那些話,才懷着萬一的想法,派心腹智囊伍被來看看有什麼破局之策。
素來嬌慣的女兒聽到這個消息後,卻非要跟着來一起看看。淮南王對劉姝一向倚重,所以才讓她跟了伍被前來。
卻根本就沒有人會想到,伊人傾慕英雄,貽誤終身,贈劍問情,早已成癡。她不是爲了家國大事,之所以跟了來,只是爲了心中難解的情愫見那人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