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廷尉杜周,也是個狠人,能坐到今天九卿之首的高位,是靠着無數人的屍骨爬上來的。在他的信條中,什麼是非善惡、道德廉恥那一套,統統不管用。
在個人野心支配下,富貴榮華成爲一種目標,殘酷暴力當作了手段。廷尉府在保證對皇帝效忠的前提下,幹任何事都有恃無恐。因爲,很多時候,皇帝需要這麼一把震懾臣民的刀!
在每一任廷尉眼中,所有朝臣都是待宰的羔羊。就算是功勳卓著的重臣又能怎麼樣?當初威名赫赫的周家,那可稱得上是世代元勳了吧?周勃,當了十幾年的太尉,兵權在握,一旦待罪入了廷尉府,那還不是乖乖的服軟討饒,纔好歹活了一條性命。
這位從屍山血海之中闖過來,統率天下幾十萬漢軍的當朝太尉,走出廷尉府的大門時,發出了著名的慨嘆:“吾嘗將百萬軍,今日始知獄吏之貴也!”。
他的兒子周亞夫比他更慘。這位周太尉,平定七國之亂,對漢家社稷有再造之功。可是等到他被抓到廷尉府中的時候,飯都沒得吃,七天之後活活餓死。
這樣的權勢,難怪廷尉能夠傲視王侯,沒有人不對他們敬畏三分。
可是今天,他們遇到了元召。當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侯爺毫不客氣地直斥廷尉大人的名諱,並且霸道的說出那句話時。酒樓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了下來。
杜周的臉色變得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元召這是一點兒面子都不給他留了,赤裸裸的打臉啊!殺了廷尉府的人,還這麼理直氣壯,如果這口氣就這麼嚥下去,那廷尉府的威名就算是折在自己手上了,以後也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元召!你太放肆了!我先前念在同爲朝臣的份上,還想着放你一馬的,沒想到你如此蠻橫。好,既然如此,就別怪本廷尉不客氣了!你等着啊,我先辦完正事。你跟我去未央宮見陛下,今天非要分個勝負!來人啊,全部給我上去,先把上面的淮南要犯都抓……啊、啊、啊!”
杜周慷慨憤怒的聲音正說着呢,忽然發出啊啊的幾聲驚呼,把身邊的人都嚇了一大跳,不明白突然之間發生了什麼情況。心腹們急忙圍上來看時,卻見一支小巧的袖箭正插在他的髮髻之間,幾乎是緊貼着頭皮,差一點兒就破腦而入了!
“再羅裡羅嗦,嘴裡不乾不淨的,就一箭射死你!”
聲音清脆好聽,卻帶着冷冷的殺氣。衆人擡頭去看時,卻見先前站在元召身邊的那絕色女子,正把另一支袖箭拈在指尖,風動青絲,眉目含煞。
元召摸了摸下巴,看着劉姝,這小箭也發的太溜了,一言不合就傷人。唉!自己都被她射過好多次。
“郡主,不要輕舉妄動啊!一切自有小侯爺處理,你輕易插手,惹出事端,就更不好收拾了。”
伍被在一邊有些着急,自家這位郡主的脾性那是受不得一點委屈的,想必是剛纔的那一句“淮南要犯”惹惱了她。好在她還知道分寸,對方只是受了驚嚇而沒有受傷。
“誰讓他嘴裡胡說八道的!怎麼,你也要怪我啊?”
劉姝纔不管那些呢,她一向橫行無忌慣了,心有不平從來不會忍下去的。只是她回頭發現元召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禁反問了一句。
“哦,沒有沒有。只是有些遺憾罷了。”元召知道她心中有氣,連忙陪了笑臉。
“什麼啊?你說的遺憾是什麼呢?”劉姝有些好奇的問到。
“郡主練了這麼長時間的袖箭,準頭還差點事呢。你應該在他胡說八道的時候,啪的一下,把他門牙打掉的,讓他不能再口出不遜之詞。否則,他要與你糾纏起來,這麼美麗的女孩兒家怎麼好與人做那些口舌之爭呢?”
元召帶了幾分玩笑,只是爲了讓她開心些,不要因爲生氣再胡亂插手,這點兒小事兒,自己儘可以擺得平,不要因此而壞了自己策劃的大計。
“你、你油嘴滑舌的……我不和你說了!”
聽到元召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與自己如此說話,劉姝大窘。但心中終究是喜歡起來,他……誇讚自己美麗哦!
主父偃與伍被把臉轉向別處,裝作沒有聽見剛纔兩人的對話。卓文君臉上雖然還有些擔心,心中卻暗暗好笑:元哥兒這麼小年紀,就如此會哄女孩子,將來還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會爲他傾心呢!
他們在上面輕鬆說笑,底下卻炸了鍋。屬下把廷尉大人髮髻間的袖箭拔下來,杜周驚魂未定,他剛纔只是看到一道寒光直奔面門,根本就來不及躲閃,以爲小命就此沒了呢。
“是誰?是誰偷襲本官?反了!反了!元召,一定又是你在搗鬼吧,我今天便與你不死不休!”
杜周這次是徹底炸了,惱羞成怒。他下定了決心,要與元召拼死一搏。
元召看到他勢若瘋狂的樣子,淡淡的笑了笑。回頭對崔弘吩咐道:“一會兒我動身之後,你馬上帶郡主他們回長樂塬,告訴衛青,從現在開始,嚴密控制各個進出口,如果有意圖不明的人想搞事,殺無赦!另外,派一隊黑鷹軍以拉練爲名,臨時到青郊外這邊駐紮。”
“元哥兒,你要幹什麼?你不要去冒險啊!阿姐這邊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可是你不要跟他們回長安啊……!”
卓文君心思靈敏,她馬上猜到了元召的用意,心中大急,一隻手抱着明珠兒,一隻手緊緊扯住了他的袖子,滿臉的擔憂之色。
“阿姐,你放心好了!沒事的。這幾天,我本來就是要回長安覲見陛下一次,有幾件大事必須要立即去做了。至於廷尉府這些人,還奈何不了我半分。呵呵!”
元召輕輕的摸了摸明珠兒的臉蛋,示意文君放心。
崔弘對師父素來敬若神明,對他的吩咐只是拱手聽令,從來不會擔心什麼。主父偃囑咐了一句:萬事小心。確實,元召出手,他們不必擔心,只要讓他後顧無憂就是最好的幫助。
劉姝剛要開口問什麼,元召對她和伍被輕輕地擺了擺手,讓他們去長樂塬暫時等候消息,順便好好的瞭解一下那些大船的製造,相信不久之後,淮南就會用得上了。
杜周早已派人把所有帶來的廷尉府屬下都集合了過來,將近兩百多赳赳武夫,各執兵器,這就要展開一場血拼。
“杜周,帶着你的人頭前走吧!我隨後就來, 此事與別人無關,回長安之後,隨便你怎麼去含元殿前論理,我都奉陪。”
元召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來,毫不在意的隨口說着。
大漢廷尉簡直是怒氣沖天,屬下被殺,廷尉府被折辱,憑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想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休想!元召,你休想替別人脫罪。今天這酒樓的人一個都別想走,都要帶回長安,下廷尉府,細細審問。動手,砸場子!抓人!”
一聲令下,早就被鼓動的摩拳擦掌的廷尉府酷吏們一擁而前,就要越過擋在前面的元召去抓人打砸。
然而,氣勢洶洶的人前衝了沒有兩步,就又硬生生的一起停住了腳步。目瞪口呆,手中刀都慢慢的垂了下來。
一丈之外,長樂侯元召臉上帶着玩味的笑意,不知道從誰手中奪去的一把刀,就搭在名叫杜周的廷尉大人肩頭上,而杜周,手腳痠軟,臉色煞白,他怎麼都沒有弄明白,自己是怎麼從屬下們的環繞中,在眨眼間的功夫,就被身後的人弄到他手上來的。
“走吧,早就說了讓你們先走的嘛。哦,廷尉府的刀子快不快啊?如果手一抖,會不會把脖子割斷……哦,廷尉府的刀,殺了廷尉大人,這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哈哈!”
聽到他竟然有些開心的大笑,杜周腿肚子都有些轉筋了。屬下們面面相覷,進退不得。但心中都有些害怕了。
元召從前那些名聲,廷尉府的人當然都有所耳聞。但聽說歸聽說,終究沒有親眼見過,人多勢衆之下,對這少年不免有些輕視。不過,他形如鬼魅的擒拿了杜周後,看着他手中隨意翻轉着的那把普通的刀,沒有人會懷疑,如果他揮刀出手,必將是驚破天地!
冰冷的刀鋒就擱在脖子上,死亡的氣息清晰可聞,杜周才三十多歲,巨大的野心還遠遠沒有實現。他還不想死,於是,驚懼和憤恨之中,他選擇了服從。
酒樓外大道上,廷尉府屬下們紛紛騎上馬,回頭看了看自家大人,見他哭喪着臉揮了揮手,便打馬頭前開路,從原路返回長安。來時躊躇滿志,走時垂頭喪氣,只呆了半個時辰而已。
見大隊人馬都走遠了,元召拍了拍杜周的肩膀,替他扯了扯有些亂糟糟的衣服。大漢廷尉氣色慘淡,低頭不語。
“你說說你,都做到九卿的高官了,出門也不穿點兒好看的衣服,簡直是有失身份嘛!杜大人,我們也走吧?回長安去了!”
聽着他的奚落,杜週一面爬上馬背,一面早已在暗中咬碎了鋼牙:“姓元的!你等着,回到長安我要不弄死你,就枉生在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