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番王衛右渠是在接見匈奴萬夫長古牙朵的時候,接到永川口兵敗消息的。當時宴會廳中酒意酣暢,談興正濃,衆多貴族大臣盡皆在場。
這位匈奴將軍是在不久之前,奉大單于羿稚邪之令,應衛王的請求,統領着五千匈奴鐵騎進駐真番國內的。他此行的主要目的,當然就是協助真番共同侵襲漢境,從側翼牽制漢軍,見機行事。
在真番第一次與漢軍的作戰中,這些匈奴人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漢朝北路將軍荀羽的一萬多人馬,就是因爲他們的突然出現,被截斷了後路傷亡慘重,而沒有辦法退回遼東,這才敗逃甘雲嶺,困守在那裡孤立無援。
這次古牙朵帶着幾個貼身親信來到王險城面見衛王右渠,是因爲他接到了從匈奴王庭傳來的最新消息,十萬匈奴大軍在左賢王和耶律王的指揮下,分兩路即將踏出草原,大舉南下攻漢。
他接到的是耶律王的命令,讓他率領着麾下五千騎兵配合真番軍隊,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真番國境內的漢軍全部消滅。然後不管用什麼辦法,會同真番軍全力攻打漢朝的遼東滄海郡,盡最大的努力從這個方向進襲漢朝境,形成三線進攻的局面,到那個時候,勝算可期!
接到這個命令的匈奴萬夫長,既興奮激動又感到責任重大。這雖然是耶律王的命令,但一定是經過大單于本人同意的方略,這就意味着,王庭和大單于羿稚邪會密切注意着自己這一線的動向,一旦自己能取得不俗的戰績,那麼立大功的機會就來了!
古牙朵來到真番國已經有些日子了,對於這個國家的很多情況已經很熟悉。他大約估算了一下,真番國全部軍隊加在一起也不下十萬之衆,就算衛王不會同意全部出動,那麼打個折扣,說服他出動四五萬人馬去攻打漢朝,應該沒什麼問題。
畢竟滄海郡那麼大的一個誘惑擺在那裡,他不相信真番王會不動心。大單于已經答應一旦攻略漢地成功,就把這塊地方送給他衛右渠,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那個生性貪婪的衛王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當然,要想說動這位真番王出兵,首先的前提,肯定是要把真番國內的局勢先穩定下來。因此,來的路上古牙朵就已經想好了,他會先答應衛右渠,統領五千匈奴騎兵幫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所有出現在這兒的漢軍,一個不剩的全部殺掉。
就是帶着這樣急迫的心情,他來到景陽宮見到了衛王右渠。果然,聽到匈奴人的意思後,沒有想到匈奴單于這麼快就出兵的衛王大喜過望,當即一拍即合,馬上就同意了匈奴萬夫長的請求。
只要是胸中存有野心的人,會抓住每一次機會的,即便是明知道存在着很大的風險,也會牢牢地抓住不放。衛右渠就是這樣的人。不管是匈奴還是大漢,對於真番來說,都是實力相差懸殊的國家,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別的。如果單獨與其中的一個國家硬碰硬的作對,那下場會很慘。這一點不用別人提醒,衛王自己就看的比誰也明白。
但是如果換一種思路呢?衛王雖然算是一個魯莽殘暴之人,但他也深諳謀略之道。在漢家文化中,有一句話如果用在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中,他認爲非常精闢,最合適不過。那就是“四兩撥千斤”或者是叫做“借力打力”!
在衛右渠和他身邊謀臣的秘密策劃中,只要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在匈奴與漢朝這兩個龐然大物的戰爭中間爲真番國謀取最大的利益,完全是可以辦到的。
“火中取栗”在於火候與時機,先王衛滿之所以能夠白手起家創立這三千里山河的基業,不就是利用了秦末戰亂和漢初的無暇顧及嘛!衛右渠非常自信自己也有這樣的能力,在漢匈兩國即將展開的大戰中,憑着自己的眼光和手腕,從中取得大大的好處。這是他的野望也是他最大的信念!
爲了提前預祝大單于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盛大的宮廷宴會是必不可少的。宮中飲宴,這是衛王的習慣,更是他一向奢侈無度的表現。
來自草原的將軍雖然是海量,但也架不住衛王手下臣子們的輪番勸酒,懷着即將大展威風的慷慨,哈哈大笑的古牙朵喝的有些醉醺醺。眼中所見,那些酒宴當中跳舞助興的歌姬影子都有些重疊了起來。
就是在這樣的熱烈氣氛中,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的真番王聽跪在面前稟報的信使說完後,臉上仍舊掛着得意洋洋的笑。不過在片刻之後,當他大腦反應過來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變得很精彩。
下面互相敬酒的羣臣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此在嬉笑嘈雜聲中,忽然聽到一聲大響,驚愕地擡頭看過去,發現是衛王站起來踢翻了面前酒案時,都有些驚愕。甚至有的人並沒有在意,還認爲是自家王上喝多了耍酒瘋呢!
不過,有些機靈的臣子意識到可能出事了,因爲,衛王的臉色很怕人,他不僅踢翻了酒案,而且還不解恨,又拔出身後的佩刀,狠狠的砍碎了身邊的幾個酒罈。巨大的聲響中,所有人都清醒了,四周霎時安靜下來,沒有人再敢發出一點兒動靜。
“父王,這是爲何?是什麼事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離得最近的三王子衛無忌連忙扶住他,一邊看着他的臉色一邊不解地問道。
“打敗了!都死啦!死了個精光……永川口的五千水軍連人帶船都葬送進大海里去了!”
也許是因爲喝酒的原因,也許是忽然聽到的消息讓他有些無法接受。衛王有些神經質的大聲喊了出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這、這怎麼可能?傳來的消息不是說,來的這支漢軍是七湊八拼起來的雜牌兒軍嗎?他們遠渡大海來到這裡,難道不是自尋死路嗎?怎麼會把以逸待勞的五千真番水軍全部消滅掉的呢?這也太離譜了吧!
看到衆人吃驚中帶了些不相信的神色,衛右渠用手指了指伏在地上顫抖着的那個送信使:“你!起來跟他們說,把你看到的都告訴他們,本王的五千水軍精銳到底是怎麼死光的!快說!”
名叫崔生的永川口水軍伍長直起了身子,他的臉色煞白,開始從頭至尾把真番水軍從永川口出海後與漢家交戰的過程,又詳細的敘述了一遍。
作爲目睹了整場戰役的倖存者,崔生他們幾個人被從天而降的玄刀神救得性命之後,沒命的逃回岸上,進得永川城內見到將軍崔被,哭倒在地把情形簡略訴說一遍。崔被早就擔心的事終於變成現實,他手腳冰涼,心如死灰。
這位差不多已經成了光桿將軍的人,什麼話都沒有再問。他只是無力地搖了搖頭,吩咐他們這幾個人立即飛馬去王險城,把永川口發生的事報知衛王知道,讓王上早做準備。至於他自己的下場,他已經沒有勇氣去想了。
崔生不敢多問,忍着巨大的恐懼感馬不停蹄的跑到這裡來,帶回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現在怎麼辦?情報有誤啊!這哪裡是什麼雜牌軍?這分明是漢軍精銳中的精銳!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就把我們辛辛苦苦培養了這麼多年的一隻水軍全部消滅乾淨,誰能告訴我這是怎樣恐怖的戰力?你們說啊!現在怎麼辦!”
衛右渠暴戾的性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握着手中的佩刀,額頭青筋暴露,沒有人會懷疑,如果這時候有誰會不識趣,一刀戮死,他決不會猶豫半分!
“衛王,切勿亂了分寸。漢軍雖然厲害,但那是在海上,他們倚仗的是樓船之威力。如果他們膽敢踏上真番國土,區區四五千人馬,又何足懼哉!難道有我們草原的五千勇士在此坐鎮,衛王還不放心嗎?”
古牙朵是個真正的草原猛將,他鐵塔般的身軀站了起來,酒意上涌,胸中有着恨不得即刻上馬開戰的豪情。
果然,衛右渠聽到他的話,臉色變得緩和下來。他並不是害怕漢軍,只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五千水軍就那麼一下子沒了,他心疼的厲害啊。
“好!古將軍果然是真英雄!你說的非常有道理,漢軍既然敢來,本王就讓他們來,這次調集全部大軍,要不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難消心頭之恨!到時候把那些樓船都奪過來,本王要重建一隻更厲害的水軍。哼哼!”
“父王英明神武!這些漢軍不足爲懼,孩兒願爲將軍,統領王險城外大營中的那兩萬駐軍,爲國禦敵!”
主動上前請命的自然是最知道衛王心思的三王子了。見他如此忠勇,衛右渠大喜,馬上同意拜他爲將,城外御營兵馬歸其指揮。聽到這個任命,在不爲人注意的地方,國相崔明貞低下頭去,眼中掠過深深的憂慮。
“對了,你從永川口來時,可曾看到我師父玄刀神的身影?”
衛無忌信心滿滿的接過將軍令符,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了那報信人一句。
“對對對!確實見到了。好叫三王子得知,身穿白衣的玄刀神救了我們之後,他獨自駕船去與那漢家將軍決戰了!”
“啊!……那、那可知勝負如何?”
“……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