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麓北嶺,密林山崗之間,不知道是前代哪位修道之人在此留下一座草廬。
年代久遠,已是十分破舊。角落的茅草堆中,一個衣袍十分襤褸的人,慢慢醒轉過來。
此人大約四五十歲年紀,滿臉風霜之色。他慢慢坐起身來,因爲幾天並沒有進什麼食物了,身體顯得十分虛弱。
“唉!長安啊!終於就要來到了……。”
他從破布囊中掏出僅剩的一枚野果,也顧不得髒淨了,幾口就吃得乾乾淨淨。
頜下乾枯的鬍鬚上粘了幾根野草,他用手摘下來,順便把鬍鬚理了理,又把身上儘量整理的整齊一些。
感到身上有了些力氣,他站起身來,想起這幾年來的顛沛流離,尤其是在那燕趙之地所受的屈辱,胸中憤懣之情又漸漸鬱積。
“天下英雄在我眼裡又算得了什麼!只怪我命運不濟,伯樂難求。這次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次還不能得用……那就老死山林、了此殘軀吧!”
他帶了悲哀的表情,喃喃的說完這幾句,柱起一根找來的木杖,腳步踉蹌地離開這草廬,徑直順着小路,向遠處長安那雄偉的城牆方向而去。
身後西風呼嘯,如泣如訴,山河如聚,松濤如怒!
綠柳巷梵雪樓後院,現在的蘇靈芝心裡簡直喜歡得要蹦出來了。
不光是她,從蘇夫人以下一直到小胖子崔弘等梵雪樓的所有人,又一次見證了元召創造的奇蹟。
衆人眼睜睜瞅着,從頭至尾都看得明白,元召用那把用舊銅壺自己改造成的器具,就那麼着把那些採集的花瓣,變成了那個小小陶製杯子中所盛的……神秘的水!
真是太驚奇了!那杯子中散發的香味兒,他們從來都沒有聞到過。
整個院子裡都氤氳瀰漫了這種香氣。吸一口在鼻端,隱約還保留着那薔薇花的味道,但這種香氣卻比花香更清新宜人,沁人心肺。
元召低頭聞了聞,還算比較滿意。而聽到衆人的驚歎跑過來的靈芝,早已等不及了。
“好香啊!”少女使勁吸了一口,閉眼陶醉。
“小召,這麼好聞的東西,難道也是用來喝的嗎?”
“呃,這不是喝的,可以算作是一種香料吧。我把它叫做香露水。”
元召雖然暗自有些腹誹這少女稱呼他爲小召,但她最近總是喜歡這樣叫他,也不知道靈芝是出於什麼心理。
見靈芝眨巴着一雙眼望着他,他只好又耐下心來,詳細的說了一遍這東西的用途。
聽說是和那些胭脂水粉一般是女孩子家的專用,靈芝的心裡更是喜歡起來。
元召把蒸餾出的那小半杯子香露水遞給了靈芝。
“吶,這些先給你拿去用,試驗一下怎麼樣,把它密封起來,可以用很長時間的。”
靈芝接在手中,聞了又聞,珍惜的不得了。其餘人都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們。
“難道他是爲了我纔去做這些東西的嗎?”
少女的心裡忽然涌起這樣一個念頭,感到一陣羞澀,抱着那寶貝轉身跑回自己樓上去了。
此後如法炮製,把那薔薇花香的和桂花香的分別蒸餾出了一小杯。只是用銅壺改造的容器太小,操作起來費時費力,多有不便。
好在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先試驗一下而已,見如此做可行,心裡也不免有小小的興奮。
元召是想起了幾天前答應卓瑛和那聶老闆,幫忙做一種烈酒的,因此想試試這樣蒸餾行不行。
臨時起意,才用那花瓣蒸餾出來了這香露水。其實這其中的道理是大同小異的,再把蒸餾容器做大些,稍微改動一下結構,用來蒸餾酒水應該沒有問題。
如果以後把這香露水也要作爲一種賺錢手段的話,還要好好做幾套蒸餾器具才行。
他把那做好的兩小杯交給蘇夫人保管起來,做這東西倒不用着急,等器具準備好了再做不遲。
衆人聽了他的一番話,都感到如此驚異。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這樣做出來的東西,幾乎近似於神仙手段了吧!
元召很不習慣別人用這種眼神看他,連忙咳嗽幾聲,用別的話題遮掩過去。
第二天,梵雪樓生意更是火爆。錢掌櫃忙得滿頭大汗,幾個夥計更是手腳不停。元召見忙不過來,就在一旁幫忙。
半晌時分,正在忙碌之間,忽覺對面有人在注視着他。
元召把茶盤托起,擡頭去看時,只見正面西南角落坐了一人,目光溫和,正衝他點頭微笑。
在梵雪樓旁邊一間偏僻的房間裡,元召不動聲色的靜靜聽完對方的來意。
然後只見他把背後的包裹解開,放到案上。那裡邊是一捧圓潤的珍珠和十幾塊金錠。
“呵呵,元哥兒,我知道救命之恩是多少珍寶也難以回報的!你不要多想。”
“只是小公子心性……終究是小孩兒家。經此一事,他恐怕一時半會兒再出不得門來,因此逼着我先送來這點小心意。”
衛青笑笑又說道。
衛青是打扮成普通人的裝扮來的,走的時候也是如同普通的喝茶客人一般離去。
這是元召在那天夜裡救下他和劉琚後,與他定下的一個約定。
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那天夜裡的事與自己有關 ,這是自己對他們的唯一要求!因爲在前生,他早已經厭倦了這種殺戮和鮮血。
既然重新開始一段生命,除非迫不得已,那以後這些黑暗中的事還是少去摻合吧。
其實那天如果不是那些傢伙動了去洗劫青郊外酒樓的念頭,他並沒打算大開殺戒的。至於順手救的這三個人,他當時也並沒想太多。
稍晚些時候,劉琚見到了回來的衛青。只是自己託他帶去的那些東西又原封不動地背了回來。
“他不肯要,並沒有說什麼理由。只是我看他態度很堅決,就沒再勉強。”
衛青皺了皺眉頭,他其實也有些看不清元召了。
他身上的傷並不重,將養了這兩天已經並無大礙。只是當他躺在榻上靜養的時候,纔有功夫靜下心來,去細細回想那天夜裡發生的一些驚心動魄的細節。
衛青的功夫雖然不是太高,但他爲人心細謹慎,善於總結一些經驗,因此對於武學之道自有自己的一番心得。
他通過自己的姐姐衛夫人的關係,得以進入未央宮侍衛,平時耳聞目染,自然是知道這未央宮中是有一批很厲害的密衛存在的。
這些人他也只是隱約知道一點,好像這個秘密組織的名字叫做" 西鳳衛"。相傳那其中皆是頂尖高手!
他們唯一的使命就是聽命於皇帝,保護他的安全。他們的雛形要追溯到呂太后當政時期。
漢高祖駕崩,惠帝劉盈羸弱,呂后當政。那一段真是腥風血雨,政鬥激烈。
呂后是一個性情剛烈非常有手段的女人。無論是對勳臣權貴,還是漢室宗親,在政治利益面前,那是沒有舊情可言的。
當然,她的心機也不輸給任何一個老謀深算的朝臣蕃王,因此對手們雖然對她恨之入骨,但卻又非常怕她。
那些年,一次次的鬥爭是非常激烈的,她爲了自己和兒子皇帝的人身安全,就用高祖皇帝給她留下的一批忠誠侍衛組建了這個秘密組織。
從那以後,這個呂后親自取名爲"西鳳衛"的組織就是一直在未央宮存在的。
後來到了景帝時,七國叛亂,烽煙四起。各蕃王豢養的江湖死士曾經無數次潛入長安,意圖刺殺皇帝和朝中大臣,"西鳳衛"在與這些人生死較量中大放光彩,立下過許多次卓越的功勳,因此皇帝對這支力量更爲倚重,視爲最後的長城!
衛青在宮中這幾年,也曾遠遠見到過這其中的幾位傳奇人物,那種身經百戰的凝重殺氣,確實不是一般侍衛能比的。
可是,每當他再次回憶起那場黑夜暗林中的無情殺戮 ,他不得不承認,就算是西鳳衛的這些人,也擋不了那孩子的凌厲一刀吧!
他的心裡越想越是驚駭,世間竟有武技如此厲害之人!而且,他只是一個比小公子大不了兩三歲的孩子……。
衛青雖然品性溫厚,算得上是一個君子之人。但並不表示他沒有什麼見識和心機。
他宿衛建章宮,自己姐姐和小公子的處境當然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她們素得聖寵,恩眷優隆,但宮闈暗鬥從未停歇。
尤其隨着小公子的成長,越來越顯聰慧愈得天子喜愛,暗中懷恨之人也是越來越坐不住了。
這次發生這樣的事,已經很明顯了,對方已經等不及了,必欲置小公子於死地。
而皇帝這次選擇了姑息妥協,那下一次又會發生在何時何地呢?!
從衛夫人那時不時緊鎖的眉頭和滿含擔憂的臉上,他看到了自己姐姐對未來深深的擔心。
因此,當小公子劉琚把那一包東西交給他,求他去元召留下的那個地址那兒去看一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在那兒安身時,他答應了。
他是懷着一種複雜的心情和想法去的。雖然沒有想好怎麼說,但他還是去了。
而那孩子拒絕了那些珍珠和黃金,讓他又原封不動的帶了回來。
雖然從小公子臉上看到了一種失望和委屈。但衛青的心裡卻正好相反,通過這件事看到了元召的另一種更可貴的品質,他感到的是激動和興奮。
“不管用什麼辦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把那孩子帶到小公子的身邊來!”
如果說,去見元召之前他的這個想法還很模糊有些舉棋不定的話。那麼現在,衛青的這個念頭是如此強烈如此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