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爲夜貓的男子,當年能夠做到流雲幫堂主的位置,自然有他獨到的本事。尤其是加上這幾年在草原上磨練出的心智,論起單打獨鬥,他卻也不懼怕任何人。
不過,當徹底的卸去了僞裝之後,一路拼殺下來,他才發現,想要從飛火手中逃脫,是件很困難的事。對方那些人的身手,沒有低於自己的,如果不是他舍卻了性命拼着身體受傷,採用了以命搏命的方法才殺傷了幾個,恐怕根本就逃不出王庭的範圍。
然而還是不可能活命的,連夜逃亡至此,離着大漢的邊境還有二三百里路程,而索命者已經追到了馬後,被殺死的結局,也許就在下一刻!這兒終究是敵國的草原,沒有人會來救援。
陰冷的笑聲是那個與自己交過手的敵人發出來的,夜貓知道他很厲害,只這個人,現在身受重傷的狀態下他恐怕一招都擋不下,更何況,身後跟隨的是同樣厲害的一羣人。
耳邊聽到斬木的驚呼時,夜貓有些微微的愣神,不過還沒等他明白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正在奔跑的馬匹忽然一聲長嘶,已經被後面旋轉飛來的鉤鐮刀斬斷了右後腿,連人帶馬朝一邊倒了下去。
夜貓抱緊了斬木,重重的摔在地上,踏過來的強敵馬蹄濺起殘雪,臉上冰冷刺骨。他心中一痛,知道完了!頭頂精光耀眼,明晃晃的彎刀瞬間籠罩了一片。
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反而輕鬆,夜貓用最後的力氣翻身擋住斬木,雖然明知無濟於事,卻也可讓他晚死片刻。
想象中的亂刀齊下沒有來,有銳利的鋒芒刺破空氣從遠處疾射而至,遇到人的身體如中敗革,隨着幾聲痛呼夾雜着慘叫,戰馬驚鳴慌亂,四處躲避。
夜貓驚愕的睜開眼睛,發現有兩三具屍體從馬上跌落在自己周圍,他們每個人的胸口、咽喉等致命部位都深深的被弩箭穿透了。在看到這種弩箭的一瞬間,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身體竟不由得激動顫抖起來。
“……原來不是金甲的神兵啊……夜貓叔,是我看錯了,他們是黑色的呢!”
斬木那孩子的頭上和臉上也滿是鮮血,不過那不是他的傷,是夜貓身上流出來的。他的臉正對着那個方向,終於看清楚了先前匆匆一眼看到過的那支突然出現的隊伍模樣。
遼闊的草原上當然不會出現從太陽裡出來的軍隊,人間也不會有金甲金馬的神兵,不過在這一刻,同樣看到了霞光裡那一片黑色層雲的夜貓,卻覺得即便是從天而降的金甲神兵,也不如這熟悉又陌生的一襲黑色飛鷹戰袍來的讓人安心!
已經沒有人再顧得上來殺這一大一小兩個逃亡者了,猝然受到襲擊的火狐身影即便是武功高強,可還是有幾個人沒有躲得過發射自九臂連環弩的致命弩箭。
就連身手最好的離火,百忙之中使勁拉起了馬頭,才躲過了射向自己頭顱的那道冷鋒,不過他的那匹戰馬就慘了,替它主人送了命。
等到驚魂未定的慌亂隊伍重新聚集起來,看到死去之人的慘狀,驚懼之中夾雜着怒火,一起嚴陣以待的向來敵的方向望去。
東方朝陽初升,在連綿起伏的一片沙丘中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閃現出一支騎兵隊伍的影子,他們就停駐在半坡上,靜靜的朝這邊看着,肅殺之氣迎面而來。
雖然還從來沒有與黑鷹軍直接打過交道,但只看了一眼對方的陣容,離火馬上就意識到,這肯定就是那支已經開始被匈奴人忌憚的漢朝騎兵軍隊了。只是他們什麼時候跑到這兒來了?行動竟然這麼迅速!
剛纔趁着他們的慌亂躲避,夜貓已經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一手拄刀一手拉着斬木,勉強拖着傷口流血不止的身體,迅速地向前面連滾帶爬的逃開去。
幾個飛火勇士正要再打馬追上去殺之,爲首的離火伸手製止並撤退了半程,因爲對方最前面百騎手中的那種令人膽寒的弩箭,正冷森森的對準了這邊,如果他們繼續追殺,對方一定會馬上發射狙擊的。這種平射而至根本就無法招架的弩箭太厲害了,不是憑人力可以阻擋的。
他們遠遠地看到,漢軍中有一小隊十餘騎打馬而出,接應到了那逃跑的兩人,然後好像略微詢問了幾句,就帶着他們回到騎兵隊伍前面。離火與七火互相對視了一眼,吃驚的皺起眉頭,因爲他們看到那死裡逃生的漢朝細作,竟然拜倒在那隊伍爲首的一匹馬前,對那馬上之人行的是跪拜大禮。
兩個人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禁驚疑。兩天前他們的大統領莫哈從王庭出發隨軍趕往東部草原,說的是要來對付率領漢朝軍隊從東路進入草原的一個重要人物,難道就是此人?
“對方是黑鷹軍!那人是元召……?我們去擒住他吧!”
七火回頭瞅了一眼隨着趕到的二十多名飛火部從,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一定就是他了。莫統領臨行前說過此人的厲害,他這次親自前來,就是奉了大單于的命令,取元召性命的。應該是還沒有碰面,卻沒想到我們竟然在此處誤打誤撞的遇上了。還是先趕快發信號吧,如果莫統領在這附近的話,應該能夠看到。”
聽到他這樣說,早有一名飛火勇士從背上取下一個圓圓的牛皮筒,觸動裡面的機關,一縷赤色煙雲直上雲天有幾十丈高,卻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製成的,十分顯眼,在這樣的天氣裡,遠近幾十裡之內應該都能看得見。
這就是飛火在大漠草原上聯絡時專用的信號了。這是大漠神墨雲白在遊歷西域各國的時候,從那裡學得的一種神奇手段,經過他的巧手改造之後,便成爲飛火各成員之間在緊急策應時所用的一種聯繫方式。
“哈哈!只要莫統領他們在這附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的。至於現在嘛,七火兄弟,我們就不遠不近的監視他們的行蹤就好了,不必去以身犯險,漢人的弩箭十分厲害,免得兄弟們多所損傷。”
七火雖然心中還是有些不情願,但離火畢竟是這一隊人的頭領,飛火組織裡最重要的是上下之間的服從,因此他的話還是要聽的。不過他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手上功夫自視甚高,曾經得到過墨雲白的親自點撥,他內心深處是非常想過去挑戰一下那名叫元召的傢伙的,說不定對方就會接受自己的挑戰,那麼他有很大的把握斬殺或者生擒元召,那才叫一個痛快!
也不怪他如此之大,七火具有很高的練武天賦,他具有草原狼一般的殘忍性格,在飛火組織中,爲年輕一輩中的翹楚,極得墨雲白賞識,因此年輕驕傲的心中,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是在所難免的。
“離火,你說對面的人看到我們發出招援信號,會不會嚇跑了啊?那樣的話,我們追還是不追呢?”
“跑與不跑,都沒什麼區別!他們既然敢膽大包天進入草原深處來,就要做好隨時被殲滅的準備。據我所知,此處正是金頭王與山邊王共同的勢力範圍。他們兩家雖然只是草原上的中等部落,但兩家兵力合在一起,總共也有一萬多兵馬吧,怎麼可能會允許有漢軍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們的地界上?”
“莫非……這些漢軍是鑽了空子,跑到這兒來的?”
“應該就是這樣了!草原太遼闊了,他們這三兩千人,又是騎兵,確實很難發現他們的蹤跡。沒想到卻被我們遇上了,卻正是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啊!哈哈!”
“不錯!只要我們緊緊的盯住他們,等到金頭王與山邊王的軍隊合圍過來,再加上莫統領與屈射王的支援軍到來,哼哼!茫茫草原上,看他們往哪裡逃!漢軍全軍滅亡之時,擒獲元召的功勞自然少不了我們的!”
“離火首領高明!一會兒我可要多殺幾個漢人,爲剛纔死去的兄弟報仇……!”
這些人在遠遠的一邊持刀戒備一邊得意盤算,卻不知道對面這會兒是另一種情形。他們沒想馬上出手,黑鷹殺神卻不會放過遇到的狼羣。
獵獵戰旗下,三千勁騎勒馬待戰,最前面的那匹馬上,名叫元召的少年將軍跳下馬來,親手扶起了趴在地上泣不成聲的中年男人。
“你受苦了!且先治傷止血,其餘的容後再說。”
從夜貓顫抖的手中接過一枚鑄有雄鷹形狀的鐵質小牌,那上面沾滿了鮮血,還帶着緊貼胸膛的體溫。元召握在了手中,這樣的信物,他當然認得。當年他親自訓練派遣的這二百潛伏者離開長樂塬的時候,是他親手設計鑄造後一個一個發給他們的,別人根本就仿造不來。
“……侯爺!匈奴王庭遵照單于的命令展開了大清查,這次我們的人損失慘重啊……後面那些追殺的人就是飛火成員,我親眼看到他們的馬脖子上掛滿了漢人兄弟們的頭顱……嗚嗚嗚!”
話未說完,想起這些年的辛苦和死去之人的慘狀,夜貓已經是泣不成聲。
元召拍了拍他的肩頭,命令後面的黑鷹騎士馬上給他敷藥止血。然後站起身來,一面用衣襟擦乾淨那鐵牌上的血跡,一面看着那束在空中久久未曾散去的煙雲,對身後早已躍躍欲試的人下達了命令。
“匈奴人放的煙火不錯……既然是兇手,那就讓他們都去殉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