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火很強大,在草原之上,是一個地位超然的存在。他們的威名,不僅匈奴人廣爲傳說,就連西域各國都知道他們的厲害。有些時候,根本就不用匈奴鐵騎的出動,只是幾個飛火勇士去到那些邦國,就可以代表大單于本人的意志了。
這些年來,還從來沒有什麼人敢與他們公然對抗。在一些暗中較量時,就連漢朝最厲害的西鳳衛也要退避三舍,只能以策略應對,不敢硬碰硬。至於說隨便殺死飛火勇士這樣的事,先不說別人有沒有那個能力,即便是有,也要考慮有可能招致的嚴重報復後果,而不敢隨便大開殺戒。
然而今天發生的事,打破了這個慣例。飛火勇士不僅被殺了,一次性被殺二十多個,而且都死的很慘,簡直是慘不忍睹。
終於趕到近前的莫哈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已經沒有心情再給屬下們當老師了。跳下馬來仔細地查看了每一具屍體,說是屍體,其實有幾具已經變成了嶙峋的白骨。這自然是剛剛被驅散的那些狼羣的傑作。
血還是新鮮的,證明人剛死去不久,殘缺的身體上依稀可見弩箭射穿過的痕跡,這種箭頭的創痕不是尋常的弓箭所能造成的,應該就是那種傳說中很厲害的九臂連環弩了。
自從當年在雁門關外,匈奴人第一次見識到這種弩箭的厲害後,他們曾經想過很多辦法,想要弄到幾張機弩,一睹其真容,看看能不能仿造出來。爲了這件事,大單于許下了重金的賞格,然而,即便是派出了大批的細作去到長安,也一直沒能如願。
“大統領!這些兄弟死的也太慘了,竟然連個全屍都沒有留下,連究竟是誰都認不出來……那些漢人實在是可恨!我們一定要給他們報仇雪恨啊!”
見莫哈統領站在那裡半天沒有說話,早已經怒火沖天的飛火勇士們紛紛圍攏過來,指天劃地叫嚷着報仇。
聽到稟報完詳細情況的屈射王賀蘭屠,這時也趕了過來,他關心的倒不是這些人的死,而是漢軍的戰鬥力和離開的方向。
“從我們看到信號飛馬趕到這兒來,也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漢軍一定跑不遠,剛纔我已經派出探哨去四周探尋了,馬上就會有消息報回來的 。到時候把他們一舉殲滅,爲這些死去的飛火勇士們報仇就是了!”
“王爺!此戰我們一定竭盡全力,幫助匈奴勇士們取得全勝!務必把漢軍全部殺死,讓他們無一人漏網。”
莫哈對屈射王拱了拱手,表達了自己的決心。一次性死去這麼多人,對於飛火來說,可謂是少有的損失,雖然已經分辨不出這些死去的兄弟到底是誰,這筆血債是無論如何也要討還的。
正在羣情激奮的時候,有派出的匈奴遊騎已經探查到一些消息,極速的回來稟報,說是有大量馬匹踏過殘雪的痕跡,直往東邊獵狐嶺方向逃回去了。
“哼!這一定就是那些漢軍,在這兒殺人之後,自知必然會有大隊草原騎兵來圍剿,所以才倉皇逃竄了。我們絕不能放過他們!王爺,下令追擊吧!”
聽到手下都尉、當戶們的請戰,屈射王點頭同意,略一沉吟,正在考慮如何分兵去堵截時,卻聽到幾個飛火勇士的驚叫,順着他們手指的方向擡頭去看時,只見正東不遠處又有一束煙雲出現在半空中,與此前所見的一模一樣,正是飛火的獨家聯絡信號。
“大統領,這一定是有我們的人,鍥而不捨沿路追蹤下去,好告知我們漢軍所在方位的!看來一定是有未死的飛火勇士拼卻性命不要,也牢牢的盯住敵人不放,我們趕快去支援吧!”
不用手下們激憤的催促,莫哈也早已經明白了。在這樣的時刻,當然猶豫不得。見屈射王的騎兵隊伍已經開始沿着蹤跡追了下去,他也不再多想,一揮手,所有的飛火勇士們也跨上了馬背,跟在八千騎兵的後面直奔那個方向而去。
烏雲又開始遮蔽天空,雪花撲面,戰意升騰,縱馬馳騁中的匈奴騎兵們摘下了背上的弓箭,漢軍的弩箭雖然厲害,匈奴勇士們的長弓也不是吃素的。屈射王已經下了命令,發現漢軍時,當先以萬箭齊發,讓漢人知道,匈奴人的騎射術纔是這世間最獨一無二的!
每當戰場衝殺臨陣對敵時,屈射王都會豪情勃發。在他現在的心中,已經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金頭王和山邊王的兵馬來到了,自己麾下的這八千精銳之師難道還消滅不了區區的三千漢軍嗎!看着已經離得越來越近的那束煙雲,他摘下了馬鞍後的大錘,屠滅這股漢軍後,南入漢境,搶先在耶律王和左賢王之前攻破漢家的長城防線,就是他現在最大的目標。
確實,那束煙雲信號之下,正是匈奴人想要尋找的漢軍隊伍,他們就在此處,名叫獵狐嶺的險峻地。不過,與屈射王和莫哈統領猜想的有些不同,漢軍不是逃跑到這兒來的,而是特意退回到了這處不久前剛剛經過的地方,在靜靜的等待着匈奴騎兵的到來。
早些時候被殲滅的那支飛火勇士小隊伍中,只有一個人沒有死,他被綁在馬背上,帶在軍中。名叫離火的這個匈奴人此刻已經是萬念俱灰,感覺還不如隨着自己的那些兄弟們一起死去來得痛快。不過一想到離開那地方不久後就聽到身後傳來的慘叫和羣狼爭相撕咬咆哮的聲音,他就又骨髓發冷,渾身顫抖了。
漢軍沒有把受傷的人全部殺死,不過離火併不覺得這是一種仁慈,而是一種更狠的惡毒。因爲,附近那些聞到血腥後,早已經聚集起來的狼羣,一待大隊人馬離開後,就會馬上開始它們的大餐了。自己屬下的那些飛火勇士們,無論是活着的還是死去的,都將死無全屍矣!
離火不知道漢軍那會兒爲什麼沒有殺自己,他只是遠遠地看到,已經上馬將要離開的那少年將軍,又回頭對一名部下吩咐了一句什麼,然後他就被從死傷一地的同袍中單獨押上了馬背。
雖然不知道漢家將軍留着自己的性命還有什麼用,但離火已經本能的感覺到不妙。因爲他看的出來,這支精銳的漢軍騎兵,他們將要開始的不像是要逃竄,而是在策劃着怎麼樣開始下一場戰鬥。
這樣的猜測,在不久之後得到了印證。漢軍騎兵隊伍在行進的途中,逐漸的分成了兩路,在進入到這處陡峭的山谷地帶時,他們行動迅速,按照指令以最快的速度佈置好了一切。然後,離火親眼看到,名叫元召的少年將軍用很感興趣的態度,發射出了繳獲自飛火勇士手中的那束煙雲信號。
離火懷着巨大的恐懼,迅速地查看了一遍周圍的地形,不禁寒毛倒豎,肝膽皆裂!他雖然不是衝鋒陷陣的將軍,卻也已經預感到,不久之後自己也許會親眼見證一場慘烈的戰爭,不管聞訊趕來的是哪支匈奴騎兵,一旦踏入這個陷阱,下場恐怕都會不太妙!
而那邊的那個十幾歲的孩子斬木,顯然就沒有他這樣的見識。這孩子跟隨着夜貓被黑鷹軍救得性命後,親眼看到他們誅殺了那些厲害的匈奴人,心中已經是興奮萬分。然後一路來到此處,這時候終於有機會把自己的激動說給夜貓來聽了。
“夜貓叔,他們的傷藥還真是有效果呢!你身上那些傷口的血都止住了,現在疼的差些沒有?”
夜貓有些艱難的動了動身子,看着已經在各險要處埋伏好的那些黑色身影,心中有萬千感慨。
“我身上的傷沒事!斬木,叔問你一句,將來想不想加入這支軍隊?”
“當然想了!我的親人們都被匈奴人殺了,在那一天我就立下誓言,只要今生不死,一定親自給他們報仇雪恨!”
“好!這纔是一個有志氣的好孩子。此戰過後,如果我們能夠順利的回到長安,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去求長樂侯,讓他把你收留在長樂塬上。如果你有造化的話,能夠留在他的身邊,那就是你今生的福氣了。”
名叫斬木的孤兒有些疑惑的擡頭看了一眼夜貓所說的那位侯爺,見他正站在高處,把一根造型奇怪的小管子放在眼睛上,不知道在看什麼。他比自己看上去也大不了幾歲,個頭兒不高,沒有戴頭盔,外面只披着一件黑色戰袍。勁風吹過時,緊裹在身上更顯得單薄消瘦。
“夜貓叔,那個小侯爺就是他們的將軍嗎?難道他很厲害?我看到大家都很聽他話的樣子。”
聽到這樣孩子氣的話,夜貓無聲的笑了。不過片刻之後他就收斂了笑容,以無比認真的態度盯着斬木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認知。
“小侯爺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只要記住一點就行了,凡是和他做對過的人,無論他們的勢力有多麼龐大,最後無一例外的都滅亡了。這個人剛剛征服了大海,平定了大海彼岸的一個國家。而今,他一個轉身又來到了草原……我想,匈奴人的噩夢,將會從現在開始的!”
斬木有些吃驚的張大了嘴巴,不過還沒有等他繼續追根問底,夜貓已經連忙制止了他的說話,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因爲他已經看到,元召收回遠望的目光,從高處走了下來,對所有蓄勢待戰的黑鷹軍將士們做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手勢。
敵已入彀,準備戰鬥吧,獵狐嶺之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