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長樂塬,未曾去北疆戰場的五千黑鷹軍統兵校尉有兩位,李望和張括。雖然這次征伐遼東和出兵北疆他們都沒有能夠去,不過兩個人並不埋怨。小侯爺早就說過,大漢朝強國盛世即將來到,開疆擴土、西征北伐的機會,有的是!
從別人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也許還要懷疑,但既然是元召這樣說了,那未來的局面,一定就是這樣的。元召從不妄言妄語無的放矢,這是經過無數事實證明了的。
出征的同袍連續取得的勝利,他們都聽說了,無論身在何處,這樣的榮譽是屬於全體黑鷹軍將士們的,所以,這段日子他們的心情同樣振奮。
金戈鐵馬,沙場爭雄!總有一天,他們也會去經歷的。所以爲了將來的光榮和榮耀,刻苦的訓練一直沒有停止過。這樣的日子,直到今天被打斷。
雪花輕舞飛揚,落了一層白。遠近山川河流,層林盡染,馬上騎士們黑色戰袍上也有了白雪的痕跡。在不遠處偶爾會傳來有人打鬥或慘叫的聲音,那是守護這片長樂塬的人與突襲進來的高手間的過招。飛雪飄零時,正是刀劍殺人地!
“李哥,將來……你會後悔嗎?”
戰馬輕輕的嘶鳴聲中,名叫張括的黑鷹軍校尉側過頭,問了與他並馬而立的人一句。他比李望小三歲,兩人搭檔,張括以勇,李望以穩健有謀而稱。
話雖然問的沒頭沒腦,但李望自然知道這其中包含的意思。他迎着張括的目光,嘴角泛起微笑,戰盔下的臉上神色很堅定。
“男兒行事,本就無需顧慮太多。但求無負義氣,無愧於心就好!”
聽到他這麼說,同時感受到身後黑鷹軍兄弟們的凜然之氣,心中略微有些動搖的張括收起了剛纔的猶豫。沒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瞻前顧後,今日,管他與誰爲敵,當盡力!
李望、張括也是長安子弟出身,與曹襄、韓嫣等俱是勳貴後人,在某些突然發生的事情上,他們的嗅覺自然比尋常人靈敏。在對面四處聚集而來的那些滿懷敵意的人當中,他們早已經發現有許多曾經熟悉的面孔出沒。
每一家勳貴豪門,如同枝繁葉茂的大樹,樹雖然倒了,但在深層下牽扯的藤蔓糾纏,外人根本就理不清。當年元召覆滅大批勳貴後,無數依附者風流雲散,時刻窺探,曾經的深仇大恨,一旦有機會報復,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這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因爲糾集他們而來的人是江都王劉非。那位王爺已經派人自報過了身份,並且以嚴厲的口氣命令黑鷹軍不要多管閒事。這次是他以親王的身份,來捉拿從長安逃出來的謀逆嫌犯的,有敢無故阻攔者,當以同犯論處!
對於這樣的威脅,李望和張括都裝作沒有聽懂。長樂塬上有重要的各種設施,黑鷹軍奉命在此駐守,沒有皇帝陛下的親自命令,誰也無權進來搜查,更不要說來抓人了!這就是他們的回答。
不管是爲了報答元召,還是爲了維護黑鷹軍的威嚴,想要在他們的馬前進入長樂塬爲所欲爲,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即便他是當朝最跋扈的王爺也不行!
那些躡影潛行進來的江湖高手,自然會有人對付他們,五千黑鷹軍在兩位校尉的命令下,進行了嚴密的分工防守,江都王劉非帶來的人想要大舉進入,卻被對方手中閃着寒光的弩箭逼退了。
不過,劉非並不氣餒,因爲他有更厲害的殺招在後面!在未央宮中力量的策應下,已經秘密地調動了北軍大營的部分兵馬。而且更有人利用自己的職權,爲他們爭取了半天的時間。江都王看到東北方向涌過來的大部隊漢軍時,他的臉上冷厲而殘酷。
北軍大營,作爲拱衛長安城的外部力量,素來是一些勳臣武將的勢力範圍,驕縱成性不說,裡面盤根錯節關係複雜,雖然主將都是有未央宮親自任命,但軍中的少壯中堅力量,卻大多都是將門後代,往往有不法之事發生,卻難與治罪。
北軍大營的漢軍已經多年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場廝殺了,戰鬥力未知如何,但他們的裝備確實不錯,全是重甲長刀,第一眼看上去很是威風。
江都王劉非見這一彪幾千人馬氣勢洶洶而來,暗中喝令手下這些江湖客們分散兩邊,等到爲首兩將過來見禮之後,他用馬鞭遙指着前面黑鷹軍封鎖的道路,示意他們不必多說,直接衝進去行事。
按照大漢制度,想要調動北軍大營和細柳營這兩處軍事重地的漢軍,沒有皇帝的虎符是絕對做不到的。但什麼事都有例外,有未央宮中的重要人物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帶了王太后的親書懿旨,來到北軍大營,稱長安生變,有匪類作亂,危及皇宮安全,如今天子不在宮中,爲了以防萬一,需調動一旅之師,協助護衛九門外城。
這樣不同尋常的命令,令北軍大營主將大吃一驚。不過還沒等他說什麼呢,帳前早有兩位偏將軍上前請命,主動要求帶兵前去。這位主將也是個聰明人,看了看宮中來傳旨的那位大總管臉上的神色,又想了想請命兩人的身份,他心中已經明白了些什麼。
既然是緊急從權,又只是在長安城外協助防衛,更有王太后親筆書寫的懿旨在此,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事。於是,兩將整軍而出,兵發北軍大營,方向卻不是長安,而是直奔城西南長樂塬!
這兩位將軍可不是等閒之輩。面色陰鷙年紀稍微大上兩歲的那個,不是別人,正是已經死去的前丞相田玢的長子田少重。而另一個就是宮中最近正是得寵的漱玉宮李夫人之兄李璇璣了。
原來,當年田玢死後,田家迅速沒落下去。昔日權傾一時的這個大家族,沒有一兩年的功夫,就不再被人們所記起。雖然還有王太后的關係在那裡,但世間事就是這樣,失去了巨大權力的田家,已經不再被人們所需要。
武安侯田玢的兩個兒子,失去巡武衛將軍職位的長子田少重繼承了他的爵位,後來還是藉助了王太后的關係,進入北軍大營做了一個偏將。而小兒子田少齊,就比較悲慘了,可能是他在田家如日中天的時候太過於囂張,惹下的仇恨太多,在一次喝酒歸來的路上,被人在黑暗中一刀斃命,死的糊里糊塗,至今都沒查到是誰幹的。
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這樣的事本是尋常,不過,父親和兄弟相繼死去後,這深仇大恨,田少重卻都記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便是當初在朝堂上力挺竇嬰,致使田玢落敗的元召!正是因爲此人的參與,才使田家從天上掉到地下,落到了今天的地步。這筆賬,他無時無刻不記在心中。
因此,今天有這樣的機會,田少重又怎麼能不奮勇向前,力求通過突襲長樂塬封地而有所收穫,給元召以致命一擊呢!至於另一位將軍李璇璣,就更不用多說了,他早已經接到自己的親弟弟李延年派人傳遞的信息,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管是爲了弟弟李延年還是妹子李婉玉,他更是會全力以赴,利用自己的能力來做成這件事。
長樂塬上,兩軍對壘,忽現殺機!讓江都王劉非和田、李二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已經用措辭嚴厲的口氣,傳達了王太后的懿旨,命令擋住去路的黑鷹軍馬上散去,回到他們的駐紮地,不得輕舉妄動阻礙行事。然而,對方根本就無動於衷。不僅沒有絲毫的退意,反而以更加囂張的態度,說除非有當今天子親自下旨,他們纔會允許其他軍隊進入這塊禁地,除此之外,其他命令概不遵從!
江都王大怒,對方領頭的,只不過是兩個小小的校尉,竟敢公然抗命!他大聲喝令李璇璣和田少重,帶領手下人馬衝進去,看他們哪個敢阻攔!
面對着北軍重甲長刀的步步緊逼,李望和張括打了個手勢,所有黑鷹軍戰士一起放下了面甲,漢刀出鞘,無人退卻一步。既然決定了的事,管他什麼後果呢!何況無皇帝欽令,本來就是亂命。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見血。忽然有緊急的馬蹄聲從長安來的方向響起,幾百名白羽紅袍的輕甲騎士如飛而至,當頭一將軍大喝一聲“天子令下!任何人無故不得進入長樂塬半步,違令者,斬!”
所有人都心中一驚,表情各異,回頭看時,正是羽林將軍李敢率領着大漢羽林軍趕到了。
李敢來的正是時候,他的身後除了護衛在皇帝身邊的親信羽林軍侍衛之外,還有一位四五十多歲的宮中太監。他卻不是旁人,乃是現在的“西鳳衛”統領鳳彥之!
“西鳳衛”大統領的威風可不是吹出來的。隨他而來的統一服飾裝扮的二十幾人,奉了皇帝劉徹的緊急派遣,從高廟陵園御駕身邊直接來到的這裡。他目光俾睨的掃視了一下四周,從江都王臉上掠過時,神色冰冷,一點兒多餘的表示都沒有。
“天子劍在此,所有漢軍將士有敢參與私鬥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