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從迷糊中漸漸甦醒過來,光線有些昏暗,眼睛感覺模糊,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他使勁擺了擺頭,使自己清醒一點。
這是一間牢房 ,鎖具、木柵欄以及各類刑具都有。但很明顯,這並不是官府的牢房,更像是權貴之家們私設的某些監禁之所。
衛青感到渾身疼的厲害,口渴的難受,他想喝口水,可是擡頭看到不遠處門口負責看守的兩個傢伙,他咬了咬嘴脣,努力嚥了一口唾沫,又把嘴閉上了。
他知道那些人不會給自己水喝的,在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口供之前,任何請求都只會自取其辱罷了。
稍微活動了活動被綁的發麻的臂膀,身後繩索綁縛其上的木頭柱子發出一點輕微響動。兩個大漢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見並無其他異樣,呵斥一句又繼續喝酒去了。
衛青知道自己絕無逃脫的可能。他慢慢回想起來,從被人蒙了眼睛七轉八轉帶到這裡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
有人給他揭去眼上的黑布,把他反綁在這牢房的木柱上。果然,眼前這些人不是巡武衛的士卒,而是換成了幾個面目不善的彪形大漢。
一個笑眯眯的矮胖子走到他面前,問了他幾個問題,從那胖子開口始,他知道自己的此前猜測沒有錯,這些人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藉故把他抓到這兒來,其真正目的並不是自己,而是指向建章宮!
衛青是個聰明的人,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指使的,但他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因此無論問什麼,他都一語不發。
對方變換語氣問了半天,見他始終閉目不語,終於惱羞成怒起來,幾個彪形大漢上來嚴刑拷打一番,衛青咬了牙下定決心,就是一個字也不說。
人的精神可以忍耐,肉體終究是扛不住的,後來他昏了過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時候想起來,恍惚記得好像那胖子從自己身上搜出了一些東西拿走了,其中就包括元召交給自己的那份協議。想到這兒,他有些焦慮起來,不知道那份東西會不會被他們拿去做文章?只是他現在並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想,把嘴裡的血沫子吐出來,心裡不由暗暗着急。
這是在小東巷西盡頭的一處別院,從外觀看不出什麼不同,但進入其中另有乾坤。幾排房屋,寬闊的後院兒更像是一個演武場,一些刀戈之類的兵器亂七八糟擺放着,不時可見一些彪悍的身影出入,四周院牆邊的明哨暗崗自不必說。
平管家擦了擦手走進大廳內,看了看裡面的四五個人。
“他孃的!沒想到那傢伙嘴還挺硬,一點兒有用的東西都問不出來。”平日裡總是裝出一副和藹像的平三爺少見的說了狠話。
朝中的各勳貴大臣家裡都養着家臣,這雖然不合朝廷規矩,但現在還並沒有律令嚴厲禁止,只是在數量上有所限制,實際上不起什麼作用,各府中暗地裡豢養的家臣死士多少並不爲外人所知。
現在這處別院中的所有人便都是大長公主府的秘密力量的一部分了,而類似的據點還有好幾個。
平管家雖然被長公主稱呼爲平三,真實姓名無人知道,而且他的性情一點也不像外表那麼"平"!綿裡藏針、心狠手辣纔是他的真面目。
因此見他進來,裡面的人連忙站起來躬身迎候,待他點了點頭坐下後,方纔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平管家喝了口水,平息了一下心頭的惱火。“巡武衛的那些兄弟都安排好了?別讓他們挑了理。”
“三爺敬請放心!好酒好肉管待了一頓,這會兒都在那邊房裡休息了。習校尉讓我們儘管行事,出了事有他包着!”下面有人趕忙回答他道。
“好,一會兒再去給他們每人二兩銀子。那傢伙嘴太硬了,還要費些功夫才行。萬一……他經受不住死了,就讓巡武衛的弟兄找個藉口搪塞過去吧。”
有人答應下來,說記住了,一會兒就去辦。
平管家又皺了皺眉頭,手下這幫人讓他們去打打殺殺還行,要幫自己想點子出主意還真沒有那塊料。
他想了想,把從衛青身上搜來的那些東西放到案上,一一仔細看了一遍。別的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其中一方摺疊起來的寫滿了密密字跡的布帛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了半天,上面的那些條條列列,他也看不明白。大體意思好像是些買賣東西之類的事,本來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此人素來生性多疑,不由猜測,難道這些平常條文下面會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這兒,他點手叫過兩人,吩咐他們去到這上面提到的那處茶樓看看,有什麼古怪之處立即回來稟報。
稍晚些時候,布衣偃回到了梵雪樓,告訴元召一個消息,前幾天經常來的那個大個子姓衛的,在街上被巡武衛的人抓走了,罪名好像是當街殺人。
元召這時候正在指揮着幾個孩子按照他的做法,用那些粗竹筒晾乾後做成的茶筒分裝茶葉。聽完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簡單交代幾句,讓蘇靈芝好好看着,然後跟着布衣偃出了庫房來到院子裡。
“布衣先生可看清楚了?確定是經常來梵雪樓的那人嗎?”
“確定無疑!那人氣宇不凡,來歷非常。見過幾次我自是記得清楚。”
元召聽他語氣有異,擡頭看了看他。但見布衣偃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意。
“元哥兒,不用如此看我,別看我布衣偃現在落魄無成,但有些事,早已洞若觀火。呵呵!”
“哦,布衣先生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小子不太明白呢。”元召故意裝出有些糊塗的樣子。
布衣偃用手指點了點他,示意他很滑頭。
“真是讓人奇怪啊!想來我遊歷各地,北至燕趙,南至閩南,東臨碣石,西至玉門關,也可稱得上算閱人無數的了。可是……唉!”
元召配合的表現出欽佩的眼神。
布衣偃見他這幅作怪樣子,有些苦笑不得。繼續說道:“聽人言,察人行,可知人之本性!所謂察言觀色是也。我布衣偃看人從來少有差錯之時,可是對於你來說,我不得不承認,是看走眼了!”
說到這裡,布衣偃盯着元召的眼睛,極其認真。元召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收起了那副憊懶,聽他說完。
“嗯,很好!你終於開始認真聽我說話。”布衣偃滿意的點點頭。
“我猜不透你從前的經歷,你的這個年紀……使人迷惑啊。我曾經坐在旁邊長時間的觀察過你,留意到一些別人不會注意的細微小節,比如你眼中偶爾一閃而過的某種東西,那應該叫做鋒芒吧?這種東西很久以前曾經在我的恩師賈誼眼中也看到過,不過他的應該是叫做智慧的光芒。這不應該啊,你纔多大年紀?所以,我越來越感到你的身上一定有一個異於常人的秘密!”
布衣偃語氣堅定的說道。
元召也有些驚奇,看不出這落魄的老書生不簡單啊,不光字寫得好,竟然還是一個有智慧頭腦的人,看來以後還可以繼續再壓榨一下他的剩餘價值。
“呃,布衣先生,實不相瞞,小子的經歷比較奇特,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所以還是不說爲妙吧。”
“那有什麼不能說的!只要確有其事,自會有人相信。哦?莫非你小小年紀,曾經遇到過了仙人?”布衣偃以一種調侃的語氣問道。
“誰知道呢!曾經有一個老道帶我遊歷了好多地方,遇到過好多奇奇怪怪的人,見識了數不清的奇珍異物,倒是不清楚那算不算是遇到過仙人了!”元召臉上煞有介事一本正經,肚裡早笑開了花。
耳邊卻聽"吧唧"一聲,布衣偃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掉地上。
“你、你、你說的是真的?我就猜到你小小年紀一定是有過一番奇遇的!否則怎麼解釋會懂的那麼多……果然如此!真是……啊哈!”
布衣偃語氣激動,一副早知道就是這樣的模樣。
元召一點也不爲自己的信口開河而感到慚愧,繼續忽悠:“只是小子那時年幼,太多事情已經記不清了。不過,記得的也有許多,如果布衣先生感興趣,今後不妨待在梵雪樓,我們慢慢互相討教……。”
布衣偃聽他這樣說,大爲興奮,一把抓住元召的手:“好!太好了!那可是神仙之道啊!你這娃兒竟有如此機緣,如能賜教一二,布衣偃餘生感激不盡!”說完,一躬到地,表達真心感謝之意。
元召心底暗自好笑,連忙說不敢受此大禮!這些古人果然還是最迷信這些啊,不過自己也不算騙他了,後知千年的事也可以算是神仙手段了嘛!呵呵。更何況對這老書生並無惡意,自己只不過是看他有些真實本事,想讓他留在梵雪樓幫忙,略微使了點小手段而已。
但見那名叫布衣偃的老書生直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有些舊的長袍,神色嚴肅。
“既然元哥兒小小年紀就如此坦誠相待,某家就無需再隱瞞自己了。雖然你我年輪相差甚遠,但也可做個忘年之交了。某家雖然年四十餘依然蹉跎潦倒,還沒有做出什麼大事來,但放眼這大漢天下,真說是讓偃看的上的卻並無一人!”說到這裡,元召驚訝的發現老書生眼裡驀然放出一種俾睨一切的氣勢來。
“這些年,某家一直不敢忘卻恩師的遺志,他對這天下的憂慮,如果有機會,偃一定會幫他完成……!當然,此話說遠了,今日既蒙你真言相告,某家也就不再爲了怕蒙羞而隱瞞真實名姓了。布衣偃只是一個虛名爾,元哥兒,主父偃纔是某家的真名字!此前未及告知,還望見諒!”
主父偃說出自己的真名姓彷彿找回了某種自信一般,眼神明亮,充滿睿智光芒,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因爲聽到這個名字心中震驚而瞪大的雙眼,依然自顧自的說下去。
“元哥兒,你我既已是忘年交,有些話,偃就直說了!今日你們如不早做準備,梵雪樓即將大禍臨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