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大道上,一匹白馬踏碎月光,驚起林鴉無數。馬上之人帶着迎面的殺氣,掌中寶劍劈山斬月,繼續飛奔向前。一人一馬的身後,十幾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如同被風吹折的甘蔗,委頓在地,無一生還。
名叫崔弘的男子,此時此刻就像是化身成了無闕重劍一般,如果再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擋路,那麼,他將不會有任何的猶豫,神擋殺神,魔擋殺魔!
崔弘的眼中有隱約火苗在閃爍。他沒有想到,就在自己離開長樂塬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功夫裡,竟然發生瞭如此劇變。
剛纔所殺的人,他並不知道是什麼身份。他們就那樣突然出現,遮攔住他回長樂塬的道路,二話不說展開了圍攻。很顯然,對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極高的武功修爲和在長樂塬上的作用。
敵人的準備竟然如此充分,這讓崔弘心中的憂慮更深。不過,想要圍殺他的企圖,註定是癡心妄想。無闕重劍已經好久沒有出鞘了,它錚錚作響久矣。區區十幾個高手的血,還不足以讓它飲飽。以乾脆利落的手段把攔路者全部擊殺之後,打馬如飛,這位最早追隨元召門下的男子激發出了全部的氣勢,一路煙塵直驅他守護的那片家園。
長樂塬駐軍大營雖然地勢較高,可以暫時避開敵人進攻的鋒芒,但並不是一處安全之地。當遠近火起,大批有備而來的江湖高手們終於聚集到這裡的時候。一場激烈的誓死拼殺已經不可避免。
以元九爲首,組織起來的可以執刀殺敵的人,牢牢的分頭守住大營的幾處險要位置,防止敵人攻殺進來。烏黑的夜色中,殺聲如潮,令人聞之色變。雖然形勢如此險惡,但沒有人想要驚慌地逃竄。
已經有窮兇極惡的來襲者對大營的正面位置展開了進攻。不久之後,木質的高大柵欄被油脂火點燃,營門附近一片火海。也許不久之後,就會有人冒煙突火殺進來。
元九緊握刀柄,他不知道自己帶領的這些人能夠抵擋多久。唯一確定的只是,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他都會堅守在這裡,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首先殺過來的近百執刀者,終於從焚燬的營門處開始現出身影。片刻的功夫,雙方開始短兵相接,很快有傷亡出現。
雖然連殺數人,擋住了攻擊者的腳步。但黑壓壓的人羣卷地而來,刀光閃亮,已經隔着不過十餘丈的距離。一旦大舉擁上,衝殺進來,暫避在大營中的人到底能夠存活多少,誰也無法預料。
危急之際,一陣“嗤嗤”聲響,火光之外,慘呼連連。一個年輕瘦弱的身影率領着幾位冶煉師傅,扣發了手中的弩箭。這不是別人,正是蜀中卓家的公子卓羽。
蜀中卓家作爲世代冶煉的大匠,自從結識元召之後,這些年來,一直把最重要的冶煉場所設在長樂塬上。凡是一些重要的軍國武器,基本上都先經過他們的最先試製,以觀實際殺傷效果。
這是一種軍工特權。能夠擁有這種權力者,非具有大財力、精湛技術和深厚背景不能勝任。而卓家恰恰都具備,可謂是條件先天獨後。
包括九臂連環弩在內的大量軍國利器,都是出自卓家的手筆。卓氏精湛的武器製作,早已經是赫赫有名,遠播域外。大漢軍中有一半兒以上的武器,皆是來自於卓氏冶煉。
卓羽在長樂塬上已經很久了。逐漸成長起來的這位公子哥,也早已經不是當初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不管是文君阿姐還是卓家,都對他寄予了厚望。
在大半個時辰之前的匆忙撤退中,卓羽和冶煉場所中的一些人,都隨身攜帶了武器和弩箭。此時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
在後面不遠處的朱安世聽聞前面的傷亡,不禁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竟然有弩箭在手,這倒是對自己這方造成了一定的威脅。不過隨後聽到有人來報,對方這種殺器的數量並不多,也就是有十幾把弩箭的樣子。他不由得放下心來,這就沒什麼可怕的。
即便是九臂連環弩的犀利,那也是需要大規模的攢射,才能顯出其厲害之處。區區十幾把弩箭,小範圍的殺傷力,並不值得懼怕。朱安世大聲吩咐前面的人,分散開距離從不同的方向進攻,儘量避開弩箭的威脅。火光明滅的夜色中,想要準確的殺傷,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隨着四周喊殺聲逼近,終於有緊張與恐懼開始出現在大營中。卓羽射出了弩匣中的最後一支箭,有些懊惱的抖了抖手。
“早知道如此,就多帶些弩箭出來了。卻沒想到,來襲的敵人會這麼多啊!”
元九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卓羽的肩膀。
“卓公子請帶着你的人去到最後面吧。這些冶煉師傅們一個都損傷不得,否則侯爺回來,我也無顏面對他……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卻沒想到卓羽連連搖頭,他拋下弩機,手中早已拿了一把短刀。輕輕笑了笑說道。
“事急矣!殺敵,不分彼此。我們力雖單薄,今夜也可爲之一戰!”
身後那些臉膛通紅的蜀中漢子,堅定的挺直胸膛,齊聲應諾了一句。
“當追隨公子,爲元侯而戰!誓死不悔。”
雖然知道有可能會死,但沒有人退縮。當危難來臨的時候,好男兒亦當如是,此與身手無關,與身份地位無關。只關乎勇敢與無畏,還有情義的力量。
元九的臉上閃過敬重的神色,雖然夜色中都看不到,但他還是爲自家侯爺如此受人愛戴而感到驕傲。雖然勇敢站在這裡的大多數人武功修爲並不高,但既然如此,一些矯情的話不必多說。並肩作戰,唯死而已!
呼嘯聲中,正當衆人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黑暗中的進攻者開始陸續攻殺過來的時候。有馬的嘶鳴聲從身後傳來,只見月光之下,一匹白馬踐踏而過處, 劍氣如虹縱橫無匹,慘叫聲中江湖客們紛紛閃避,無人敢擋其鋒芒!
朱安世在衆人簇擁下,回頭看時,正看到無闕重劍揮起的氣勢,如同千鈞之重,長刀與之相碰者,無不斷碎。他不由得心中一緊,知道有高手出現了!
作爲對元召懷有深仇大恨的人,長樂塬上的大體情況,朱安世已經瞭解的很透徹。尤其是對於具有極高身手的幾個人,除了元召之外,九州隱門的人都做過詳細的估量。
而這其中最厲害的,除了已經進入軍中的霍去病之外,被排在首位的,就是崔弘。作爲一個生性低調的人,崔弘在江湖上並不爲人所廣知,也沒有多大的名聲。但在從一些瞭解長樂塬內部情況的長安勢力口中所知道的,經過綜合分析後,九州隱門的長老們一致認爲,崔弘可能是當今江湖最頂尖兒的高手之一了。
朱安世雖然心中並不服氣,但他也知道,此人一定是很厲害的。所以,他雖然不認識崔弘,但在看到對方重劍激起的風雷之聲時,心中馬上就明白了,這就是那個人了!
“此人不可力敵,當一起攻殺之!”
朱安世低聲說了一句,然後不再遲疑,手按烏刀直接向崔弘廝殺的方向而去。既然在此相遇,那就正好分個高低。自己這些年爲了復仇,勤學苦練突飛猛進……如果連元召的親傳弟子都拼不過,又何談復仇呢?
白馬驚羣、劍氣如虹而來的人,正是崔弘。當他遠遠的看長樂塬上火光四起一片混亂的時候,各種情緒涌上心頭,在這一刻,他腦海中彷彿又浮現起了當初那個少年親眼看到匈奴鐵騎焚燬家園的樣子。
怒火從胸中燃燒起,眼中有血色瀰漫。多年以來武功大成之後修煉的心境,再也壓抑不住一顆殺心!
無闕重劍的光華,劃破了夜色,白馬在片刻的功夫就奔馳到了大營前方。崔弘飛身躍下, 負劍而立,如同一尊山嶽,十丈之內,殺氣凜然。
元九及裡面的所有人,看到崔弘終於趕了回來。心中稍微安定。欲待要出來幫忙時 ,卻見崔弘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後。然後長劍揮起,被他殺死在當地的幾十江湖客散落刀劍彷彿是被一股無形的引力所吸引,風過處,錚錚有聲,交叉如林封住焚燬的大營門口。
“來戰!”
只不過簡單的兩個字出口,卻已表達了他心中全部的情緒。
即便是剛纔沒有看清楚他殺人的人,此時看到這一劍之威,也不由得心中生起莫名的懼意。這個人果然很厲害。
“這是元召的親傳弟子……你們還不出手嗎?”
朱安世回頭對着黑暗中一直沒有出手的幾個人問了一句。並沒有聽到回答,不過隨着人影的走動,共有五個淡淡的影子就那樣驀然出現在了崔弘面前。
九州隱門爲了這次行動,不惜出動了潛藏的頂尖兒高手,本來是想留着對付元召的。不過,既然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本事的劍客是他的弟子,那麼就先殺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