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在不久的將來,長安人和天下郡縣、四海邦國來到長安的人,都將會深刻的記着一條規矩,除了在未央宮外嚴禁攜帶刀劍武器招搖之外,還有一個地方,也是絕對不能夠露刃相鬥的。
凡人都是不長記性的物種,世間規矩的養成,有些時候需要嚴格的法律約束或者是殺雞儆猴般的一次次強迫執行,以保證權力的赫赫威嚴。
然而,有些時候卻不需要如此麻煩,只要一次鐵血般的警示就足夠了。就比如那天夜裡,發生在長樂候府門外小廣場上的流血衝突,最後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從那夜開始,以三支弩箭爲界的地方成了一塊無形的禁區。
在以後的歲月裡,經過這裡的人,無論是懷着怎樣的心理,目光中那一絲敬畏之色都是毫無掩飾的。原因無他,只是因爲那夜月光與劍光中,有人以血和劍爲誓,在這兒留下過一句話而已。
“自今日始,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有敢在此露刃挑釁者,一律誅殺!”
後來的人,大多隻是聽說過那夜的傳說。真正瞭解詳細情況和其由來的人並不多。不過在有些誇大的逐漸流傳中,這句話出自誰的口中,卻都知道。
那位如同流星般劃過西北的蒼穹,令匈奴草原和西域大漠都爲之低頭戰慄的驃騎將軍,雖然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迅速的在帝國軍隊中消失了蹤跡。但其所建立的那些功勳和一些傳說,早已不朽。
當傲然而立的霍去病以睥睨一切的氣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人發現,她的舊傷之上其實又添了幾處新傷。
夜色之中,赤火劍的紅芒斬斷了面前騎兵的攻勢後,霍去病其實殺得還並不過癮。在她單純的心思中,很想借這次機會利用自己的能力震懾住一切敢於對侯府和師父圖謀不軌的人。
只不過,奉皇帝旨意以最快速度趕來的羽林軍終於在最後的關頭趕到了。如果他們再晚來片刻,桀驁不馴的赤火劍主人很有可能會破軍而入,捨去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斬殺李璇璣!
而對面的九門將軍也正有同樣的心思。當看到大膽包天的霍去病竟敢公然在長安城內大肆誅殺九門兵馬時候,他就知道,與此人之間的仇恨無法化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一刻鐘時間之內,近百騎麾下騎兵的傷亡,令人不得不驚歎,在戰場上屢次創造奇蹟的這位赤火軍主將,即便是單騎作戰,也是驍勇無敵!
看着在縱橫殺戮之間有幾分神似元召的樣子時,發怒的李璇璣命令身邊的幾百騎拿出了弩箭。既然對方如此兇頑不靈,那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身爲武將就算是再厲害又怎麼樣?九臂連環弩的攢射之下,保管把人射成刺蝟!
在高牆上嚴密警戒四周動靜的元一等人看的明白,心頭大駭,連忙高聲示警,讓霍去病馬上退入府中,暫且躲避弩箭的厲害。
也就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韓嫣率領的一千羽林軍風馳電掣般的趕到了。一眼看清形勢的韓嫣直接就領着人縱馬到中間地帶,把雙方隔離了開來。
長安令任寬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連忙擦去額頭的冷汗,也趕了過來。還沒走到近前,已經聽到韓嫣的大聲呼喝。
“奉皇帝令,九門兵馬速速退回營地,不得在長安城內陷入私鬥!”
龍馬後退了幾步,霍去病平靜的收回長劍,依然在府門前臺階下的位置,輕輕的擦去飛濺在額頭的血滴,她雖然很想現在就殺了李璇璣,但也分得清主次,在師父還沒有回來的情況下,保護好侯府安危不受侵犯,現在是最主要的。既然羽林軍已經趕到了,料想李璇璣不敢再那麼瘋狂。如果他繼續不肯罷手的話,那麼她也並不介意縱馬突襲,驟然殺之!
李璇璣果然不肯罷休。他面色冰冷的看着韓嫣,話中帶着恨意說道。
“皇帝陛下大概還不知道現在這兒發生的事吧?我的手下傷亡近百,再加上在北軍大營元召所犯下的血債……這筆賬如果不算清楚,恐怕這幾千兒郎們都不會答應的!哼!我有天子劍在手,可先誅後報!韓將軍先閃在一旁,不用耽擱太久功夫。到時候我自然會去陛下面前親自請罪的!”
韓嫣卻並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一擺手先命令羽林軍把長樂候府保護起來。然後他看了看李璇璣的兵馬,又掃視了一遍來到附近的鳳彥之、江充以及長安令任寬等人,冷冷的笑了一聲。
“怎麼……李璇璣你要抗旨嗎?有羽林軍在此,你還想怎樣?”
韓嫣口氣中的嘲諷之意,任誰都聽的出來。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位面容俊美的皇帝近臣竟然會這麼拉偏架,直接就站到了侯府一邊。
李璇璣大怒!他雖然也算是依靠着裙帶關係崛起的,但卻非常看不慣這幾個皇帝身邊的寵信近臣。聽他竟然敢當面這樣說,哪裡還能忍受的住呢。
正要發作之際,忽然感受到旁邊射過來的一道目光。側目而視時,卻見西鳳衛大統領臉上神色不定,暗中做了個讓他暫且忍耐的手勢。
李璇璣早就看到隨着羽林軍而來的鳳彥之身影,原來心中暗喜,以爲他是來幫自己的。卻沒想到他是這般作爲,不僅一直默不作聲,而且示意自己罷手,不由得心中有些驚疑。
他卻不知道,鳳彥之現在心中有苦難言。皇帝陛下竟然要任命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江充爲繡衣指揮使,組建近衛。這背後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西鳳衛的地位和權力,從此以後,必將逐漸式微。
尤其讓他更加猜疑的是,皇帝爲什麼要派他跟着來呢?而且還是與江充一起……這當中有什麼考量或者是深意,他這一路上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清楚。
心中的忐忑不安,讓他沒有心思幫着李璇璣應付面前的場面。更何況他認爲,李璇璣這次本來就做的太魯莽了,應該趕快趁皇帝給的臺階下來,明日方長,何必急在這一時呢!
“李將軍,韓將軍……幾日之後,長安城就要迎來百年難遇的盛況了啊!在這個關鍵時候,絕對不能鬧出太大的亂子來。我想皇帝陛下也絕對不希望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還是就此罷手、罷手吧!”
任寬總算得到說話的機會了。他焦急地看着幾方面的人,非常希望就此各自退去,天亮之後一切都當沒有發生過。
“要我罷兵也不難,只是我手下傷亡的將士……必須要有人負責!”
李璇璣的口氣終於緩和下來。他滿臉殺氣的看着相隔十幾丈外的霍去病。不過,還沒有等到韓嫣再說什麼呢。已經聽到對面的大敵以傲然的語氣說道。
“你自恃兵馬,驅使他們來侯府鬧事,本來就是該死……自今日始,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再敢有在此間露刃挑釁者,一律誅殺!”
無論是九門騎兵還是宮中羽林軍,亦或是四周黑暗中潛伏的人,這句話都聽的清清楚楚。這樣的口氣,可真是太狂妄了!這是所有人浮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
在一片震驚當中,卻沒有人注意到,大街拐角的暗處,有人輕輕的嘆了口氣。似乎又是欣慰又有些憐惜。
“侯爺!剛纔爲什麼不讓我們去幫忙拼殺……?”
趙遠的聲音很低,他領着手中的所有力量從明月樓那邊趕過來不久,侯府門前的衝突就開始了。他當機立斷拔出刀來,就要領着所有人衝出去,哪怕是拼死一戰,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闖入侯府大門。
只不過,有一個突然出現的身影攔住了他們。當在朦朧的光亮中看清楚來人面目時,大家不禁驚喜交集。
“呵呵,沒有其他的原因。我們所有人的生命都很珍貴,不必做出無謂的犧牲時,就儘量要去避免。這樣的場面,去病一個人就足夠了……更何況,羽林軍不是已經來了嗎?”
淡淡的月光中,元召依然是那身素白衣衫。在他平淡的笑容下,其實心中的哀傷無人得知。這次歸來,身邊的人已經爲自己死去的太多,他不想再看到他們多傷亡一個了!
一身白衣入長安,爲的只是銘記和懷念。那些爲他死去的人,從此刻起,將與他同在。他們的忠誠和支持,在他心裡,永不敢忘懷。就一起去戰鬥吧!不管是黑雲惡浪,還是風雨朝堂……!
聽到霍去病桀驁不馴的話,李璇璣和麾下的許多將士簡直是怒不可抑。鮮血和復仇,也許應該不用再去顧及理智!
“韓嫣、任寬!你們都聽到了……如此狂妄之徒,就算是拼着皇帝陛下責罰,今日也要血染這座侯府!”
他話音剛落,卻忽聽得身後有一個聲音響起。話語不高,卻穿透夜色,直入耳中。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李璇璣,不管你心中有怎樣的深仇大恨,都衝着我來。走吧,我們一起去陛下面前,有些帳,是到了該開始算明白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