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最後的這場秋雨中,未央宮內流了很多血。長安城內,也流了很多血。雖然這些血本來不應該流的,可是因爲很多人的野心,終究還是沒能避免。
一些本來應該死去的和不應該死去的,都走上了同一條歸途。刀光劍影,熱血翻涌。所爲的也許僅僅只是因爲一種對命令的遵從或者是對恩怨的報答。
這一場亂局,歷經了一天一夜,最後才終於徹底平息。雖然死去了很多人,但並有對長安城的普通人造成太大的損害。
因爲提前得到消息,長安令大人任寬,帶領着全部府衙中人警戒了長安的主要街道。他們的作用不是抵禦叛亂兵馬,而是爲了防備一些爲非作歹者趁火打劫,節外生枝地製造出一些不該有的亂象。
這番防備還是很有作用的。果然有一些不知道什麼身份的殘餘勢力聞風而動,想要火中取栗,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然而在長安府衙中人的及時發現和鎮壓中,好幾處雨中燃起的火都被撲滅了。互相絞殺,雙方都有傷亡。長安,卻終究還是保持了相對的平靜。
多少算是激起一些波瀾的,是將近一千五百餘九門騎兵的集體消亡。
由兩三偏副將軍和幾名軍中校尉共同鼓動起來的這些人馬,當日自北城門進入長安城後,原先的計劃,是長驅直入,直奔各處主要地點,掌握主動後,就算是把長安城握在手中。接下來要辦的事,就容易多了。
然而他們絕對沒有想到,就在他們從掌控的北門入城的同時,有另一支後發先至的騎兵,早已經自西門而來,帶着凌厲無比的殺氣,撲向宿命中會成爲他們獵物的九門騎兵。
外面罩着蓑衣的這支勁旅,策馬之間,掀起風雨,隱約之間可以看到裡面的輕甲和赤紅戰袍。他們座騎的戰馬,都是來自西域和草原的純種良駒。他們手持的刀弩,是這世間最優秀的冶煉師打造。
這樣的騎兵,渾身自然帶着鐵血的氣息。未曾看到敵人展開戰鬥,撲面的殺氣已經令人不敢直視。他們的戰馬馬蹄上猶自帶着西域的黃沙,他們的甲冑和戰刀上仍然有未曾洗去的匈奴人鮮血……今天,他們出現在長安城中,雖然只不過有五百騎,但在跟隨着他們的主將以百騎破萬大敗過匈奴強敵的這些騎兵看來,就算有千軍萬馬想要在長安城中發動叛亂,也不用放在心上。
這種巨大的自信,源自於取得的那一場場勝利,那種酣暢淋漓的榮譽,絕對不允許有任何持兵之衆來消減半分。
赤火軍天生就是一往無前衝鋒戰鬥的。當按照不斷傳來的情報,探知叛軍的行動路線後,五百騎安靜地列好隊形,等待着剛剛趕到的將軍發佈作戰命令。
重新騎上龍馬盔甲在身的霍去病,面對着那一張張仰慕的目光,她根本就懶得多說什麼。長安城雖大,但跑起馬來,還是太小了。在這樣的戰場上,並不適合於痛快的廝殺。
“走吧,遇敵之後,無需請示,各自爲戰,務必不要放跑一人一騎!”
對於赤火軍將士來說,有這樣的命令就足夠了。事實證明,他們執行的很徹底。
猝然在長安街頭相遇的兩支騎兵部隊,沒有任何溫情脈脈的敘舊之意。雖然他們都曾經在西域黃沙中殺戮過共同的敵人,但此時此刻,短兵相接,唯有真正勇敢者才能活下來。
結果沒有多少懸疑可猜。看清楚那一身紅色戰袍的九門騎兵,早已經在心中升起懼意,既然已經沒有回頭路,硬着頭皮衝殺過來,但在實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想要活命,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兩軍相遇,赤火軍方面如同風捲殘雲,又像是大浪淘沙,毫不容情的絞殺過來。一個衝鋒過後,凡所過之處,九門騎兵紛紛落馬,損失過半。然後,三衝三絕,無聲殺戮……等到分頭各自爲戰一一絞殺面前敵人重新列隊整齊後,三倍於己的九門騎兵早已經蕩然無存,只有一些驚散的馬匹衝入雨中,倉皇而去。
霍去病心中有些遺憾,因爲根本就沒有等到她出手,廝殺就已經結束了。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次過後,也許自己就將永遠沒有機會再次披掛上馬領兵征戰了。
想到這些,她的心中不免怏怏不樂。隨着簡單發佈的幾道指令,赤火軍暫時接管了長安的防務。
聞訊趕來的長安令和部分屬下,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的震驚就不必多說了。死去的叛亂者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幾條街道,血水流入雨中,滿地都成了紅色的溪流。
於是,整整一天一夜,這位長安令大人和所有府衙中人,在維持好城中秩序的同時,重新多了一個身份,那便是“搬運工”。
佈置好一切的霍去病,再次策馬奔向未央宮方向而去時,一路猜想着師父到底會怎樣收拾那些想要做亂的西鳳衛呢?還有那個很厲害的鳳彥之……有些人不會也都在宮中被殺了吧?
未央宮內重華門前,陷入埋伏中的西鳳衛並沒有被全部殺光。當然,那些剛開始的時候想要隨着鳳彥之奪門殺人者,都被殺死了。這些西鳳衛士大多數都是死於弩箭。九臂連環弩的密集攢射下,即便是武功再高,好像也無濟於事。
西鳳衛大統領鳳彥之的結局,有些令人感觸。這個身擔重任守護漢室好多年的絕世高手,本來不應該死在這裡的。他的歸宿應該是死在形形色色的暗夜絞殺中。可是他明知必死,還是選擇衝入宮中,發動叛亂。只是爲了償還當年的一番恩情而已。
元召已經給過他一次機會,就決不會再有第二次。既然一心求死,他當然會成全他。未央宮大殿頂端的較量只不過在瞬息之間,就已經分出了勝負。勝的人負手而立,冷漠的看着失敗的人嚥下最後一口氣,從殿角邊緣滾落下去。那破敗的軀體,也只不過如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
以殘酷手段斃殺鳳彥之之後的元召,居高臨下,衣衫在雨中飄舞飛揚。重華門前的那條甬道,已經再度被血染紅。剩餘的大多數西鳳衛,親眼看着他們的大統領是如何的死去,擡頭看着那個在電閃雷光背景之下的身影,如同神祗降臨。頓時失去了反抗的信心……。
很快,羽林軍開始收拾殘局。束手就擒者,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雖然他們只是聽從命令,並不是積極的參與,但宮中作亂的罪名,終究難逃殺頭之罪!
明日之後,連續幾天的大雨,終於停了下來。宮門開啓,長安市景如故。有很多人並不知道這幾天當中發生的驚心動魄。他們依然如同往日一般開始自己或者精彩或者卑微的生活。
皇帝還沒有醒來。元召出宮之前最後去探視的時候,發現他的脈象已經轉於平穩,原先有些蒼白的臉色已經開始泛出紅潤。種種跡象表明,最遲在三五日之間,他就會醒過來的。只是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元召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在這個百王來朝的重要關口上,大漢帝國的皇帝陛下竟然身體有恙!雖然真實病情並沒有傳出宮外,但想要隱瞞的不透一點兒消息,是很難辦到的事。
當前的局面,未央宮含元殿上沒有人主持大局怎麼能行呢?於是,圍繞着這個問題,馬上在朝野內外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一些不同勢力之間的暗中消息通道,確實溝通的很快。在並不爲外人所知的情況下,有一個決定已經達成了共識。很快,有消息開始傳揚開來。
據說是以御史大夫張湯爲首,包括皇室老臣、廷尉、幾個尚書常侍以及將近一半的朝中大臣們,提出了一個意見。他們主張,在皇帝陛下因病將養身體期間,可以有皇太后暫時代理朝政。
這個消息傳揚開來,長安城中很快風聲大作。許多觸覺靈感的人都倏然而驚,眼看一場朝堂上的龍爭虎鬥馬上就要開始了!
其實認真說起來,請皇太后臨朝聽政,這倒不是他們這幫大臣異想天開,而是早有先例在前,可以作爲參考的。
不管高祖皇帝之後的呂后,還是後來的薄太后、竇太后,她們都曾經或多或少的在特殊情況下代理過朝政。既然先前有過這樣的例子,那麼現在請王太后代理幾天,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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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果然是理順成章的道理。然而在許多人的心頭,卻並不是這麼想的。時移事異,現在並不同於前朝,原因無他,太子殿下已經聽政學習多年,在皇帝有病無法行使權力的情況下,他已經完全可以擔起當前的責任了。
“元哥兒……我真的要從現在開始爭取自己該有的權力了嗎?”
已經穿戴整齊的太子劉琚,再一次有些不自信的擡頭看着他世間最爲信賴的朋友,把這個問過好幾次的問題,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