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父城之辯

且說黃蓋、韓當兩路人馬原本是想直擊魯陽要地,卻被閻行率兵擋在父城之東,二人於是合兵一處。

細作很快回報,韓當立即問道:“父城有兵馬多少?”

細作答道:“父城兵馬約有兩萬,領將乃是漢王麾下揚武將軍閻行!”

“閻行?此人聲名不顯,不知本事如何?”

閻行並不如張繡、馬超等人那麼有名氣,一者其出身不夠,二者其資歷也略顯不足,更主要的還是因爲被劉徵麾下其他人的光芒所掩蓋。

且閻行乃涼州人氏,其事蹟多隻在涼州盛傳,對於韓當等這些東吳將領來說,閻行的確是聲名不顯。

“義公有何計策,可以破敵?”黃蓋不禁問道。韓當想了想,於是說道:“如今我軍衆而閻行寡,不如先遣一人,前往其營中說之!此人既出身涼州,涼州人氏向來謀利之徒,反覆無常,若能許以重利而動其心,則可不戰而屈人之兵!魯陽兵馬,只有張

繡纔是大患!此人對漢王乃是死忠,不可教化!”

韓當說的也不算錯,這二十年來,涼州軍名聲的確不是太好。早年韓遂、馬騰也是時常反覆。韓遂、馬騰最早是朝廷官員,後來在涼州造反,後來又歸順朝廷,不出幾年,又生叛亂。

這是有根源的,主要是涼州百年來與羌胡雜居,中原教化不怎麼盛行,使得近世以來,涼州人多重利而忘義。

黃蓋也不太清楚閻行的爲人,於是便也同意韓當的計策,當即決定先派人去試探試探閻行。

時韓當軍中有一長史,名喚趙諮,本南陽人氏,是當年樊城大敗曹仁時所收。此人可謂是博聞強識,善於辯論。韓當於是便將此任委與趙諮,命其前往父城,往說閻行。

一直以來趙諮都沒有怎麼得到機會,見韓當委自己以重任,當即欣然領命而去。

趙諮才三十多歲,從外貌上看起來,的確是儀表堂堂,頗有名士風範。只是那時刻高昂的頭顱,和嘴角上翹的不屑微笑,卻是顯露出此人的淺薄無知。

時閻行軍中亦有一長史,正是劉徵在漢中初設試才院時,第一個錄用的人,此人便是房陵鄧輔。

聞知有東吳使者叩營,鄧輔已經猜到了趙諮的來意,於是對閻行道:“此人必是奉黃蓋、韓當之命前來說降將軍!”

閻行聽到不禁問道:“何以見得?”

“彼衆我寡,非說客而誰?”鄧輔肯定的說道。

閻行不禁哼了一聲氣道:“既是說客,不見也罷!命人打發了他!”鄧輔阻攔道:“不可!此人雖是爲說降將軍而來,但將軍卻也不宜拒而不見!父城原本潁川之地,將軍駐軍在此,已有不便,如若再拒使者,豈不貽人口實?反令黃蓋、韓當更有藉口!此戰雖不可避免,但

亦當使天下人知曉,非漢王不義,實乃東吳不仁!”

聽了鄧輔的話,閻行只好忍住心中怒火,命人將趙諮請了進來。

趙諮昂首闊步來至營中,閻行端坐帥位,趙諮上前拱手致禮,閻行開口便直接問道:“趙長史此行爲何而來?”

趙諮不緊不慢,拱手回答道:“無他,但與將軍敘好而已!”

閻行不禁冷笑道:“與我敘好?閻某不過一介爪牙之士,要敘好也得是去我家漢王!趙長史既爲東吳使者,不謁漢王而叩閻某之營,恐怕另有所圖吧!”

趙諮輕笑道:“另有所圖的恐怕不是在下,而是將軍!父城本乃我主治下,將軍不告而驅軍至此,不知何故?”

趙諮見閻行態度不是很好,於是想要先將閻行至於不義之地,從氣勢上先壓制閻行。

此時鄧輔站了出來,對趙諮言道:“趙長史此言差矣!先前漢王與周將軍有魯山之盟,周將軍答應撤軍三百里,如今黃、韓二位將軍不告而驅軍直指魯陽而來,恐怕有異圖的並非我等!”

趙諮指責閻行突入潁川境內,鄧輔知道閻行不善言辭,於是代替閻行出來反駁趙諮。

趙諮沒有見過鄧輔,更談不上了解,見鄧輔針鋒相對,應對有度,心中十分詫異。趙諮原本以爲閻行軍中都是些粗蠻武將,卻見到了鄧輔。

於是趙諮轉身問鄧輔道:“足下何人也?”

鄧輔看出趙諮淺薄,知道此人頗有恃才之心,欲逞口舌之利,於是笑答道:“在下漢中區區一學士!”

趙諮也看出鄧輔有意跟自己舌辯,於是笑道:“足下當真漢中學士?”

言外之意是說鄧輔恐怕未必有真才實學,想要跟自己舌辯,只怕還是不夠資格。

鄧輔畢竟是劉徵設立試才院之後,錄用的第一人,肯定是有真才實學的。

見趙諮對自己態度傲慢,當即便回話道:“五尺童子皆學,何必在下!”

趙諮聽到鄧輔的回答,不禁吸了一口氣,又見鄧輔十分鎮定,於是便出言問道:“足下既漢中學士,想來必是學富五車,今有一問,還請不吝賜教!”

二人當場槓上,鄧輔是看不慣趙諮一副恃才傲物的樣子,因此纔有意在口舌上與趙諮一較高下!先挫挫趙諮的銳氣,使其知難而退!

趙諮言語步步緊逼,鄧輔於是稍一拱手道:“賜教不敢當,聽聞足下南陽高士,若有疑問,在下知無不言!”

二人言語交鋒,閻行反倒是晾在了一旁,不過閻行倒不計較,他只是抱着看戲的態度,也想看看這東吳使者是個什麼水平,竟然有膽子來說降自己!

趙諮略微停頓了一會兒隨即問道:“天有頭乎?”

鄧輔爽快答道:“有!”

“在何方也?”趙諮接着問道。

“在西!詩云:‘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

趙諮這個問題其實是在問天下誰爲主!他的答案當然是東吳。這樣是想要告訴閻行,現在東吳纔是天下執牛耳之人,你閻行應該識時務,轉投東吳。

趙諮問題刁鑽,卻不想鄧輔完全沒有遲疑便引經據典答了出來!

趙諮一問不成,又出一問:“天有耳乎?”

鄧輔依舊笑答道:“天處高而聽卑,詩云:‘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若天無耳,何以聽之?”

趙諮臉色已經開始變化,心中暗暗使勁,接着問道:“天有足乎?”

鄧輔也是學富五車之人,當即對道:“有!詩云:‘天步艱難,之子不猶。’若其無足,何以步之?”

鄧輔顯然佔據了上風,趙諮每每想證明東吳纔是當今天下最強大的一方,結果卻都被鄧輔完美應對。

趙諮臉色已經不太好看,於是問道:“天有姓乎?”

鄧輔更是氣定神閒的答道:“有!”

“何姓?”趙諮再問道。

“姓劉!”

趙諮其實已經落入了鄧輔陷阱,卻又有些下不來臺,於是追問道:“何以知之?”

鄧輔拱手北拜道:“天子姓劉,故以此知之!”

趙諮無言以對,於是問道:“日生於東乎?”

言外之意是東吳纔是這天下的未來!也是在暗示閻行,跟着東吳纔有未來。

這個問題其實是趙諮設下的語言陷阱,因爲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太陽當然從東方升起!

趙諮心想,這下你總沒法回答了!趙諮憋着勁想要最後扳回一局。

哪知鄧輔脫口而出道:“日雖生於東,去沒於西!”

趙諮問出了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鄧輔也回答了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

你趙諮不就是想要證明東吳強大,聲勢滔天嗎?那我就告訴你!東吳再強大也很快就會日落西山!孫權居於東方,劉徵在西方!鄧輔的言外之意是,現在的東吳雖然蒸蒸日上,可是最終必定不是漢王對手!因爲日落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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