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大寇。”
“一個銅子也罷,一座金山也好,咱們只搶一半。”
“給別人餘地,亦給自己餘地。”
“是不是很有深意?”
周劍來目光炯炯,神情亢奮,向張小卒幾人講解“一半大寇”這個名號的深意,然後目光熱切地看着他們,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可與誇讚。
“好名字。好名字。”心思圓滑的陸開學當即拍掌稱讚。
周劍來的實力他是見識過的,賭擂五連勝,比張小卒還要厲害。眼下亂世,管他是當土匪還是當強盜,跟着這樣一個強人混總歸沒錯的。
“好好好。”吳老頭忙跟着附和。
“不不錯。”張小卒被周劍來熱切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違心地豎起大拇指,他實在不願上週劍來的賊船,乾土匪強盜的勾當,這有悖於村長爺爺與人爲善的諄諄教導。
更何況周劍來還給他安了一個二當家的職位,這要是被村長爺爺知道,他張小卒當土匪了,而且還是個土匪頭子,非得用柳木柺棍抽爛他的屁股不可。
“爺爺,土匪強盜不都是壞人嗎?咱們爲什麼要做壞人啊?”唯有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敢於質疑。
張小卒聞言,頓時點頭如啄米。小姑娘道出了他的心聲。
吳老頭忙拽了一下小姑娘的胳膊,眼神示意她不要亂說話,又忙朝周劍來道歉,生怕惹怒周劍來,“小孩子不懂事,瞎胡說的,公子大人大量,千萬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周劍來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子,語氣和善地解釋道:“咱們不做壞的土匪強盜,咱們是好的土匪強盜。”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很是困惑,問道:“土匪強盜搶人錢財,怎麼會是好的呢?”
“你看路上的這些人可憐嗎?”周劍來指着路上的難民問小姑娘。
“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小姑娘神色黯然道,因爲她和爺爺也和這些人一樣。
“你再看那裡。”周劍來指向遠處的雁城,夕陽下的雁城披上萬丈霞光更顯雄偉壯闊,問道:“那城裡住着許多爲富不仁的財主,他們有花不完的銀子,吃不完的饅頭,啃不完的肉骨頭,喝不盡的水和美酒,可他們寧願把剩菜剩飯喂狗,或者倒進泔水桶裡臭掉爛掉,也不願施捨一口吃的給咱們這些可憐人,你說他們的良心是不是大大的壞?”
咕嚕
小姑娘被周劍來描述的饅頭、肉骨頭和清水饞到了,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她使勁點點頭,一雙大眼睛望着雁城,竟然露出了憤怒的眼神,似乎腦補出了周劍來描述的爲富不仁的畫面。
周劍來嘿嘿一笑,循循善誘道:“那你說咱們去搶奪他們一半的錢財,一半的饅頭、肉骨頭和清水美酒,再把搶來的這些東西分給這些可憐人,讓他們能夠活下去,你說咱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小姑娘想也不想地答道。
周劍來頓時露出欣慰的眼神,道:“所以說咱們是好的土匪強盜。”
“嗯。”小姑娘使勁點頭,心裡的一點芥蒂頓時一掃而空。
張小卒搖頭一笑,他知道周劍來雖是在開解小姑娘,但主要還是說給他聽的。不得不說很管用,他心裡已經不再那麼排斥周劍來的賊船。
“閒話少說,當務之急是救治咱們的三當家。”周劍來站起身,同時一手托起小姑娘,把她瘦弱的身子拖到了自己肩膀上,邁步走向雁城,道:“進城!”
“可是咱們沒錢啊。”張小卒苦着臉道。
“啊。有錢。有錢。”陸開學連忙叫道,從搭膊裡取出四張銀票,激動得語調都飄了,“這是那個趕車的老者留下的,一張五百兩,總共四張,兩千兩。咱們發財了!”
剛纔周劍來一直在說土匪強盜的事,他插不上嘴,沒找到機會提銀票的事。
周劍來掃了一眼陸開學手裡的銀票,挑起嘴角笑道:“驢臉老頭仗義守信,下次再遇見,小爺定多讓他兩招。”
張小卒眼皮跳了兩下,心說還是不要囂張的好,小心被人家一巴掌拍成肉餅。
周劍來肩膀扛着喜兒,張小卒抱着牛大娃,一行六人去到哨卡處交了二百四十兩銀子,每人得到一塊三寸寬五寸長的木製身份令牌,並被告知一定要妥善保管身份令牌,丟失或者損壞一概不予補辦,巡城軍會不定時抽查身份令牌,沒有身份令牌者杖刑二十,並驅逐出城。
通過哨卡,距城門尚有十里路程,且天色將黑,周劍來花十兩銀子在路邊僱了一輛拉客的馬車。
陸開學直呼太貴,喊馬車車伕賺黑心錢。
馬車車伕名叫趙大強,四十歲上下,膚黑麪寬,長相老實,是雁城本地人。
趙大強邊趕車邊向陸開學訴苦,道:“這位大爺怕是不知道現如今的物價喲,白麪大米都快漲到一兩銀子一斤了,一桶水五兩銀子,一斤肉八兩銀子。馬料最爲離譜,以前兩文錢一挑,現在漲到十兩銀子一挑,而且還是有價無市。我跑你們這一趟生意,賺的錢大多都給馬兒吃了喲。哎,這苦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這這”陸開學瞠目結舌,被趙大強說的物價嚇到了,不禁搖頭苦笑道:“老百姓沒活路了。”
“可不是嘛。”趙大強亦是苦笑。
周劍來嘆了口氣,道:“物價飛漲,怕是要打仗了。大牙人利用乾涸的地下河道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黑森林,再由黑森林出來直接繞過了雁城這道堅固的防線,直插南境腹地。現如今南方邊境肯定正在遭受大牙軍瘋狂進攻,如若黑甲軍頂不住大牙軍的進攻,邊境防線失守,大牙軍必定長驅直入,攻城略地,眨眼間殺至雁城城下。屆時配合從黑森林侵入的大牙軍,南北呼應同時攻城,雁城怕是難以堅守啊。而一旦雁城失守,那麼大牙軍就可在整個南境肆意妄爲。六十八年前的悲劇必定重演。所以說,雁城絕不可失。雁城不失,南境不亡。”
“戰爭一起,咱們老百姓就更沒有活路咯。”車伕趙大強哀嘆道。
“想太多也無用,能活一天是一天吧。”陸開學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吳老頭把喜兒緊緊摟在懷裡,喃喃祈禱道:“願滿天神佛保佑,保佑我家喜兒度過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周大哥你懂得可真多。”張小卒佩服地看着周劍來,撓了撓頭,羞赧道:“我連咱們白雲城在哪個位置都不知道。周大哥,你能給我大體講一下嗎?”
“可以。你把手伸過來。”周劍來點頭道,讓張小卒把手掌攤開,然後他以左手食指在張小卒掌心一點,道:“比如這裡就是咱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雁城,雁城往北是金城,再往北是皓月城,皓月城北面就是咱們白雲城。白雲城到此大概有一千二百公里的路程。咱們白雲城只是普通的一級主城,相比於浩瀚雄偉的雁城,差了許多。”
“什麼?!一千二百公里?!”張小卒驚叫,看向牛大娃,不可思議道:“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怎麼可能跋涉這麼遠的路程來到這雁城?他是怎麼做到的?”
周劍來目光跟着落在牛大娃身上,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道:“他戰門全開,一個月行這麼遠也算正常。”
“啊?!”張小卒有點懵,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手指指着牛大娃,眼睛看着周劍來,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他戰門全全開?”
“是啊,戰門全開。有問題嗎?”周劍來非常確定的點頭。
“這這”張小卒嘴巴半張,眼珠子瞪得溜圓,這了半天也被這出個所以然,最後朝周劍來攤手道:“他一個月前連戰門是什麼都不知道。應應該是不知道吧?”
張小卒突然有點不確定,因爲牛耀是牛大娃的老爹,或許他有偷偷教牛大娃修煉戰門也說不定。
“不可能!”周劍來想也不想一口否定,道:“一個月連開三道戰門,你當他是前五百年不見後五百年不遇的絕世奇才嗎?就連白雲城的百年奇才蘇謀,也足足用了五年時間才貫通三道戰門。”
“哼。百年奇才,也不怎麼樣。”張小卒撇撇嘴角,神色不屑。他不是藐視蘇謀的實力,而是鄙夷蘇謀的品行。
“怎麼,你和蘇謀有恩怨?”周劍來聽見張小卒對蘇謀的評價,頓時提起了興趣,好奇問道。
張小卒道:“不敢瞞周大哥,我與蘇謀卻有恩怨,我差點死在他手裡。”
“哦,你和他幹了一架嗎?你接了他幾劍?”周劍來目光迫切問道。
張小卒苦澀一笑,道:“當時我還很弱小,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只能任他拿捏。”
“奇怪,他一向高傲自負,眼高於頂,怎麼會爲難與你?”周劍來不解問道。
“是不說也罷。”想到周劍來和秦心如的關係,張小卒擺了擺手,不願多說,不想因爲這件事和周劍來產生間隙。
周劍來以爲是什麼羞於啓齒的事,便沒有追問,拍了下張小卒的肩膀,道:“再回白雲城時,我必與他一戰,我給你報仇。”
“周大哥與他有仇?”張小卒詫異問道。
“沒有。”周劍來說道,“他是白雲城第一奇才,修的是劍道,我修的也是劍道,從小到大活在他的影子下,我渴望與他一戰,渴望戰勝他,否則難以釋懷。不過現在的我還差得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我亦渴望與他一戰。”張小卒握起拳頭道,想到黑森林裡蘇謀的卑劣行徑,他就抑不住地憤怒,感覺心中一口氣難平。
馬車行駛到北城門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巍峨高大的城門關閉着,只開了右側一條丈寬的甬道,再過一個半時辰,這條甬道也將關閉。
城門兩側斑駁的石牆上懸掛着一把把旺烈燃燒的火把,把城門口照得通明如白晝。
兩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肅立在城門兩側,散發出凜冽的蕭殺之氣,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那如刀子般凌厲的目光,審視着每一個進城的人,但有懷疑,便要攔下來細細盤查審問。
甬道口又有一隊士兵專門把着門口,每一個人都細細盤查審問,馬車、貨車,亦或是大個頭的箱子、木桶,但凡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嚴格檢查。主要是嚴防大牙人有機可乘混入城裡。
張小卒一行人順利地通過檢查,穿過深長的甬道,終於進了雁城。
張小卒本以爲城裡的景象會比外面好許多,孰料入目所及仍是荒涼死寂的災難景色。
道路兩旁都坐滿了逃難的難民,遍地哀嚎,和城外的情景並無區別。
“去最大的醫館!”周劍來吩咐車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