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皮爾伯格看來,畫畫是猶太幫人人都會的一項基本技能。
甭管你畫的好不好看,只要腦海之中的意境,能夠通過分鏡稿的線條展現,那就夠了。
但對於羅蘭而言,這其實更像是一個考驗。
雖然他知道斯皮爾伯格和盧卡斯究竟有多麼的喜愛畫畫,但可惜,在之前的時間循環裡,他並沒有從澤米基斯那兒學到任何與繪畫有關的內容。
澤米基斯只教過他一些演戲技巧和一套運鏡拍攝手法,以及用何種方式,來尋找那飄忽不定的劇本角色,至於其它方面……他一概不知。
沒辦法,這就是時間循環的弊端。
因爲沒有留存記憶,羅蘭每一次和對方套近乎時,對方總是第一次認識他。
在這種情況下,他能淘到多少知識,那可是全看天命。
不過,即便如此,在接過斯皮爾伯格遞來的紙筆後,眼睛直溜轉的羅蘭,也還是想到了其他要素:既然臨摹風景,畫個東西沒有問題,距離創造還早得很,那他爲啥不撿手邊的材料直接用?斯皮爾伯格的分鏡頭腳本上可是有霸王龍的原型,在這種情況下,我先臨摹一隻擁有血盆大口,肆意咆哮的霸王龍,然後在畫個最熟悉的蜘蛛俠站在它的對面,不就完了嗎?
霸王龍直面咆哮,蜘蛛俠躬身背對觀衆,做出一副戰鬥姿態,這種畫面,太簡單了啊!
想到就做,奮筆疾書。
然而,等羅蘭畫了幾筆框架之後,他便覺得這個畫面有些不對勁。
當然了,畫面的構造是肯定沒有問題的,但若是將其變成鏡頭,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他腦海中的圖像,是一個遠景鏡頭,而這種畫面若是用於影視拍攝,雖然能夠體現霸王龍的強大,但卻相對弱化了蜘蛛俠這個超級英雄,從最直觀的視覺角度來說,觀衆看了這個畫面以後,便會覺得蜘蛛俠天生矮了一截,而這對於想要營造出勢均力敵感覺的羅蘭而言,就是個廢鏡頭,所以——在咬了下筆桿子後,羅蘭改了。
他把遠景改成了小全景,蜘蛛俠頂天立地,而遠方的霸王龍雖然張牙舞爪,兇狠無比,但那只有半截身子入境的畫面感直接就把雙方的體型差距,重新拉回至同一起跑線上。
當然了,雖然霸王龍軀體被弱化了,但消失在鏡頭外的半截身子,依舊能夠給觀衆留有想象餘地,而和它對位的蜘蛛俠,也沒有因爲對方體型太過龐大,而被鏡頭縮成一個小孩。
雖然斯皮爾伯格讓他畫畫,並不設題材,但羅蘭覺得自己若是拋卻了鏡頭語言,那不就是在浪費表現機會嗎?
而隨着他的更改,一直盯着畫紙的斯皮爾伯格,自然瞧清了他的思路。
當羅蘭想要畫出一個遠景時,單手托腮,跟着車輛搖搖晃搖的斯皮爾伯格揚起了眉頭,而等羅蘭擦掉畫痕,改成小全景後,滿意的笑容,攀附於臉。
“不錯,雖然你畫的沒有詹姆斯那麼寫實,也沒有羅伯特(澤米基斯)那麼精細,但你的風格,還真和我這《侏羅紀公園》的漫畫風挺像……”
“不過你的比例有些問題,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把霸王龍的半截身子全畫出來。”
“一個腦袋加上脊背就夠了,你所要展現的,是霸王龍的嘶吼與血腥大口,在這種情況下,納入它的半個身子不就是擠佔了嘶吼的畫面空間嗎?”
“探頭咆哮,用它的腦袋特寫擋住身軀,用視覺死角掩蓋身體細節,而蜘蛛俠這邊嘛,你這戰鬥姿態和那些畫漫畫的也沒區別啊,是直接抄漫威分鏡的吧?”
當斯皮爾伯格拿着羅蘭的作品,笑眯眯的評頭論足時,坐在一旁的羅蘭,倒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導演,看破不說破(Don“t mention it even if you see through it)好嗎?我以前都是臨摹實物的,這是我第一次畫這種東西,當然是有什麼用什麼咯……”
“哈哈,說的沒錯,有什麼用什麼……”
雖然羅蘭的話語中充滿了抄襲的歧異,但斯皮爾伯格並不在意。
因爲娛樂圈中,相互借鑑的情況,實在是太多了。
且不說主動抄襲,光是被動撞上的事情,就有不少。
要知道,當年斯皮爾伯格在拍《大白鯊》的時候,還有人說他的鯊魚造型是抄襲的呢!
而羅蘭現在正在拍攝的《終結者2》,也遭遇過同樣的事情。
在搗鼓第一部時,卡梅隆直接被科幻作家哈蘭-埃裡森告上了法庭,對方指控卡車司機剽竊了他爲一九六三年的電視劇《外星界限》(《The Outer Limits》)編寫的劇本,而片中的‘天網’,更是出自於埃裡森的短篇小說《無聲狂嘯》(《I Have No Mouth and I Must Scream》)。
雖然最後達成了庭外和解,並且在《終結者2》中,卡梅隆還準備加上鳴謝對方的字幕。
但具體情況究竟如何?
那就只有當事人才知曉了……
不僅如此,歌詞那邊的糾紛,也時有發生。
黴黴被肖恩-霍爾、內森-巴特勒聯合起訴的事情,光是官司,就打了三年。
至今,依舊在扯皮。
當然了,甭管是主動借鑑還是被動碰瓷,只要不和那個‘願大風颳過,吹散十里桃花’的傢伙一樣,又或者說是爲了保全自己,將東野圭吾貶低成三流小說家的傢伙一樣,那就沒什麼問題,畢竟人物動作和造型這些東西,侷限性太大了。
甭管是誰,甭管他們有多麼牛逼,能夠做出的動作,也就那麼一點。
如果連動作相似都算抄襲,那動作片這碗飯,怕是都沒法吃了。
當然,有一點,是必須注意的。
造型那種東西,抄誰都行,就是不能抄迪士尼。
免得麻煩。
“原來你喜歡蜘蛛俠?”
笑過之後,將畫紙夾在分鏡本中的同時,斯皮爾伯格也對羅蘭的選擇,產生了好奇。
“蜘蛛俠?還行吧……”
面對他的詢問,前世閱片無數的羅蘭自然地扭過頭,朝着詹姆斯所在的車輛望去,“主要還是那個傢伙喜歡。”
雖然羅蘭完全可以說是自己喜歡漫威,但和這些土生土長的原住民相比,他還真沒有看過多少漫畫。
與其被斯皮爾伯格搗騰的一問三不知,還不如直接把鍋,扣在詹姆斯的腦袋上。
順着羅蘭的目光望去,當斯皮爾伯格瞧見詹姆斯那吃人眼神時,這個擁有孩子的傢伙直接就想起了家裡那個五歲大的長子麥克斯。
每當他長期外出,間隔數月才與孩子見面時,那傢伙便會用這種抱怨的眼神盯着自己,想要向其展現自己的幽怨。
不過,和家裡的兒子不一樣,在發現斯皮爾伯格朝自己投來好奇的目光後,那個本想化身成爲鐳射眼,在羅蘭的腦袋上戳出N個洞的詹姆斯連忙擠出一幅人畜無害的笑容。
而那種尷尬變臉的模樣,也令這個大導演瞧出了他和羅蘭之間的關係,到底有多好。
“看來叫詹姆斯的傢伙都喜歡蜘蛛俠。”
斯皮爾伯格打趣道。
“不,你要是去我們家的話,你就會發現,詹姆斯的書房裡,堆滿了DC和漫威的漫畫。”
羅蘭搖了搖頭,向對方闡述了一個事實。
“是嘛?同時喜歡兩家公司的作品?這種情況可是鮮少遇見。”
斯皮爾伯格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意外的笑容。
而在他驚訝的同時,羅蘭也點着腦袋,繼續肯定道:“沒錯,有的時候我都在好奇,若是遇見陣營粉,詹姆斯應該怎麼辦。”
聽他這麼一說,斯皮爾伯格的臉上,倒是露出了壞笑,“這個簡單,戴上蜘蛛俠的頭套,穿上超人的內褲就行了,這樣一來,即便有人把他當成藝術狂熱者,也不會拍到他的臉。”
得……
斯皮爾伯格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又或者說,在自己人面前,他沒必要表現的那麼死板。
作爲一個能夠接受克里斯-哥倫布劇本,搗鼓出《小魔怪》那種恐怖喜劇的傢伙,他身上的童趣,遠比羅蘭多多了,而在發現對方腦洞大開後,雙方交流起來,就更輕鬆了。
從陣營粉圍毆叛徒這個話題開始,羅蘭一邊說一邊畫。
在他的操盤下,一張又一張的簡筆囧圖躍然紙上。
如果只有這些,那也就算了。
當斯皮爾伯格向他提出,若是詹姆斯那個小胖墩跑不過陣營粉,即將捱揍,應該怎麼辦時,羅蘭更是大筆一揮,直接就畫出了皮皮蝦我們走。
羅蘭的繪畫天賦,那可比唱歌要好多了。
但即便如此,那靈魂畫手一般的草圖,依舊看的是斯皮爾伯格大笑連連。
什麼細節,什麼關節,這些全都沒有。
羅蘭所畫的草圖,那就真的只有一個模子,至於內裡標記?
全都用胡亂的曲線線條,直接填充。
或許是因爲羅蘭畫的太好,但又更像是看過塗鴉之後的心情放鬆。
在抵達目的地後,他還送給了羅蘭一句話。
“你這草圖畫功若是被弗朗西斯瞧見,那他絕對會開心至極。”
“因爲……”
“終於有人和他一樣畫的如此隨性了。”
雖然斯皮爾伯格沒有解釋話語中的含義,但羅蘭明白對方的意思。
前世的他,看過弗朗西斯-科波拉的極簡畫風分鏡稿,就算科波拉的畫風沒有Jiang Wen那麼潦草,但和斯皮爾伯格、盧卡斯相比,想要看懂主次,還是比較困難的。
因爲——
那真的是一團亂麻。
當然了,斯皮爾伯格這麼說,主要是爲了吐槽老大哥。
至於貶低羅蘭?
說他的畫和科波拉的境界一樣,這難道不是擡舉他嗎?
或許是因爲羅伯特-澤米基斯的緣故,但又更像是喜歡孩童,隨着一路的暢聊,羅蘭也發現了,身前這傢伙,並沒有自己想象當中那麼難搞。
既然對方並沒有涉足羅蘭話題禁區的意思,詢問他是如何與澤米基斯勾搭上的,那羅蘭的膽子,就更大了。
現在的他,可是敢搶卡車司機導演椅的傢伙,在此情形之下,捧着對方畫好的分鏡稿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往山谷裡鑽,難道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嘛?
至於詹姆斯那邊?
你就老老實實的跟着爸爸媽媽和三隻妹妹玩吧!
沒辦法,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的痛苦。
就像文藝商業無法兩開花一樣,家庭和事業,也很難同時兼顧。
當然了,如果這句話給八年後的卡車司機聽見,那他絕對會打爆羅蘭的狗頭。
會不會說話呢?什麼叫做文藝商業無法兩開花?
老子的票房記錄和奧斯卡是白拿的?
你個小兔崽子瞧見自己的親大腿就把老子教你的情分忘記的一乾二淨?
謝罪吧你!
斯皮爾伯格他們說是來考察實景,但實際上,各個取景地,都已經被敲定的差不多了,他和凱瑟琳這回過來,主要就是來做出最終決議的。
如果這裡的景色和分鏡頭腳本上的畫面差距不大的話,那從《鐵鉤船長》那邊退下來的佈景師,就可以打個飛的,來此入駐了。
所以,即便羅蘭打着學習的旗號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在哈基普霧山谷裡繞了一圈,但更多的時候,也只是觀看美景罷了。
因爲所有的建築全都被斯皮爾伯格給畫出來了,那些工人只需要按照圖紙施工,造出拍攝背景即可,至於其他……
他們不會管,也沒權管。
正因如此,只花了大概一天的功夫,羅蘭就跟着大腿,跑完了所有場地。
不過,在跑的同時,他也發現了一個問題。
斯皮爾伯格的稿子,怎麼好像沒畫完呢?
而且,這分鏡稿上的不少畫面,和他記憶裡的電影內容,不一樣啊!
就比如說,電影當中破蛋而出的伶盜龍(迅猛龍-Velociraptor),在斯皮爾伯格的分鏡稿上根本就不存在!若是非要找尋一幅相似畫面,那三角龍破殼而出的圖像,則能完美契合。
再比如說,電影當中,那只有在黑夜纔會出現的霸王龍,在斯皮爾伯格現在的分鏡本上,那可是通篇的白天視角,不僅如此,影片當中的蠢嗶小孩,還騎着三角龍,躲避了那頭霸王龍的追殺!
還比如說,在斯皮爾伯格的分鏡稿上,最終的大戰並不是什麼伶盜龍,而是霸王龍單挑三角龍,雖然三角龍最終落敗,但那手繪而出的打鬥場面,真的是……
帥呆了。
…………
握草!
當羅蘭瞧見這一幕幕和記憶中的電影畫面完全不符的分鏡頭時,他——
只想罵街。
三角龍和霸王龍單挑的帥嗶畫面,前世的原版電影裡可是一點都沒有體現啊!
尤其是那小孩騎着三角龍躲避霸王龍追殺的畫面,原版電影裡,更是完全沒有啊!
羅蘭確定自己沒有記錯。
因爲只要是認真看過這部電影的傢伙,就絕對不會忘記裡面小孩的蠢嗶模樣。
難道……
他現在看的,是整部電影的原始初稿?
嘶……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特碼的樂子可就大發了!
在好萊塢,劇本可是整個電影工業流程裡,變動最多的那一環,除了去年拍的《小鬼當家》外,羅蘭接手的《終結者2》拍攝劇情裡,也有很多鏡頭,和原版內容無關。
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好理解的事情,因爲《小鬼當家》屬於製片方和導演達成的最終稿,而在這種情況下,陸續加入的演員又全都是導演那邊的人,所以想要讓劇本發生改動,其實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
和《小鬼當家》不同的是,《終結者2》完全就是卡梅隆的獨角戲,他想怎麼拍,他需要多少鏡頭,這些都是他在說的算,再加上他自己會剪輯,所以劇情方面的改動,誰都攔不住,而斯皮爾伯格也是一樣,在電影上映之前,沒人知道,這些擁有最終剪輯權的傢伙,會給大家帶來何種作品,他們的想法隨時都在變,並且,誰都無法左右。
至於……
請劇本醫生診斷劇本?
握草,就算投資方想請劇本醫生,也沒人敢來診斯皮爾伯格的本子啊!
這種生意沒人會接的,也沒人敢接。
如此情形之下,電影初稿和最終版本出現巨大差異的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斯皮爾伯格自己放棄了三角龍的構想,放棄了兩隻恐龍的大戰,放棄了那酣暢淋漓的打鬥場面,轉而選擇了體型更加輕巧,動作更加敏捷的伶盜龍。
他爲什麼會放棄?
羅蘭也不知道啊!
問?
這本子上還沒有伶盜龍呢,他到哪裡去問啊!
即便羅蘭發現瞭如此巨大的差異,他也只能悄咪咪的放在心上。
不過,雖然沒法立即知曉斯皮爾伯格的心路歷程,但——
他可以問對方,小孩騎龍的帥嗶畫面到底該怎麼拍啊!
“這個畫面?”正在考察實景的斯皮爾伯格掃了一眼羅蘭手中的分鏡稿,旋即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們已經做了一個巨大的三角龍模型,到時候就用模型拍。”
“這個是斯坦-溫斯頓負責的,你應該知道他吧?T-800和T-1000,就是他操刀完成的。”
斯皮爾伯格的回覆令羅蘭撓起了頭,雖然他對整部影片印象深刻,但那也只是侷限於兩個蠢嗶小孩,以及一隻威武雄壯的霸王龍而已,至於三角龍是否曾出現過……
他的記憶已經模糊了。
不過,他依稀記得。
前世爲了做視頻,而翻找的《侏羅紀公園》資料中,好像就有對方和三角龍的合影?
“該死的,要是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就好了……”
羅蘭拍了拍腦門,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
雖然他並不想接下這個項目,不想去演繹那些蠢嗶孩童,但——
在斯皮爾伯格畫的對戰分鏡中,三角龍馱着小孩與霸王龍周旋的畫面,是——
真特碼滴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