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來的很快,陸夢跟車,素來淡然的臉上此刻盛滿了擔心。
邵子謙腹部被刀刺中,流了很多血,腰間那一塊的襯衣都被染紅了,雖然在醫生的緊急處理下血已經止住了,可那成片成片的血紅色,依然還是觸目驚心。
雙手蒙着臉,陸夢急需靜一靜。
“別多想,”說話的是邵子謙,因爲流了不少血,他的氣色很差,聲音也很低,卻是望着她,脣角帶笑。
陸夢困惑的挑眉,真的是她多想了嗎?
邵子謙脣角柔和的笑意擴大了幾分,安慰道,“換了別人我也會去追,只是沒想到那小賊會動刀,我就是一時大意才着了他的道,不是什麼大傷!”
是啊。
不是什麼大傷。
就是腹部被劃了一道大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他的一張臉白的像紙,而已!
陸夢心裡很難受。
他的藉口這般拙劣,她既非三歲的小孩,又豈會看不透?
他不想叫她爲難,難道她就可以因此欺騙自己?
“夠了,邵子謙,你用不着爲了減輕我的愧疚而撒謊,我也不想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享受你對我的好,這樣會讓我看不起自己!”
邵子謙目光一黯。
陸夢心裡也不是滋味,輕嘆着轉開臉,盯着角落的一堆紗布,她必須承認,邵子謙是個好男人,可同時,她也很清楚,自己心裡沒有他,她騙不了自己,當然也就更沒辦法去騙邵子謙。
她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車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隨車的醫生原以爲兩人是情侶,本來還想調侃兩句,祝福她們的,這時候也聽出氛圍不對,低頭忙自己的事,不好多說什麼。
安靜的車廂裡。
陸夢容顏靜美,邵子謙看了她一會,脣角扯出苦澀的笑容,默默閉上眼睛,傷口真疼,特麼心更疼!
兩人俱是無話。
車很快就到了醫院,邵子謙被送去急診室,陸夢留在外面,因爲知道他沒有生命危險,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只是覺得煩躁,突然就特別想給周寧遠打個電話,然後纔想到,她的手機還在湖海的房子。
真是!
低咒一聲,她看了眼急診室,邵子謙畢竟是爲了她才受傷流血,這時候走開未免太過絕情,猶豫了下,她還是決定先留下,幸好這家醫院離湖海並不遠,等確定邵子謙沒事,她再打車過去好了。
這麼想着,她又在椅子裡坐下來。
走廊人來人往,會在醫院出現的人自然沒有幾個能是心情好的,移動病牀車輪咕咕,隔壁一間搶救室是一個出車禍的孕婦,丈夫焦急的守在門外。
“對不起,孩子沒了!”
女醫生略帶傷感的聲音穿透喧囂的吵鬧聲傳到陸夢耳中,她整個人似被驚雷劈中,驀地擡頭,一雙眸子裡盛滿了濃濃的驚慌。
時間倒回到十幾個月前,那時候她懷着必死的心躺到手術檯,對這悲涼的人世充滿了失望,唯一捨不得的只有腹中剛滿一個月
的胎兒。
然而……
那個孩子終究並沒有留住。
“哎喲,我的孫子啊,老天啊,你把我的命拿去吧,不要搶走我的孫子哎!”
身後,家屬淒厲的哭喊一聲聲颳着她的耳膜,陸夢再也受不了狂奔出充斥着消毒藥水味道的醫院大樓,眼中噙淚,用力做着深呼吸,想要驅散心底不斷升起的黴腐味。
有多久了,她刻意麻痹自己不去想那個無緣的孩子,可不經意揭開傷疤,裡面依舊是血淋淋的一片,從來沒有癒合過。靠在牆角,她將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團,無聲淚流!
有路人將邵子謙見義勇爲的好事錄下來放到了網上,幾個大V的轉發讓這段視頻很快就火了起來,周寧遠肯定是沒功夫留意這種小事,可公共宣傳部的人是時刻留意着網上熱議話題的。
有員工認出了隨救護車跟去醫院的人是陸夢,不敢大意,電話立即打到楊帆那裡,楊帆剛剛見識了周寧遠對陸夢的溺寵,一刻不敢耽擱,捧着平板電腦就向周寧遠彙報。
周寧遠忙的焦頭爛額,卻仍是在看到視頻裡的畫面時,眸中寒光森森,扔了鋼筆,拔腿就走,楊帆要跟上,被他用一個手勢制止了。
快步走到電梯口,正打算摁下行鍵,電梯發出叮的一聲,一襲粉色長裙,笑容甜美的舒沫然步履輕快的從裡面走出來,看到周寧遠時,她當即露出甜甜的笑容,自然的伸手挽住他,“寧遠哥哥,你是知道我要過來,所以特意來接我嗎?”
可不就是睜眼說瞎話,周寧遠難道還有千里眼不成,能知道她過來,再則,別說是現在,便是在兩人關係最好,他最寵她的那段日子裡,也從來沒有到電梯門口接人一說。
犀利的目光從她白皙的小手滑過,周寧遠不動聲色的擰眉,怒從心生,“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
舒沫然不依,“你是不是要去看陸夢呀,我也看到視頻了,她和邵子謙跑到湖海去幽會,還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我看她根本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裡,也沒把你當老公看,你還去看她做什麼?”
周寧遠眸光輕閃。
他只顧着擔心陸夢,倒是沒留意原來那地方竟然是湖海,以風景好而著稱的海灘,昨天他說出去旅遊她表現很冷淡,今兒就和邵子謙去了湖海……
沙灘、海浪、日光浴、比基尼?
好,好的很!
他雖然沒說話,可身上迸出的森冷怒意卻令四周的溫度似乎都跟着降了幾度,舒沫然看在眼裡,脣角一彎,露出得逞的弧度。
呵!
陸夢,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回還怎麼解釋?
驅車往醫院趕。
周寧遠臉上始終蒙着一層鐵青,車速一快再快,幾乎要在路上飄起來,他險些忘記那一茬,邵子謙也曾信誓旦旦說要娶陸夢來着,還有陸念琛,的確也提過類似的話。
現在又是怎樣?
搶她老婆?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硬是被他飈成了一個小時,湖海醫院門口圍滿了人,事情傳開,立即有各大電
視臺和報社過來採訪,說是宣傳社會正能量。
周寧遠冷嗤,他敢打包票,邵子謙這廝就是演苦肉計博同情!
略略低頭,周寧遠低調的從旁邊的側門進去,向服務檯的護士問到了邵子謙的病房號,到底還是遲了一步,等他走到的時候,遠遠看到病房門口擠滿了記者。
該死!
周寧遠低咒一聲,拿了手機出來,看着屏幕上陸夢兩字,猶豫片刻,還是把手機放回口袋,遠遠看了病房一眼,低頭暗笑,自己這鬼鬼祟祟,怎麼弄的像捉姦一樣?
正好一個護士從病房出來,他直接攔住她,“誰在病房陪邵子謙?”
年輕的護士倒是客氣,嗓音甜美親切,“沒有人啊,家屬還沒到,就我們一個同事在的。”
周寧遠竊喜,又覺得意外,拉住護士繼續問,“跟救護車過來的女人呢?”
“她啊,”護士搖頭,不確定的說,“從急診室出來之後就沒瞧見人,可能走了吧。”
以周寧遠對陸夢的瞭解,她雖然看似固執絕情,心地卻是善良,邵子謙傷的這麼重,她絕不可能一走了之,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他急急拿出手機,電話撥過去,鈴聲響了很久,卻始終沒人接。
他又朝病房的方向看了眼,毅然轉身離開。
在住院部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問了好幾個護士都說沒看到人,周寧遠氣急敗壞的來到花園,伸手扯着領帶,劍眉皺起。
到底出什麼事了,她人呢?
涼爽的秋風也吹不散他心底的煩躁,周寧遠在花園裡略站了站,目光逡巡一圈,並沒有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轉身想離開,而就在這時,迎面走過來兩個清潔工。
“你是不知道,剛剛差點沒把我嚇死,一個女人蹲在牆角,頭髮又黑又長,也看不見臉,一動也不動,像死了一樣。”
“別亂說,可能是家人得了重病,她傷心吧,這裡是醫院,見怪不怪了。”
兩人說着話,很快就走遠了。
周寧遠腳下頓住,頭髮又黑又長的女人,難道是陸夢?
周寧遠循着方向往花園北面走,花園北面是醫院廢棄的舊樓,因爲少有人跡踏足,雖然並不破敗,環境也還可以,但因爲缺少人氣,就顯得格外安靜,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也是悶着頭,腳步匆匆的走過。
一股陰森的感覺撲面而來。
周寧遠擰眉,前面轉過一個彎,視線裡就出現了一棟灰白色調的大樓,而就在大樓最左側的牆角,陸夢就蹲在那裡,將自己抱成一團。
光影交錯,百年老樹鬱鬱蔥蔥,投下密密實實的陰影。
陸夢小小的一隻,身影寂寥。
周寧遠就這麼靜靜看着她,不知爲何,心疼的厲害。他記得自己把刀插進手掌時她的面不改色;也記得八層高樓她推開他時的絕決;甚至是拿着照片威脅他時的傲氣,種種,種種,皆和柔弱無助無關。
只是此刻。
他第一次覺得她是那麼柔弱,小小的一團,需要有人用心呵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