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他的名字

熱辣的日頭,瞬間將剛從空調車裡出來沾上的冷氣燒灼乾淨,每個毛孔在叫囂着炎熱。

白金色的陽光彷彿在眼前轉着圈圈晃啊晃,暈乎乎地,生出片片的幻覺。

臺上唱歌的人,汗如雨下。

他真的很瘦,穿着一件英文印花白色底T恤,空空蕩蕩,露在外邊的手腕,撥着吉他弦,腕骨突露,比一般男人還明顯崎嶇地多,袖口下半隙空洞,晃來晃去,風都順着灌進去。

笨重的木吉他架在他單薄瘦弱的肩膀上,讓人害怕吉他會壓垮折斷他的肩膀。

偶爾側露出背後,汗水打溼T恤,大片橢圓的水漬,緊貼在背上,兩塊突出的蝴蝶骨十分醒目。

清瘦,高挑,彷彿對周遭毫不關心,甚至麻木。

一段時日未經修剪,顯得有點長的短髮被汗水打溼,緊緊貼着他的下頷骨,圓形的汗珠從上眼瞼滾進眼眶,眨眨眼,汗水一半慎進入,一半擠出來,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他很特別。

“請問一下,他還要在上面唱多久?”素雪拉住主持人問了聲。

主持人不解地瞧着這個小姑娘:“還有好幾趟吧,他跟另外一個輪換着來,每輪唱五首。”

“謝謝。可以問下他的名字嗎?”

主持人更奇怪了:“他叫衛星河。”還是回答了。

“聽說以前還是個正兒八經的歌手呢,發過專輯,有點小名氣,現在還不是跟我們一塊兒在這混飯吃。”主持人邊塞給素雪兩張宣傳小冊子邊說道。

塞完,就轉身找其他人去了。

音樂聲,車流聲,人羣喧譁聲,都融在一塊了,男人的歌聲卻隱隱從中跳了出來,無比清晰。

“我們等會兒吧。”素雪說。

韓隨似乎明白了什麼:“你想簽下他?”

“嗯,有這個想法,不過先接觸一下。我覺得他還是對這個圈子有想法的,不然不會到這地步還堅持要幹這行。”辛苦也是挺辛苦的,要真靠這個混飯吃,不容易。

韓隨又重新將這個衛星河打量了一遍,看得出來,他最近的情況挺窘迫的,無論是精神還是物質上。

瘦成這般模樣,對於他的體型來說,骨頭都已經凸露,瘦過頭了。

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

倒是能看出臉的輪廓很不錯,如果稍微胖點,精神再好點,也是相當帥氣的。

作爲曾經的歌手,還曾小有名氣,外貌條件應該不會太差。

日頭直直燒在他的身上,手臂上凝聚的汗都清晰可見,蒸騰的熱氣直從他乾涸的皮膚上跑走。

他的嗓音也漸漸變得沙啞,不復開始的自如。

五首歌結束,音樂間歇,衛從星終於有了休息的機會,閉上嘴巴,不再開口,讓嗓子靜一靜。剛剛在臺上那麼久,太陽已經曬得他的嗓子快冒煙了,一絲一毫的水分都被擠開,說一句話都要費好大的力氣喘氣。

他走下臺來,清瘦的身體揹着碩大的吉他,腳步虛浮,走下臺階時,還不穩地晃了晃。

眉心輕輕一皺,他覺得眼前閃出電視機的雪花片,暈乎地緊。

熱浪似的空氣推着他的意識都飄忽起來。

攬緊吉他,他趕忙找了個角落棚下的位置坐下,雙腿差點都軟了,坐下便不想再站起來,一動也不想動,好像待會兒怎麼都唱不下去了似的。

但還是要繼續唱,今天的活動還沒結束。

衛星河抱着吉他呆呆地坐在塑料椅上,毫無波動的目光木然地盯着不遠處的人羣和臺上輪換上去的歌手,一切都顯得那麼虛幻。

幾年前,他還能受邀參加一些國際品牌的品牌活動,大型商場的開業儀式,偶爾還能上個電視節目的通告,有人聽他的歌,有支持他的粉絲,有許多人想要採訪他,也有許多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本以爲自己的事業從此會一帆風順,好好地走下去……

可惜,在這個圈子裡,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並不意味着什麼。

他可以出頭,別人也可以,而且他也能被隨時打壓下去,生殺予奪,在這裡也極平常。只是衛從星沒有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的生上。

以他的性子,倔地很,最終的結果只能是,雪藏,打壓,銷聲匿跡。

娛樂圈的更迭太快,沒有曝光的人,不再被提起的人,很快就會被人們遺忘。即使是曾經喜愛他的粉絲,也會漸漸因爲得不到他的消息,聽不到他們的期待的作品,而放棄以遺忘他。

事業纔看到一絲希望,就被無情地掐滅。

他又回到了最初打拼的時候,可能比那時候還不如,當體會過紅的滋味後,再摔下來,感覺總是不那麼好。

但他還是會繼續唱下去,還是想要賭一把。

即使希望渺茫,雖然現在也只能接這種商場的節日促銷活動,幸苦量大,吃力不討好,也沒有幾個路人會認真聽他唱歌。但好歹能繼續唱下去,有人聽,還能賺錢溫飽自己,在這個城市生活下去,繼續尋找機會,已經很好了。

至少他還能繼續追求自己的夢想,即使蝸居在十平的地下室小房間裡,也能有夢可做。

前路卻毫無亮光。

他也找過一些經紀公司,但提出來的要求不是苛刻,就是對他無比敷衍,他們寧願要新人,也不願意要一個已經過氣的藝人,尤其他還得罪過圈內人,才被雪藏打壓至此。

衛星河最近又投出去幾分簡歷,全都石沉大海,好無迴音。

只有找的兼職,陸陸續續都有人要他,所幸能賺些錢在這物價昂貴的地方吃飽了生活着。

有時候甚至還吃不飽。

明亮燦爛的世界,現在與他無關,即使看着眼前的繁華,也索然無味。

他低頭,微不可聞地嘆息,在心中。

“衛星河?”

清脆甜美的女聲叮咚響起,他以爲是幻覺。

只要陰影襲來,他才怔怔地發覺,這不是幻覺,是真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還是個女孩子——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看,一個長相非常漂亮精緻的女生,比他還紅的那一陣兒,追求過他的那些模特小明星還漂亮無數倍。

她也是圈內人?

衛星河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始終有種冷淡脆弱的頹廢感,琥珀色的眼睛無情緒地微眨,睫毛很長。

他正疑惑地望着她,對於她的出現,有絲訝然。

------題外話------

寫着寫着睡着了……睜眼一看,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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