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尋他千百度 （上）17
劉大媽心裡萬分不捨，可再刻意忽略容凌伸過來的雙手，又試着哄了小丫頭一分多鐘，但那小丫頭依舊是一點都不買賬之後，劉大媽也只能嘆口氣，憂心地將孩子遞給了容凌。
“不會是哪裡不舒服，或者生病了吧？”
否則，怎麼就這麼一直哭着呢！
容凌聽得這話，就大力地皺了一下眉，漆黑的眸子，浮現了憂慮。
“那先去看醫生？”這話問得有些遲疑。他是想先給這小丫頭洗個澡換身衣服的。可要是生了病，那自然是看病爲重。
“回去的路上有診所，咱們稍微拐一下，去診所看看。”
劉大媽如此建議。容凌覺得那樣也行，就抱着小丫頭，快步如飛地走了。
得慶幸這會兒快要天黑了，太陽也下山了，日光沒有正午時分那麼的強烈和炙熱了。也就是說，這是一天當中難得開始顯清涼的時刻，所以容凌也不用太過顧慮着要給小丫頭弄防曬的東西。只是饒是如此，他還是急得出了一身的汗。
等到了診所的時候，小丫頭還是在哭，不過哭聲弱了不少，只是小聲的抽噎着。低低的音調，就跟心裡依舊覺得委屈，所以還是想向關心她的人訴說着什麼的樣子。
診所裡的大夫大概給她看了看，確認沒有感冒受涼以及中暑之後，給開了兩盒清熱解毒的藥，讓容凌回去之後，看情況給孩子吃。
總體來說，是沒什麼大事的，大概就是有些上火。
天氣熱，想不上火，卻也是難的。加上她又經歷了這般“驚嚇”！
容凌算是鬆了一口氣，回頭拎着小塑料袋裝的藥，抱着小丫頭，又快步如飛地往家去了。到後來，他甚至直接就跑了。不過，他跑的時候非常注意，自己便是幅度太大，也儘量保持雙臂穩穩的，儘量不讓小丫頭感覺到顛簸。
小丫頭躺在他懷裡，漂亮得像是會說話的眼睛，安安靜靜地看着他，時而又眨一眨，乖巧地不可思議。他時而低頭看一眼，見她這樣子，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安寧，也有一種酥酥的甜。她還是哭着，不過也就偶爾抽噎一兩聲，跟要撒嬌的小貓兒似的。
這會兒，劉大媽已經被他給遠遠甩開了。沒法子，劉大媽雖然稱不上老胳膊老腿，可要是上了年紀了，哪裡和活力十足，又深具爆發力的容凌比？她只能看着逐漸遠去的容凌的身影，從慢慢地變爲黑色的一抹，到最終一拐彎消失不見，而她，唯有氣喘吁吁地邊走邊跑着。
那頭容凌跑着往劉大爺的院子拐，沒靠得太近，只是遠遠高喊了一聲：“媽，趕緊和我回家去，幫小丫頭洗個澡！”
這口吻是命令的！
話纔剛飄散開，容媽媽還沒反應過來，容凌已經一陣風似地繼續往家跑了。
那頭容媽媽驚喜的聲音揚了起來。
“妞妞被找到了啊？”
院子裡留守的那些人也七嘴八舌地開始確認，紛紛隨同容媽媽一起往院子外跑。只是大家齊齊出去的時候，哪裡還有容凌的影子，人家早就跑沒影了。
容媽媽自是急忙往家裡趕，一些有心的，也就趕緊跟過去了。這孩子找回來了，總得好好地看一樣，確認一下別出了什麼岔子才能好讓人安心吶。
容媽媽之所以在劉大爺家呆着，而沒在自家的理髮店裡，自是因爲她擔心妞妞，一聽說她不見了，就趕緊關了店門趕過來幫忙一起找了。這會兒聽說這孩子被找到了，心裡着實是鬆了一口氣。兒子她是瞭解的，聽他方纔的口吻，急是急了點，但是沒聽出來別的東西，那說明那丫頭應該是沒事。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讓那小丫頭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否則——
啊呸！
她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這不是回來了嘛！
容媽媽暗自鄙視了自己一番，越發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等她到家的時候，容凌正在廚房裡忙活。
他這是燒水來着，打算給小丫頭洗個熱水澡。
小丫頭也呆在廚房裡，和他一起。這會兒，他對誰都不放心，就得把這小丫頭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小丫頭也略備收拾了一番，原先的衣服全部被撇了，身上裹了一件容凌的大襯衫，而小丫頭的小胳膊小腿埋在襯衫裡，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不過那種類似“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視覺效果還是挺有衝擊力的，容媽媽一進廚房，就被吸引了，然後快速走到小丫頭跟前，連聲大呼——
“可愛，好可愛啊，好可愛啊……”
白嫩白嫩的小娃娃埋在純白的襯衫裡，可不就是可愛？！尤其小丫頭的兩隻小手埋在襯衫長長的袖子裡，她的小胳膊在那甩着，襯衫就跟着動，有一種小孩子在那舞弄長袖唱戲的感覺，又有點像是小貓兒陷入毛料裡，在那使勁撲棱想要掙脫而出的感覺。再加上，小丫頭眼角帶淚，淚如碎鑽，眼如幽黑泉眼，可不就是讓人覺得又憐又愛？！
容凌瞧着自家沒個分寸的老媽，不由翻了白眼。見容媽媽在那沒幹正事，就顧着玩小丫頭，甚至伸手要捏她的小臉，容凌只能出聲阻止。
“媽，趕緊把洗澡的東西給備好，別玩了，你都多大的人了！”
這話訓起來，他是沒有半點壓力的。反倒是容媽媽，像個女兒般地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勺，趕緊躥出去了。
但到底容媽媽是當媽的，所以給嬰兒洗澡這一事，還是她熟練。容凌素來膽大，敢想敢做，只是面對小嬰兒那柔軟的身體，他還是有些膽怯，不敢自己親自去做，而只能在一邊默默蹲着，努力地配合着她媽。
縱然此時是夏天，氣溫不低，但也不敢把小嬰兒給放到水裡太久了，免得受了涼，所以容媽媽很是迅速地給小丫頭洗了一個澡。那頭容凌很是迅速地拿着大毛巾就將這柔軟的小肉球給包住往自己房裡躥了。那寶貝的勁兒，好像生怕別人和他爭奪似的。
容媽媽見着，就抿脣笑。又或許，他此番作爲，是因爲這屋子裡的人越來越多，他覺得鬧心了。這會兒聽說小丫頭被找回來的消息的人也多了，不少人往他們家跑。
容媽媽也只能一一招待着。
至於你想看小丫頭，哦，那對不起了！
容凌可是半點面子都不會賣人的主兒，這會兒抱着小丫頭就躲在自己屋子裡，且還把門給鎖了，誰想看，那是門都沒有！
洗乾淨了，香噴噴的小丫頭，躺在那裡多好，哪個耐煩讓她被其他人給抱來抱去。那些人在外面呆了一天，流了一身的汗，臭烘烘的。而且，他也不耐煩大家去吵小丫頭。
不過，這些到訪的人當中，不少人今日都曾挺熱心地幫忙去找小丫頭，這個情容凌是記在心裡的。他雖然將大家擋在自己房間外，但卻招了幾個小不點，又塞了錢，讓小不點去外面買東西去了。
爲人處世上，他雖傲，但卻絕對不是不通世事的，相反，某些時候，他其實看得挺透。
很快，香菸、瓜子、花生，汽水、啤酒等等，就被一個個小孩兒拎着提着抱着，送到了容凌家。
這會兒氣氛正是熱鬧，小丫頭被找回來，大家也都高興，所以也不矯情，都自然地吃喝聊了起來，歡慶之聲不絕，自然也有那些譴責偷人的劉太武以及拿棉被悶小丫頭的黑壯女人的。
有房門阻隔，縱然外面熱熱鬧鬧的，不過容凌那房間相對來說，還是安靜一些。
見小丫頭都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了，可依舊還是掉着眼淚兒，時而還哭上幾聲，容凌哄了一下會兒，猛地就拍了一下自己個人的額頭，暗罵了自己一聲，急匆匆就去泡奶粉去了。
小丫頭在外面折騰了這麼大半天，肯定是餓了。
還別說，她還真是熱了。泡好的奶粉剛湊近她的小嘴，她就兇狠地一把叼住了奶嘴兒，使勁地吸了起來，百多毫升的奶粉，眼見着不到十分鐘，就被她給吃得乾乾淨淨。
容凌再大的能耐，對於這個餓的狠的小奶包子，也只能在那跟個愛心滿腔的小奶爸似的，小聲唸叨：“慢點，慢點……”
哪怕這小奶包子其實什麼都聽不懂！
吃得急，她吃得小臉兒紅撲撲的，一下子倒是襯托得面色紅潤了。面上也冒了些汗。容凌小心地拿毛巾給她擦着，那小丫頭就用烏溜溜的眼看着他，似懂非懂的樣子。小模樣顯得特別的萌。這會兒，她眼角掛着的那點淚，也被她給眨沒了。裹在她身上的屬於他的另外一件乾淨的襯衫，到底是大上許多，所以她小胳膊小腿一撲棱，那襯衫就滑落，露出她包子一樣雪嫩的肌膚。因爲熱，白嫩肌膚中透着一點粉，跟剛剛出鍋的壽桃似的，誘惑得人真想咬一口，嚐嚐看，那是不是香香的，糯糯的？！
容凌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主兒，心有所動，微微忍了幾秒，就低下頭，湊到她的肩頭，張嘴就想小咬一口。
一口，就一口，他絕對不會咬疼她的，就是嚐嚐，嚐嚐味道。
他心裡如此想着，狹眸微眯着，開始要踩點咬。只是他眼看着就要咬上一番牛奶般的肩頭肉了，那小丫頭卻“咯”地一聲，一下就笑了。
笑，從來都是具有魔力的，尤其是孩童的笑聲。
天真無邪中帶着最純真的隱約魅力，這也是大自然中最美妙悅兒的聲音。
他的動作就一頓，擡眼就看她。對上她那雙溼漉漉的眼，再對上她那張可愛的小臉，還有那咧開的粉嫩嫩的小嘴兒，他不由地就跟着笑。
低聲輕喃，一種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溫柔溢出他的眼，他的嘴。
“終於笑了啊！”
溫柔到寵溺，寵溺到可以將人給溺斃。
她笑着，水潤眸子一閃一閃的，那會是這世上最漂亮的眼，賽過這世上任何一顆奪人心魄的黑珍珠。
“小丫頭！”
再次低喃，他輕輕撫摸她的脣兒，讓那方柔嫩隨着她的笑，一下下地颳着他的指尖，颳着他的心絃。
心，微微地騷動！
只是她笑了沒多久，就不笑了，用那隻裝着他一個人的黑眼珠子，水水地看着他。已經嘗過她的笑，嘗過那般笑容之下的甜，他自然會上癮，自然願意她能這麼一直笑着，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的。
那麼，她爲什麼笑呢？
他略微眯眼細想，很快就有所悟。所以，他再次低頭，將臉湊向了她的肩窩。這樣的動作，會讓他的臉稍微擦過她的，也會讓她感覺到熱度的靠近。果不其然，她立刻就笑了。
這樣的親暱，大概讓她歡喜。而等他再朝着她的肩窩吹一口氣之後，她就越發笑得樂不可支，“咯咯咯”的，笑得人的心花都要怒放起來了。容凌逗了幾把之後，也跟着笑出了聲來。
他少有笑得如此爽朗、放縱的時候。
劉大媽終於氣喘吁吁地趕到的時候，隔着門，聽到的便是這一大一小兩小孩的笑聲。她一直提着的心，立刻就鬆了不少。她還真是擔心妞妞會出什麼事，然後容凌對她有所怨懟。這下好了！
劉大媽擡手，輕輕敲了敲房門。
“誰啊？”容凌笑着來了一聲。
“我啊，劉大媽！”
容凌這臉上的笑，一下就止住了，更甚至，他繃起了臉，雙眼也變得黑沉沉的，泛着冰一般的冷。
“容凌，開個門，我來看看妞妞！”
容凌看着還在那裡笑着的小奶包子，回憶着發現她消失不見的時候他心裡的慌亂和憤怒，以及看到小奶包子在外面呆了半天轉變爲的慘樣，心裡頭的憤怒，重新浮了上來。
他伸手，將這失而復得的笑娃娃給抱了起來，讓她的小臉靠着他的肩頭，一掌拖着她的小屁股，一掌則輕輕地拍打起了她的後背。
他剛光顧着逗她笑，忘了要在她吃完奶之後替她拍出嗝來了。
這邊拍着小丫頭，那頭因爲劉大媽連連在門外呼喚，容凌就慢慢地過去開了門。開了門之後，劉大媽一見小丫頭換了件衣服被他給抱着，就趕緊關切詢問。
“妞妞洗了澡了？她沒事吧？你喂她吃奶了沒，喂水了沒？”
言語之間的關切，是不言而喻的。這讓容凌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她有點上火，之前一直哭，這會兒才見了點笑，還有她剛吃完奶！”
他不想粉飾太平。小娃娃上火，一直掉着淚，這是惱人的。
劉大媽這臉上就重現尷尬。
過了十來秒，她才調整過來，衝容凌笑。“讓我抱抱吧，可想她了！”
“你身上都是汗！”容凌乾脆皺眉，以這個藉口拒絕了。“我抱着吧，剛吃完奶，要等她打出嗝來。”
劉大媽就又沉默了幾秒，才又笑着去逗小丫頭。
小丫頭瞧着是個愛笑的，又或者是說個記甜不記苦的。劉大媽逗她，她倒是捧場，眉眼彎彎，水水的黑眼睛成了兩彎小月牙，小嘴也微微咧開了，只是她沒有像剛纔笑得那般大聲，只是間或發出幾聲模糊的笑聲。
但這也可以了。
劉大媽更是放心了！
眼見着小丫頭打出嗝來之後眼皮子開始撐不住地往下墜，劉大媽知道這是她想睡了，就不逗了，在一邊坐下了。一等孩子睡着了、睡熟了，劉大媽提醒了容凌。容凌就將小丫頭放在了自己的牀上，安置在牀的最裡面，也就是靠牆處，然後他又去櫃子裡搬了稍微厚點的被子，在靠近牀外側，他將厚被子拉開，像磚塊那樣地堆砌成了一條“被牆”，也免得小丫頭從牀上滾下來。
縱然，小丫頭這般大，都不大會滾，更別提從牀內側滾到牀外側，這可能性幾乎爲零，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小心爲上。對這個肉呼呼、軟綿綿的小人兒，便是再小心都是不爲過的。因爲，她太小了，小的便是遭了難，都無能爲力，只能受着，甚至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容凌這一番細心的動作落在劉大媽眼裡，劉大媽暗暗稱讚。拿容凌和自己那不着調的遠房侄子一比，真覺得那侄子簡直是白活了。一大把年紀了，連一個孩子都比不過。不求你像容凌一樣對妞妞好，可是你也不能反過來那樣害妞妞啊！
想到自家那侄子，劉大媽心裡也滿是氣。
等容凌弄完了手頭的一切，劉大媽就輕聲招呼容凌和她出去。她要和他談談，談關於那侄子的事兒。
無論如何，衝着容凌對妞妞的上心程度，她也欠容凌一個道歉，以及一個解釋。縱然，妞妞丟了，其實她也心慌，她也惱怒。縱然，其實她也是受害者。可誰讓，偷人的是她這邊的親戚！
到底，她也有責任！
“容凌吶，今天的事，對不住了……”
劉大媽在那裡軟聲說着。但容凌神色未動，依舊嚴肅而冰冷。
劉大媽表示肯定會讓警察好好處理自己那遠房侄子，讓那小子好好地受受教訓，容凌心裡面卻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流氓混混，有他們的一套生存方式，對付警察，那更是熟練地一套一套的。當時聽那黑壯女人的說辭，他就覺得警察那邊大概不能真的把劉太武怎麼着。
爲何？！
劉太武佔着一個“親”字！
他是劉大爺劉大媽的遠房侄子，那麼已經默認要被劉大爺劉大媽收養的小丫頭，和劉太武也就佔了親，劉太武咬着“想要照顧照顧親戚小孩兒”這一說法不放，警察能耐劉太武何？！
他不看好！
所以在劉大媽說了一大通，然後期盼地看着他的時候，他沉默不語。
他知道劉大媽希望他會說：“沒事了，孩子被找回來了，事情就這樣吧”，或者“嗯，警方一定要好好處理劉太武，他太可惡了，劉大媽，孩子被竊，是劉太武一個人的事情，不關你的事，你不要多想”，或者“劉大媽，我不會怪你的，都是劉太武的錯”，等等，類似不責怪的她的，可他不會！
他可不是人人誇讚的一心要成爲標榜的“好孩子”！
小丫頭被竊，又遭了那麼大的罪的事兒，沒這麼容易完！
“看警方怎麼處理劉太武吧！”
這是他唯一給劉大媽的話。說完之後，他就回屋去了。他還是不放心讓小丫頭一個人呆着。
劉大媽就愣愣的，隱隱明白自己說的話，容凌貌似沒有聽進去。
她就有些苦惱，不過也沒太過苦惱。在她心裡，容凌再成熟，那也是個孩子，孩子相對來說，還是好對付的。再說了，妞妞被找回來了，劉太武也會被抓的，這事兒的最終結果出來了，也就差不多可以過去了。所以，她就回身加入了街坊鄰居的聊天隊伍。
妞妞在那裡睡着，且有容凌看着，她在這邊呆着，也幫不了什麼，不如好好地去感謝那些街坊去。但劉大媽顯然把事情給想得簡單了，等晚上她想抱妞妞家去的時候，她就知道，容凌——這個在她眼裡的孩子，會是如何的難對付。
“小丫頭留在這裡！”
容凌是強橫的。雖然身高比劉大媽矮了太多，僅是到達劉大媽的腰部那個位置，但是他的神情是不卑不亢的，微微上揚的下巴，透出的幅度，是堅毅而冷酷的。
他是下定了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