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叔說着就再也說不下去了,隨即掩面哭了起來,一個年僅六十的鐵漢,竟也像個孩子一樣哭泣不止。
慕天宇站在慕戰飛面前,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個字。
慕戰飛忽然就擡起手,他已經不能講話,只能靠眼神和手部的動作來表達心裡的想法。
看到他擡手,慕天宇也伸出手,抓住他瘦的皮包骨一般的手掌。
觸摸着慕天宇有力的大手,慕戰飛努力的想要點頭。
似乎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內心的歡喜。
靳如心站在後面看到這一幕,她忽然理解了什麼叫做生離死別,不管那個人曾經做過什麼罪孽滔天的事情,現在他是一個隨時都會消亡的人。
那麼一切仇恨都可以一筆勾銷,面對一個即將逝去生命的人,還有什麼不能原諒呢?
慕天宇原本還繃着的情緒,在看到慕戰飛眼角的那滴淚的時候,完全失控了。
他蹲下身看着慕戰飛,眼眶也紅了起來。
“不管你過去做過什麼,不管你曾經是如何傷害了我媽媽,現在再說都沒有了意義。”
“我想在你心裡對我媽媽的愧疚比任何人都要深重,到了那邊,你再好好的向她懺悔吧!”
“就算我再不想承認,也無法抹去我骨子裡流淌着你的血液的事實。”
“謝謝你給予了我生命,謝謝你養育了我,謝謝你教會了我生存的技能,讓我學會用冷漠無情來掩飾內心的脆弱。”
“謝謝你,爸爸。”
慕戰飛在聽到慕天宇叫他“爸爸”的時候,他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隨後就嗚嗚的想要說什麼。
可是卻根本就說不清楚,慕天宇看到他這麼激動,想要制止。
但慕戰飛很堅持,他抓着慕天宇的手在不斷不斷的用力。
慕天宇見狀,又喊了一聲,“爸爸,爸爸,儘管我心裡怨你,恨你,可是我希望你能活着,活下來。”
慕戰飛突然停止了一切動作,就連握着慕天宇的手也驟然放開,垂了下去。
可是他的臉上卻帶着微笑,那是一種滿足的微笑。
一代梟雄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靳如心生怕慕天宇會承受不住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
她輕輕走上前拉住慕天宇的手,她清楚的看到慕天宇的臉上兩條清晰的淚痕。
想要說些安慰他的話,可是又無從下口。
對於慕戰飛,她內心的情感是複雜的,畢竟是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可是如今看到他如此悲涼的死去。
心裡殘存的最後一絲怨恨也都煙消雲散了。
慕戰飛的遺體在三天後火化,當天慕天宇一襲黑色西裝,他帶着黑色的墨鏡,手裡捧着裝着慕戰飛骨灰的瓷壇。
一個人站在一艘遊輪的甲板上,靳如心也穿了一條黑色的長裙,始終陪在慕天宇身旁。
只見慕天宇將瓷壇打開,隨後從瓷壇裡抓了一把白色的骨灰,他的手臂微微顫抖。
慢慢的將手裡的骨灰悉數灑進奔流的大海中。
這個過程慕天宇一眼不發,就那麼靜靜的揚着,直到瓷壇裡再也沒有留下任何屬於慕戰飛的痕跡。
他撒開手,精緻的瓷壇也墜入了大海。
隨後慕天宇回過身,一把拉過靳如心,將她死死的摟在懷裡。
“老婆,你會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嗎?”
“你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是不是?”
聽着慕天宇略帶哽咽的聲音,靳如心擡起手臂環住他精裝的窄腰。
“當然,我一輩子都會陪着你。”
“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要賴着你,你趕我我都不會離開。”
“慕天宇,我這輩子賴定你了。”
慕天宇聽到靳如心的話語,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將頭靠在靳如心的一側肩膀,不停的磨蹭磨蹭。
彷彿他永遠都不會厭倦懷裡的這個小女人。
從海上回到陸地,在回海瀾山莊的車上,慕天宇就靠在靳如心肩上睡着了。
可是他睡的極不安慰,他的手一直攥着靳如心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丟了靳如心那般。
車到了海瀾山莊的時候,威利斯原本想要叫醒慕天宇,卻被靳如心阻止了。
她示意威利斯可以去做他的事,這邊交給她就好。
其實她是不忍心叫醒好不容易纔睡着的慕天宇,哪怕她的肩膀痠痛不已,她依舊捨不得。
聽着身旁男人均勻的呼吸聲,她只想這樣靜靜的陪着他。
哪怕不是轟轟烈烈,只是坐看雲捲雲舒,她的內心也是無比滿足的。
慕天宇這一覺就睡到了夕陽西下之時,他悠悠轉醒的時候發現靳如心竟也在車裡睡着。
他才意識到他就這麼靠着靳如心睡了這麼久。
這個傻瓜,她的肩膀哪裡承受得住,一定已經麻木了。
可是看到靳如心抿了抿脣,眉頭還微微皺着,但並沒有轉醒的跡象。
慕天宇便小心翼翼的將靳如心抱了起來,隨後將她送進了臥室裡。
一進臥室,身體捱到鬆軟的大牀,靳如心就醒了過來。
但是她不願意鬆開慕天宇,還是保持着掛在他脖子上的姿勢,慕天宇沒辦法也只能趴在牀上。
“老公,以後我就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還有寶貝,我們一家人不離不棄,永遠都會在一起。”
“嗯。”
“就只有嗯?”
靳如心對慕天宇這個簡單的迴應似乎有點不滿意,她立刻就問了一句。
“嗯,我記住了。”
“以後你和寶貝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親的人。”
慕天宇學着方纔靳如心的口氣,又將她的話說了一遍。
“這還差不多。”
“老公,一切苦難都會過去。”
靳如心輕輕的伸出手撫摸着慕天宇的臉頰,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更清瘦了幾分。
心裡說不出的心疼這會兒都涌了上來。
慕天宇似乎是看出了靳如心的異樣,他馬上就抓住她的小手。
“老婆,所有的苦我們都吃過了,剩下的就只有甜了。”
“我真的擔心,你每天泡在蜜罐裡會不會越來越肥,如果你變成了肥婆,我可要考慮考慮了。”
慕天宇故意露出久違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