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由嘉猜測了一下:“你品行不端。”劉昊哭笑不得:“怎麼說話呢?啊?我品行端正好麼。”陳由嘉盯着劉昊,不說話。
“好吧好吧,誰讓渾噩的世人無法理解我呢?”劉昊苦笑:“但陳掌門在乎的不是這個。”
“嗯?”陳由嘉側着頭,表示疑惑。她也很想知道父親對自己男朋友的看法。
“他說,他原指望你的丈夫是一個能陪你玩遍天下,到處吃吃喝喝、無憂無慮的傢伙。”劉昊指了指自己:“但是,我好像太聰明瞭些,也太有智慧了些,求道之心也太堅定了些。”
陳由嘉點點頭:“這麼說來,你確實……在這方面和他很像啊。”
劉昊點點頭:“他自覺自己於你有愧,不是一個好父親,所以不希望你找一個這方面像他的,所以……他不大喜歡我。”
陳由嘉恍然大悟:“說起來,我確實很不喜歡他這一點。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好好見過他幾次呢——你說,我要不要就這樣甩了你?”
父系氏族是建立在“男性比女性的身體素質更強”這個前提上的。但是,由於有“仙道”這個了不起的黑科技,所以雌雄之間的差距基本上可以抹消——除了鮟鱇魚那種雄性完全退化成雌性身上精子供應器官的極端例子,一般情況下雌雄之間的差距也沒有多大,神州也有男女之防,但是前世那種完全壓迫女性一方的習俗是不存在的。
陳由嘉就算甩了劉昊,道理上也沒有任何問題。劉昊立刻賠笑:“別呀別呀,師姐,咱們又不是湊活在一起的。”
陳由嘉突然心虛的四面看看:“我總覺得,你喊‘師姐’之後,彌師姐會突然跳出來。”
陳由嘉入門比較晚,但是劉昊年齡比陳由嘉大。對於這種情況,萬法門並沒有嚴格的規定。“師姐師弟”還是“師兄師妹”,全看當事人自己的意願。神京的時候,陳由嘉就默認自己是“師妹”,但是劉昊在說軟話的時候,也會稱呼陳由嘉“師姐”——也算是兩人之間一點小小的習慣。
但是,萬法門裡除了陳由嘉的親爹,還有劉昊嫡親的師姐——彌和劉昊同在馮落衣門下。而且彌的算學除了自學部分,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劉昊影響。若是以妖族的倫理看來,這倆就是親姐弟。
“放心,師姐是個好羣落,肯定會看氣氛,不會跳出來的。”劉昊微笑着,同時無視了自己眼底用幻術投射出的一行文字——“謝謝誇獎”。
彌可是仙人級數的生靈,靈識覆蓋一個星球都不成問題。這裡,確實也相當於彌師姐的眼皮底下。
陳由嘉嗔到:“別想推脫過去,你這個傢伙啊……”
“我在某種程度上說服了陳掌門了。”劉昊攤手:“還記得我在神京跟你做過的算術麼……弈天之算的那個。”陳由嘉點點頭。
“我用理智說服你父親,我和你在一起,其實是一件合則兩利的事情。如果有一日你覺得你爲這個合約付出的大於你能夠獲得的,那麼你完全可以終止這段關係。”
陳由嘉臉色微紅:“這次,算你聰明……”
“那麼師妹,咱們之間的‘合同’……今年也要續約啊。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陳由嘉點點頭:“合作愉快。”因爲,確實很愉快啊。關於在一起這件事。
“這下我也算在你父母那邊得到承認了,咱們不日就能成爲一家人啦……”劉昊正要伸出手摸摸陳由嘉的頭,卻被陳由嘉一把推回去:“別神經啦……我回去了。”
“師妹,新年快樂啊。”
“嗯,你也是……新年快樂。”
按照人族的習俗,新年是指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之間的這些日子。但是,也不會真有人硬是要休息這麼久。
大年初三的時候,劉昊和其他基派的弟子就恢復了平日裡的節奏。
當然,正月初三就過來的基派修士,基本都屬於家就在萬法門附近的修士——就像蘇君宇那樣。而家更遠一些的,多半就是回家鄉探親了。
基派弟子,基本上都是剛剛進階元神十來年的的修士。若是他們父母是凡人的話,那多半已經步入古稀之年,身體每況愈下,就只能靠丹藥延長性命。一般也就是在最近幾十年裡,他們回家探親的行爲纔會頻繁一些。
儘管到場的人不多,可奇怪的是,每一個人看到劉昊時,臉上都會露出古怪的笑意,然後拱拱手,口稱“恭喜”。
到了這一步,劉昊要是還看不出事情的真相,那他可算是白活了。
“原來是你們這些傢伙搞的鬼啊……”
趙清潭憋着笑,指了指劉昊身後的陳由嘉:“陳師妹一個個來拜託我們,我們不答應也不成啊。”
另一人補充道:“再者,對於王師弟你來說,人生最重要的算題都被你求出至少是滿意解的答案了,這些算題做起來更應該得心應手了不是。”
劉昊扭頭看了看陳由嘉。陳由嘉依舊是淡然的表情,眼睛微微向下,做低眉順目狀,眼觀鼻鼻觀心。劉昊哭笑不得:“你們啊。”
“總之,師弟你能夠解決最艱難的問題,我們也很高興。”蘇君宇攔住劉昊,壓低聲音:“不過你先給我透個底兒啊——你到底解決了問題沒有?”
劉昊和陳景雲的關係……在外界看來其實是異常惡劣的。
首先說劉昊。劉昊本身對陳景雲的惡感最強烈的時候,也就是十多年前,他被陳景雲放逐的時候。而在經過神京一事之後,他對謫仙的態度也嚴厲起來,對陳景雲主觀上的惡感倒是漸漸消散了。但是——這裡偏偏有個但是——但是,他前世是個物理學家。而二十一世界的物理學,受布爾巴基學派影響是非常深的,不管是從者衆而佔據主流的凝聚態物理,還是逼格高的弦論,可以說都與布爾巴基學派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而布爾巴基學派的“結構主義”,到劉昊穿越之前,也沒能將數論納入自己的領域。而作爲一個前世不是數學家的算家,劉昊總是容易忽略掉數論。
而劉昊之前提出的“問題的分類法”中,“明珠之算”也屬於那種“孤立的問題”,被劉昊評價爲“對算學整體意義不是特別大”。
這種學術上的分歧對於今法修來說簡直如同父母之仇。
不過,這種觀念其實是存在一定主觀性的,而且也不是無可辯駁。所以,在很多人眼中,劉昊這種傾向,卻是出於對陳景雲本身的厭惡感。
在知道劉昊和陳由嘉關係的人眼中,劉昊想要娶陳由嘉,恐怕很得吃一些苦頭。
劉昊很是不屑的一笑:“嘖,我是什麼人?是天才算家啊。這種局面,其實用弈天算就能輕鬆過關。
陳由嘉翻了個白眼,默默用靈識傳音:“說服我爹,我們兩個始於‘合則兩利’?也就他是個榆木腦袋。若是一般的親爹,你早就被亂棍打出去了!”
“但問題就是你父親不是‘一般的親爹’。”劉昊默默迴應。
一番客套之後,衆人才開始辦正事。
“諸位,留給我們基派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劉昊開門見山,道:“原本我在初次去南溟的時候應該說過吧,我原是希望我們的算書,能夠寫完一卷——至少是寫完第一卷的第一分冊。可是,現在來看——我們的進度落後了啊。”
布爾巴基學派基本上在以一年一卷的速度去出書,所以,劉昊也希望自己能夠以這個速度完成自己的算經《原算》。由於之前歌庭派的幫助,有一部分前期工作已經完成,所以劉昊將第一卷的創作時間定爲半年左右。
可遺憾的是,直到現在,小半年過去了,這第一卷算經也才初見雛形。而且,也讓他非常不滿意。
一個叫做戴太沖的修士有些不好意思:“師弟,我們都是第一次編書,有些不專業不熟悉……”
“確實,都有第一次。”劉昊點點頭,但是態度卻沒有緩和。在這一點上,他有着非常的堅持:“老實說,如果是我的話,這一冊算經根本就不應該拿出來。”
戴太沖唯有苦笑。在整個基派當中,劉昊水平最高,而雖然是低階修士但已經做出一番功業的蘇君宇緊隨其後,之下就是魏滄、趙清潭還有他戴太沖。現在,魏滄相應劉昊號召,去做教師了。而趙清潭和蘇君宇則跟着劉昊去了南溟,所以,這一卷算經,劉昊是主編,而主筆就成了戴太沖。
因此,面對劉昊這樣的話,戴太沖唯有苦笑。
劉昊嘆了口氣:“在我看來,這本書最大的問題,其實還是‘結構’的問題——我說的不是我的理論核心,而是這本書,這本書的結構。”
“在我看來,《原算》這一書,若是想要成爲萬法門萬世不移之根基,那至少得做到這一點——它的大綱單獨拉出來,就是一篇總結最近算學發展的綜述性論文,而且是綜述性論文當中最爲頂尖的那一類。而單冊書的內容,也是嚴格按照邏輯來排布的。這種邏輯……”
劉昊頓了一下,道:“我們的算學乃是離宗,自然和‘分析’這個領域有着扯不斷的關係。包括歌庭派在內,之前所有講‘分析’的算經,都是先從實數開始講起。而在過去,實數無疑也是分析的基礎。而若是要我來編篡相關算經,實數其實應該在很後面纔出場——我會先從‘有理數’出發,構造實數。而‘有理數’這個概念,在我看來,又和拓撲羣的完備化有着緊密的聯繫。而拓撲羣的完備化,相對於‘大同宇’【一致空間】來說,又屬於更加特殊的構造。”
“簡單來說,我會這麼寫——我會嚴格的按照先介紹一般情況,再說特殊結構的順序,從‘大同宇’爲切入點,講述拓撲羣的完備化,繼而講述有理數,然後纔是‘實數’。”
他指了指戴太沖:“而你——戴師兄,你好像太過拘泥於已有論文咯。這不是一部具有歷史意義的算經。我只看到了一堆論文的彙總——這樣的話,你還不如直接扔一個名單給我。”
“我只是想着,其他人的工作也不能不尊重。”戴太沖搖頭苦笑:“大家都是同一條道上的求道者,他們的智慧靈光,可是寶藏……”
“可惜,未經再造的天材地寶,也只是天材地寶。”劉昊有些恨鐵不成鋼,用力拍了幾下桌子:“你怎麼就……唉,你還專門花篇幅,去講述每一篇被你提到的論文的思想,還有這個研究的歷史沿革……我很心痛啊。你太不知道珍惜篇幅了。”
戴太沖愕然:“可好的算經,幾乎都會涉及這個方面……”
蘇君宇也忍不住站了出來:“劉昊,你忘了嗎?我家祖的恩師,白澤神君,就是因爲著書立說時很少提他人做了什麼、提歷史沿革,所以才被人廣爲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