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胥折回小木屋,正好看到張可移在一碗碗試藥,抿下一口不到十秒就會吐出來,嚴重的嘴還沒碰到藥碗就開始乾嘔。
“哪有你這樣試藥的?”安胥推開虛掩的門,出聲制止。
張可移錯愕地擡起頭,有片刻的失神。
她找的地方夠隱蔽了,怎麼還會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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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來人還是安胥!
看到安胥,張可移不禁有些臉紅,擦過嘴,搬來凳子請安胥坐下。
安胥坐下,端起一碗藥聞了聞,問:“星兒的藥?”
張可移站在一旁,點頭,卻不說話。
“藥有問題?”安胥看向張可移,眼神犀利。
“沒有!”張可移絞着手指,急切地否認,“是藥太苦,星兒喝不下,我想加點東西調調它的苦味!”
“所以你就一碗一碗的試?”對於張可移幼稚的做法,安胥忍不住笑起來。
“你有更好的主意嗎?”張可移反問,不客氣地白了安胥一眼。
“中醫我不在行,可醫治星兒的眼睛首選就是中醫,我能做的不多,只能想辦法讓她吃藥,好好配合!”
安胥沉默,的確,張可移說得句句在理!
算起來,他們收養星兒已經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醫治,最受煎熬的不是醫者而是患者,以前星兒也時常鬧情緒,嚷吵着說不醫了,他和佑祺沒少爲這費盡脣舌!
但這次來,安胥明顯感覺到星兒的不同,她變得自信樂觀,也懂事肯配合了,這些變化,眼前的人應該功不可沒吧?
“我幫你試!”
“啊?”
“你想放什麼東西儘管放,我幫你試。”安胥重複。
“這怎麼可以,不麻煩您了!”張可移連連擺手,笑話,讓何佑祺知道還不跟她急!
“難道你想接着吐?”
“那也不能讓您拭!”
安胥不說話,端起一碗藥起身送到張可移嘴邊,意思很明顯,讓張可移當着自己的面喝。
這碗藥正是張可移聞了就會幹嘔的,張可移扭過頭,權衡利弊想了想,然後轉身端來一架試管架,試管架裡插滿了裝着各色液體的試管。
張可移大大方方地坐到安胥對面,一句話不說,抽出試管挨個往碗裡倒。
藥碗不大,茶杯大小,但二三十個密密麻麻擺在桌上還是很壯觀的!
張可移端了一碗原汁原味,什麼也沒加的藥遞給安胥。
安胥接過,抿了一口,含了幾秒,面無表情地嚥下。
“不苦嗎?”張可移大驚,這副藥不同於以往,稀奇古怪的藥材放了一大堆,熬出來的味道甚是嚇人,光是聞就有讓人想吐的衝動,安胥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苦!”安胥看着張可移,誠實答道。
“那你怎麼沒反應?”張可移吐了口氣,她還以爲是她味蕾出現問題了呢?
“皺個眉,吐吐舌頭,再說聲苦,它就不苦了嗎?”安胥反問。
藥初到嘴裡,味蕾沒有任何準備,的確很苦。
但適應後,安胥卻出奇地享受這種苦味,好像嘴裡苦着,心裡就沒那麼苦了!
漸漸地,安胥喝上癮,碰到特別苦的,還會忍不住多喝幾口!
張可移坐在安胥對面,看得出神,毫無意識地說出心中所想:“是你能隱忍,還是這苦味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是後者吧?我一直都好奇佑祺是怎麼長大的,可不管我怎麼問,他就是不肯告訴我。嘿,他以爲不說我就不知道嗎,痛也不說痛,苦也不說苦,慢慢的就真的不痛不苦了,其實我也一樣,我纔不稀罕什麼家和親人呢,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自己好多!”
安胥專心品藥,卻不想聽到了張可移的喃喃自語。
看着小姑娘邊說邊落淚的樣子,安胥嘆息,能說着這樣的話,也算半個知己了,於是他沒有理會,自顧自地繼續喝藥。
張可移回過神時,發現眼角掛着淚,慌忙擦了,見安胥仍在專心試藥沒有注意她,方纔安了心。
放下最後一碗藥,安胥說:“青檸和西柚可以考慮。”
張可移感激地點點頭,暗暗記在心裡。
安胥會心一笑,起身離開。
“安先生,時間還早,再坐會兒吧!”張可移出聲挽留。
安胥頓住,想着回去也是一個人,就又轉身坐下,看張可移收拾東西。
張可移只是覺得安胥太孤單才張口挽留,她不知道要和安胥說什麼,於是她故意放緩動作,磨蹭時間。
只是,當她把試管架放回牆角的架子上,回來時卻看見安胥又端起碗藥喝起來。
“安先生你……”
“我叫安胥,你可以叫我安胥!”安胥打斷張可移的話。
“安,安……安……”張可移叫了幾次,卻都叫不出口。
“我叫你安哥吧!”最後,張可移商量。
安胥抿了一口藥,點了點頭,道:“好!”
“安哥,這是藥,不能亂喝!”張可移好心提醒。
安胥笑了,“那我們剛剛在做什麼?”
難道不是亂喝?
張可移無語,搶過安胥手中的藥碗,賭氣似地把藥都倒進桶裡。
安胥看着張可移孩子氣的舉動,又笑了!
倒完藥,張可移一臉不恙地坐到安胥對面,一副長者的姿態,語重長言地教導:“心裡再苦也不能糟蹋自己,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有人替你心疼!”
安胥的笑僵在臉上。
“安哥,有什麼解不開的結,非得用自殘的方式發泄?你這樣,佑祺也這樣!”
安胥不語,張可移嘆了口氣,又說:“安哥,你可以試着說出來,你會發現這是個不錯的法子!”
安胥搖頭,不以爲然。
張可移不氣餒,繼續努力,“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不管用,如果人人都像你們一樣,心理醫生都不要活了!”
安胥苦笑,看向張可移的眼神多了一分縱容與寵溺,“可移,不是我不想說,只是已經結束了的事情,多說無益!”
“結束了嗎?”張可移始料不及。
安胥透過窗子,望向天邊如玉一般的滿月,忽的,滿心慰藉,笑意從心口蔓延到身體每一個部位,“是啊,結束了!”
明明該心如枯槁、萬念俱灰,卻表現得如此風輕雲淡,這樣心痛別人不瞭解,張可移卻最清楚。
“安哥,雖然我們昨天才見面,可我卻覺得認識你很長時間了!在這裡,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有關你的話語,星兒念念叨叨,佑祺也念念不忘。我知道你和佑祺一起長大,他是你的小跟班,你是他的主心骨,中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可他現在的地位比你高是事實!”
安胥詫異,沒有想到張可移會知道這麼多!
“那麼尷尬的變化,我一直好奇你們要怎麼相處,也常常幻想你是怎樣的人。認識佑祺六年,他在我心裡一直是個特別的存在,說孤僻不是,說霸道也不對,所有的疑問在你出現的那一刻解開了!”
安胥挑眉,嘴角翹起一道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弧度,他好整以暇地坐好,靜靜聆聽。
“如果說佑祺是高枕無憂,享盡榮華的世子,那麼你就是飽經風霜,嚐盡人情冷暖的質子,他張揚你內斂,他狂妄你溫潤,他做事隨心所欲不受拘束,你瞻前顧後力求面面俱到!”
“所以看起來,佑祺幸運的多,但是我不這樣認爲,他的高牀暖枕恰恰成了囚禁他的牢籠,而你是自由自在的,他是籠中獸,你是林中王!”
“當有心儀可口的獵物出現,佑祺只能等在籠中眼巴巴看着,然後從頭學習怎樣衝破牢籠。而你不同,你有大把的機會和能力捕獲獵物,可是久居深林的你一旦出手就會發現,你與這個社會是多麼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