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破戶歪着頭一想,笑道:“行行行,算你贏了,你有什麼條件快說吧,趁本少爺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
樓蘭眼色閃爍起來,眼光掃視着柴破戶一行人,被他凌厲的眼神掃到的都渾身不自在起來。
最後他的眼光停留在蝶夢身上,蝶夢失聲喊道:“不!”
樓蘭不滿起來:“你鬼叫個啥,我我還沒說出我的條件呢!”
蝶夢失色的花容迅速沉斂下來。
樓蘭又道:“蝶夢騙我到此地首次鞭笞之刑,我也要鞭她一頓!”
樓蘭忽又調皮的笑了起來:“這叫一報還一報!”
柴破戶已經打算等樓蘭提出放他一馬的條件來,好讓他父親的守禦四獸守株待兔地抓住樓蘭,所以樓蘭這個出乎意料的條件提出來,大是讓人跌破眼鏡。哼哼,如果當時有眼鏡的話。
蝶夢慌了六神,軟癱在樓蘭面前,咬着嘴脣,噙着眼淚,楚楚可憐地說:“樓蘭哥哥,你真的那麼狠心,要把你的未婚妻推進火坑裡嗎?”
樓蘭笑道:“既然這是火坑,你這個‘未婚妻’爲何又把‘未婚夫’給推進來呢?”
一席話糗得蝶夢啞口無言,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柴破戶。
柴破戶乾笑道:“樓蘭弟弟,你咋不好好考慮一下,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本少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算你提出放你走,本少爺也會網開一面!”
柴破戶說得大氣凜然、威風凜凜,連他自己也不禁爲這些話豪邁起來。
樓蘭笑道:“你會網開一面,是因爲你知道你老爹會佈下更大的網,等待着我去自投羅網,我纔沒你那麼傻呢!廢話少說,馬上給我鞭!”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柴破戶不好出爾反爾,雖然這也是他的特長之一。他只好硬着頭皮,提着皮鞭一步一步接近蝶夢。
這段距離說短也不短,但每一步對蝶夢來說就是無常索命、閻羅追債。柴破戶舉鞭那一刻,蝶夢慘叫一聲,立馬昏了過去。
鞭還沒落下,大地突然震動起來。
胡咕咕怪叫不斷,瘦小的身子扯着粗壯僕人的衣襟,險險跌倒。僕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東倒西歪的,打醉拳呀?
柴破戶巋然不動,盯着樓蘭旁邊漸漸延伸的地縫,驚道:“什麼來着?”
迴應他的是“嗷”的一聲,地縫撐開七八米,跳出一隻翅膀燃燒着火焰的烈焰龍。
胡咕咕一看,鬼叫起來:“媽呀快跑!太古兇獸呀!吃人不吐骨頭呀!”
一個人先跑開了。他在幽幽山上學了狐屁遁,所以放個屁比音速還快,這些話是他在一里開外傳來的。
烈焰龍可能還沒習慣由地底黑暗到適應太陽光的轉變,於是它橫衝直撞,撞得一幫人東倒西歪,直作鳥獸散。
柴破戶又驚又怒,提起皮鞭就往打烈焰龍身上招呼,打得烈焰龍“嗷嗷”亂叫,樣子耍起酒瘋,撞倒林子裡無數棵大樹。
樓蘭“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柴破戶,我去去也!”
他縮出繩子,跳上烈焰龍的背部,緊緊摟住烈焰龍脖子,雙腿一夾。躁怒不安的大烈焰龍仰空“嗷”的一聲長叫,接着邁開大步,搖搖晃晃地朝東南方向走了。
柴破戶累得撐在地上呼呼喘氣,一臉莫名其妙,眼睜睜着看着烈焰龍和樓蘭走遠,直到漸漸消失在視線盡頭……
一個月之前。
雞啼。屠龍獵戶樓家。
“樓蘭,馬上給我起牀馴養龍蛋蛋去。今天是六月初七,再有八天就是六月十五了,我們還有五萬只龍蛋還沒馴養好呢!”
“噼啪”幾聲,裳衣的嗓音又不小心震碎了幾隻龍蛋。
樓蘭懶洋洋地從春夢中醒來,神色岔岔不平道:“我說老媽,四海龍誕節還沒到,只要龍騎士軍團還沒關門大吉,我們還有一口氣在,就別擔心這些龍蛋賣不出去。睡好纔有力氣幹活,你馴養完五百個龍蛋再叫我起牀吧!”
說完“彭”的一聲砸在牀上,呼呼大睡過去。
裳衣臉色陰沉下來,虎狼一般跳到牀邊,扯着樓蘭的耳朵拉出被窩。
“哎呦哎呦,媽你輕點,我的耳朵要斷了!”
門外,正在拌漿的老爹樓桓幸災樂禍地奸笑着:
“哼哼,臭小子,要是可以偷懶的話,你老爹早就逍遙法外去囉!”
樓蘭連連打着呵欠,心猶不甘地走到院落裡的一直大木箱前。
“木箱底鋪着厚厚的稻草,那是爲了保護龍蛋不被壓碎。由幾片薄薄的木片釘成的木箱,木片相互之間隔着一定的距離,間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龍蛋就會被擠漏出來,太小了就會浪費木材,不利於節約成本。”這是鄰居木匠紅鼻頭大叔老是對樓蘭唸叨的話,煩人得很。
平時,龍蛋就成箱地貯放在瓦房底下的地下室裡。現在擺得滿院都是的成箱龍蛋,都是一天內必須完成的任務。
每箱一百枚龍蛋,而樓蘭看了一眼壘在院子裡的七十隻木箱,越看越像一座將頹的高塔,也難怪硬生生的要將人壓死一般。
裳衣安排給她兒子的任務,就是從七十箱龍蛋中挑出稍大的龍蛋,拿到野外去給鱷魚孵化。薄利多銷,掌時握令,再加上家傳的馴養龍蛋蛋技藝,幾乎是維持一個普通賣龍蛋之家全部生計的唯一途徑。
當然不排除有的家庭同時圍湖養龍養魚養水草,龍糞賣給農戶施肥,魚糞爲水草提供營養,水草爲魚類提供氧氣和飼料,魚和蝦又爲龍提供食料,而龍族優秀的排蛋能力又能爲飼養者提供可觀的經濟收益的循環利用體系。
龍騎士屠龍獵戶樓家的當家樓桓顯然沒有發展那種體系的技術與資本,他唯一擁有的就是祖傳的馴養龍蛋技術,包括馴龍、煉蛋、弄蠱這三招兒。
在煉蛋這一行中,樓桓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全城五十多戶煉蛋之家,一個“四海龍誕節所賣出的龍蛋總量纔不過是屠龍獵戶樓家的三倍。然而這種產品獲利太薄,對季令的依賴性太強,佔領全城四分之一市場的屠龍獵戶樓家不過只比普通人家多穿一件衣物,多吃一口飯菜而已。
——樓桓無時無刻不跟樓蘭分析當今的龍蛋市場形勢。在樓桓滿口掉書袋中,再微賤的小事也被他說成了國家大事。可是,國家大事難道不是市民的小事積聚而成的嗎?
扯得太遠了。總之,鍛鍊龍蛋是時令產物,過了六月,它就開始大幅度降價,是故天未亮,老闆娘裳衣的大嗓門已經在院子裡炸開。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敲蛋聲、輪轅吱呀聲,使小小的院落比早市還要熱鬧。
樓蘭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工作,甚至也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從他懂事那年起,他就被他老爹老孃逼迫挑蛋、捕獸、煉蛋、角力、煉蠱、訓龍、砍價。
他的名字——樓蘭,也是他滿月那時,他老孃裳衣向他老爹樓桓詢問孩子的起名,他老爹正在敲蛋取龍元,敲出一隻死龍崽,臭味薰得他直想吐,不停罵道:“漏了,漏了!”——這樣來的。
樓蘭好像是繼承了他老爹死豬不開竅的毛病,幹嘛嘛不順,圓撲撲的腦袋瓜子成天被她老孃像龍蛋一樣敲來敲去——“遲早會敲癟!”樓蘭憤憤不平,順手叫挑出的死龍蛋扔到垃圾堆,就好像砸的是他老孃。
籬笆裡各色人等忙忙碌碌,往來的犀牛車幾乎磨平了大院的門檻。
不寬不窄的院子裡夾雜着搬運木箱和竹筐的傭工、各大酒樓派來的成批收購死龍蛋的跑腿、剛運來新鮮龍蛋的貨主、過來幫忙訓龍煉蛋的親朋好友、挑蛋數蛋的樓蘭和他爹孃,將院落擠得臭氣騰騰、熱鬧烘烘。
說到底,每一顆龍蛋都是可以賣錢來着,所以計數之類的精細活兒當然要最信任的人來做啦。
樓桓身爲龍蛋屠龍獵戶樓家的家主,同時也是馴養師、藥劑師;”屠騎之龍”裳衣則擔任着工頭髮配任務、掌櫃記賬、採購員等等。窮困的家庭不得不掌握更多的技能與謀生手段,否則競爭惡劣的社會將不爲人留。
而樓蘭是他倆的獨生子,十六年來,每天都有賣不完的蛋可以吃,吃不完的蛋可以賣。聽說常吃龍蛋可以使人變得聰明,姑且不論這話兒的真實性,至少樓蘭看起來就傻傻的。
鄰居岐黃老兒對他兒子說:“四海龍誕節旺季過去,樓蘭一家除了償還無窮無盡的鉅額債務以外,又得去喝西北風囉!所以,讓我們爲他們一時的風光高興一下吧!”
從五更幹到日出當午,樓蘭這是飢腸轆轆,早上吞下的兩塊隔夜的烤龍肉已被肚子毀屍滅跡。於是他停下手中的活兒,望着幹得熱火朝天的老孃,氣若游絲地說:“娘,我肚子餓了……”
裳衣從一篷蛋中擡起頭來,笑容可掬道:“數完你這一箱,馬上可以開飯!”話音未落頭又紮了進去。
“看來貧窮確實會把人給逼瘋!”
樓蘭這樣對自己說。他知道家裡窮。很少有窮人承認自己窮。樓蘭真的很可愛。
他二話不說,雙手飛快起來。
“嗷!”
樓蘭飛速挑蛋,不只不覺中聽到這樣兒的一聲。
“看來我是中暑了,醒着也會發幻覺!”
樓蘭隨手抹掉額頭的汗珠,爲着午飯又埋頭苦幹起來。
“嗷!”
聲音太明顯了。**裸就是從手中握着的龍蛋中間傳來。
裳衣顯然也發現了。她一臉狐疑,問道:“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