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到處都是搏鬥過的痕跡,每一處痕跡上都灑滿了鮮血。千牧雪感覺自己的心臟凝固在胸腔裡。但讓千牧雪奇怪的是,她並沒有發現哈姆一家人的屍體。
也許他們不小心弄傷了自己?也許他們去別人家尋求幫助了?
千牧雪覺得自己需要新鮮的空氣,她張大了嘴,失魂落魄的朝另一處農舍走去。
第二家農舍顯得不可思議的遙遠,隨着她的接近,血腥的味道更濃烈了。同樣的場面再次出現在千牧雪的視野當中,她雙腿發軟,當她手按牆壁時,一股強烈的刮擦感傳來,她看到牆壁上有一道鮮明而猙獰的爪痕。
她瘋狂的衝進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她高呼着那些主人的名字,可除了自己的回聲,她什麼都聽不到。所有人都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只有鮮血和狼藉的場面。
千牧雪深呼吸了幾次,閉上了眼睛,她希望自己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都能恢復正常,可即使閉上眼睛,濃重的血腥味仍舊無法揮去。
她不知道是怎樣走回自己家的。她戰戰兢兢的推開熟悉的大門,發現屋內的陳設依舊,沒有斑斑血跡,也沒有搏鬥過的痕跡。她看到哥哥的狩獵裝備不在——千牧雪意識到哥哥還沒有回來,這才稍稍緩上一口氣來。
至少哥哥是安全的。
她跌坐到椅子上,回想着村裡談笑風聲的場面,忍不住熱淚盈眶。她感覺自己腳下的地板突然變軟,就像溫熱的黃油,一切都模糊不清。周遭的世界彷彿在逐漸消融。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頭。並不溫暖,而且有一點點笨拙。千牧雪呆呆的回頭望去,是雷加。他的表情依舊冰冷,但黑色的眼眸中卻多了一份安慰。
雷加按在她肩頭的那隻手如今成了千牧雪心裡最令她心安的東西。
千牧雪瞪大了眼睛,淚水刺得眼珠生疼,“他們都死了,是嗎?”她的聲音模糊不清,她本想說的更具體一些,可卻說不出口。
雷加看着千牧雪,看着那雙淚水漣漣的眼睛,看着她那全然無助的神情,她的目光似乎是在懇求他說些什麼。
雷加感覺自己的心在微微的顫動。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他很少去安慰過別人,更何況,他此時也需要安慰。
沉默就這樣持續了好幾次心跳的時間,最後雷加艱難的開口說道:“或許,他們只是失蹤了。”
他把目光從千牧雪的臉上移開,停留在一堵快要倒塌的牆壁上,牆上有幾道粗糙的爪痕。這一幕顯得莫名的熟悉,雷加半晌才明白原因所在。頃刻間,雷加就覺得像有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讓他窒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爪痕很大,幾乎佔了半個牆壁。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會以爲只是不相干的幾道劃痕,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雷加卻認出了這種爪痕,知道它屬於那種生物。
那是一種體型巨大,動作敏捷的魔族巨獸。這種魔族巨獸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人類世界當中。
他不由得想起黑暗魔君臨死之前的警告:一旦審判之刃降臨人間,那麼爲了維持平衡,魔族勢必也會派出同樣兇殘的魔獸——
這種怪獸的名字叫“撕魂獸”,它來自黃泉魔域。
雷加突然覺得腦海深處傳來一陣刺痛。
如果真的是撕魂獸襲擊了千牧雪村子,那麼他將是這場慘劇的直接負責人。他該如何面對救過他兩次的千牧雪?
雷加想盡力把這些思緒推開,重新觀察了一下牆壁上的爪痕,他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按照他讀過的書中記載,通常情況下,撕魂獸不會把獵物抓走,而會直接吃掉,想到這裡,雷加覺得牆壁上的爪痕或許是另外一種生物留下的。
千牧雪發出一聲短促的、壓抑的呻吟,雷加這才意識到,剛纔自己抓在千牧雪肩膀上的手過於用力了。當他想到“撕魂獸”時,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魔族的影像,幾乎忘記了自己的手還放在千牧雪肩膀上。
“對不起。”
雷加輕聲說道。他很少說“對不起”之類的話,然而這三個字卻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脫口而出。雷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爲剛纔的失態行爲道歉,還是在爲別的什麼。
千牧雪搖了搖頭,並沒有責怪雷加的意思。正相反,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感謝雷加。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從無盡的悲傷中清醒過來,她開始冷靜的思考村子裡發生的一切。
不管是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襲擊了村子,他們都是在半夜趁人們都熟睡的時候動手的。這一點,從血跡的集中地就可以判斷出來。千牧雪暗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選擇救雷加,而是拋下他獨自回到村子,也肯定已經遭遇不測了。從這個角度來說,她救了雷加,也同時被雷加所救。
但他們都沒有能夠拯救這些手無寸鐵的村民。
千牧雪咬了一下嘴脣,“我想,這一定是光落鎮那羣傭兵於的。他們趁我哥哥帶領村落的青壯年去打獵的時候,偷襲了村子。”說這句話時,她的語氣比她相信的更激動。
不知爲什麼,雷加很願意相信千牧雪的話。但讓幾十戶人家、上百口人的村民一夜之間消失無蹤,並不是普通傭兵能於出來的事情。要麼是一隻訓練有素的軍隊,要麼是一隻兇殘無比的魔獸。雷加傾向於魔獸,但他不喜歡承認這一推論。
雷加看了看千牧雪,用一種平靜的口吻說道:“走吧,我們應該去個安全的地方。”
“不。”
千牧雪站了起來,她比之前更堅定了,身體也不再顫抖了,“我哪也不去,這裡是我生活的地方,這裡的人都是我的親人,我會在這裡等我的哥哥回來,我要在他悲傷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雷加讚許的點了點頭。一直以來,千牧雪在他心裡只不過是一個愚蠢的女孩,她膽小、軟弱、甚至有些愚昧,但她同時擁有許多連貴族都不具備的優秀品德。
雷加正想要說些什麼,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定是哥哥他們回來了。”千牧雪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沒跑幾步,她就疑惑的停住了。
強勁的風掀起一波浪潮般的塵土,將飛馳而來的隊伍掩藏在飛塵之中,千牧雪突然意識到那並不是圖巴的狩獵隊,她一直都沒有看到哥哥的黑色的獵旗
緊接着,一個人影闖入了他們的視野。他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手裡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單手斧。
“是光落鎮的傭兵”千牧雪驚恐的大喊一聲,想要轉身逃跑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雷加這時候已經衝到了千牧雪的身前,他用右手抓住了敵人的肩膀,扭過他的身體,令他的左側腰部暴露了出來,然後擡起膝蓋,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肋骨之間。整個動作流暢無比,等那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頂飛到好幾米之外了。
雷加頭也不回的衝千牧雪說道:“找個地方躲起來。”
千牧雪看了看快速聚攏上來的敵人,大致點了一下,足足三十幾人,並且各個手持利器,還有一些甚至穿着盔甲,其中有一名亮銀鎧甲的騎手尤爲顯眼,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那個身影有些熟悉。
千牧雪顧不得多想,她拔出了小刀,站在雷加身側,“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送死的。”
一隻帶着六階鬥氣的紅翎箭擦着雷加的鼻尖穿過,他抓起剛纔那名僱傭兵掉落的手斧,朝正在馬背上重新搭弓的敵人甩去。那人慘叫了一聲,從馬上摔了下來,手斧還嵌在他的胳膊上——至少幾個月內,他再也不能拉弓了。
第三名敵人趁着這個空隙朝雷加撲了上來。雷加不由的皺了皺眉頭,他的傷勢一直沒有恢復,稍微一動就疼痛無比,這樣的傷勢讓他近戰肉搏的時候會處在相當不利的局面中。
幸運的是,這名衝上來的敵人似乎不太聰明,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把沉重的雙手斧高舉過頭頂,作勢欲斬,卻也因此露出了幾乎所有的空擋。雷加不慌不忙的抽身後退,趁着揮舞的重斧斬向地面,回天乏術的時候,他才真正跳上前去,一腳踢在他的肺管處。
那名魯莽的僱傭兵頓時感到窒息,蹣跚退後,揮舞着雙臂來維持平衡,臉上的血色飛快消退。
“都散開,讓我來”一聲粗獷的吼叫猶如晴天霹靂,僱傭兵們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沒等雷加反應過來,一道寒芒就欺身而至,速度快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轉眼間,他的手臂和腹部就被劍鋒劃傷,鮮血順着傷口汩汩流出。
雷加的步伐有些不穩,但還是躲開了其他更爲致命的攻擊。他退到角落裡,用虛弱的身體護住千牧雪。
趁着喘息的間隙,他看清楚了攻擊他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敵人,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帶有血槽的彎刀,周身還環繞着赤紅色的九階鬥氣。
看來,這是一個殺過不少人,並且知道怎麼殺人的人。
哦,真是棒極了。
雷加轉頭朝千牧雪說道:“我需要你的……呃……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