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皇帝不動聲色按部就班逐步去除帝都大貴族的爪牙的同時,北疆大軍亦面臨着與冰族勁旅白熱化的激鬥,柯揚阿奎利亞斯伯爵在得到卡諾與藍德爾兩支勁旅的支援之後的一放手與冰族近80萬人馬一搏,王國曆228年11月9日冰族雙頭龍旗精銳盡出,在總旗主捷古佛烈的指揮下向薩蘭要塞發起有史以來最爲猛烈的攻伐戰,柯揚阿奎利亞斯軍長以北疆軍爲主力,在薩蘭城下展開慘烈的肉搏戰,血戰一天一夜,將敵軍陣線逼退將近百里,以兩翼形式出現的帝都軍與薔薇騎士團更是追擊敵方的落隊殘兵直至庫拉斯山谷,以勝利者的姿態載着敵人的頭顱浴血而歸。
然而,這樣的戰果,柯揚阿奎利亞斯並不滿意。
儘管在此戰之中,冰族總旗主捷古佛烈負傷,雙頭龍旗的主力遭到巨大的打擊,但是相對於雙方兵力原本的基礎而言,冰族依然擁有與己相當甚至更加彪悍的騎兵部隊,以薩蘭要塞爲據點的亞格蘭軍,依然面臨不利的被動地位。
而此戰之中遲遲不曾露面的骷髏旗以及那位陰險狡詐的總參謀長米格列尤拉,總會無端令他嗅到的隱約的陰謀的氣息。
“‘庫拉斯血戰’是這次北疆作戰最爲慘烈的戰鬥之一,王國曆228年11月12日這一天庫拉斯山腳的雪崩不僅葬送了無數亞格蘭子弟鮮活的生命和阿奎利亞斯家族近百年來的傳承,更給予了北疆軍前所未有的重創,但也是從這一天開始,柯依達公主開始以一種截然不同的姿態真正登上歷史的舞臺,以狠戾、鐵血、冷酷的形象昭然於世人之前。”
——《蒼鷹之翼黑公主傳》
“柯依達大人!”
庫拉斯山腳的風雪一向凜冽如冰涼的刀劍,一道一道割在臉上彷彿可以剜出鮮血來,柯依達阿奎利亞斯勒住了馬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與血污,漠然的揮手,身後急馳而來的憲兵部隊紛紛了馬,以護衛的姿勢跟隨在她的身邊。
“怎麼回事?”
“下官是第三師團第十二旅團的敏茲拉諾中校……下官所屬的旅團奉命押解糧草輜重,不慎被冰族軍隊截了去,皮埃爾統領已經率領本部人馬追了過去!”
胸前背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中校艱難的抽動一下嘴脣,和着血舔了一下乾裂的嘴脣。
顯然是激戰過的樣子,遍地流淌的鮮血已經逐漸冷卻下來,緩緩的凝結成鮮紅色的冰花,裝點着銀裝素裹的大地。
“對方多少人?”
“不下三萬的樣子。”
“哼,整整一個旅團守不住這點糧草,還有臉向本部求援?”馬上的女子冷冷的看他一眼,並沒有露出想象中的同情神色來,“看清番號了沒有?”
“是骷髏旗!我們的兄弟倒了一半,皮埃爾統領帶着其它人追進庫拉斯山了,但是,恐怕……”
11月份的冰雪天氣,北方黑色的土地被皚皚的白雪覆蓋,看不到一絲生命的痕跡,酷烈而肅殺的寒風捲着雪花撲面而來,捲起一地的白茫茫的煙霧,幾欲迷了人的眼睛。
一路綿延到了盡頭的馬蹄印,緊湊裡帶着些許的凌亂,沿途有落下的細微穀物,彷彿標誌一般的引人注目。
柯依達迎着猛烈的風微微閉了閉眼睛,打量茫茫飛雪裡深不可見的山口。
而今漫天飛雪的北疆無法找到更多的補給,所有的物資供給依靠北疆軍區各大行省的秋收果實,但即便一路上有足夠嚴密的防範措施,糧草與輜重被劫的事情也會間或的發生,爲了保證全軍的糧食供給,奪回這批物資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隨行的赫爾嘉克洛因似乎能感覺到,眼前這精明冷漠的女子似乎在考慮別的事情。
“第一縱隊護送友軍回去,第二、第三縱隊押後!”
“大人!”敏茲愣了一下,連同赫爾嘉也臉色一凜。
“馬上撤!”柯依達冷着臉,兜轉馬頭。
身後卻是一聲巨響,如同火炮轟鳴,山間的積雪大塊大塊的滾落,排山倒海一般,整個大地彷彿都在震動。
即便是訓練有素的憲兵部隊也無法承受這樣突如其來的震動,一時間人喊馬嘶,往日伸手矯健的騎手紛紛落馬,順着坡度一路滾下去,淋漓的鮮血染紅雪色大地。
赫爾嘉克羅因被巨大的衝擊力掀下馬來,沿着山路狠狠滾下,電光火石之際一到長鞭闢空而來纏住她的腰際,柯依達眸色冰冷,左手長鞭一緊攥住她的手,右手長劍已經破空。
“大人?”
“人爲的雪崩。”
蒼色的瞳眸裡一瞬間的駭然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凜冽的風雪。
設法引誘敵軍進入庫拉斯山口,在用火炮引起的人爲的積雪坍塌,規模不大,卻足以將自己和這三萬憲兵全部葬送在這茫茫雪山之中。
柯依達阿奎利亞斯不得不慶幸,也不得不惶恐,即便她已經當機立斷命令撤出危險地帶中心近百里,但平日裡如狼似虎的憲兵已經陣腳大亂,接下來想必還會面臨冰族數倍於己的強大騎兵的血腥屠戮。
而如同飛蝗一般綿密如雨的羽箭恰恰驗證了她心中的揣測。
肅殺的吶喊聲裡戰馬嘶鳴,黑壓壓的騎兵隊從斜刺裡殺出,很快將陣腳大亂的亞格蘭子弟納入包圍圈。
半空裡飄起黑色的骷髏旗,彷彿綻開一朵詭異的黑色蓮花。
“骷髏旗,米格列尤拉,果然是他!”
恨恨地咬牙,解下信號彈,綠色的青煙嫋嫋升起時,天空已經被血與火交織的華麗幕布籠罩。
“即便是王國兇猛而精於暗殺的憲兵部隊,也在庫拉斯山腳受到了重創,令人窒息的絕望感不僅來自於寒冷,更來自於不可遏制的恐慌和突如其來的刀槍,這一天傍晚天空裡彤雲密佈,厚厚雪片一片片的落滿長長的軍刀,又很快被飛濺的熾熱液體染成血紅,不斷有人倒地,亞格蘭人,冰族人,彼此的血混合在一起,澆出一片殷紅色的白雪大地來。這也許是柯依達公主出道以來所遭遇的第一次最慘烈的失敗,儘管此後她以酷烈的統軍手段創下十幾年不敗的神話,但此次慘痛的經歷,亦成爲一道不可磨滅的印記。”
——《蒼鷹之翼黑公主傳》
遠處搭起的高臺上,骷髏旗迎風飄揚。
米格列尤拉冷冷的注視廝殺中濺起的血光,緋紅色妖異的短髮在茫茫的白雪裡像是一團詭異的火焰。
“戰力已經投入多少?”
“將近8萬人,大人!”
“不過三萬的憲兵而已,竟然要耗費那麼多的戰力!”冷笑了一聲,分不出喜怒,“柯依達阿奎利亞斯,果然不容小覷!”
“大人的目標又不是伯爵小姐,何必計較這些呢?”身後身材高大的男人披着黑色的斗篷,用寬大的風帽遮住了大部分的容顏,聲音低沉。
“我聽說阿奎利亞斯伯爵兄妹之間的感情並不十分親厚,以柯揚的性情,他會來麼?”
“一定會的,不管兄妹之間的情分如何,伯爵小姐是皇帝陛下看重的人,單憑這一點,北疆諸將就必須保證她的安全!”
“哦——”意味深長的笑容出現在米格列尤拉森然的臉上,一如陰霾的天空。
然而這樣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久,便僵硬在後方血光驟起,戰馬悲鳴的瞬間。
身後的骷髏旗戰陣驟然一陣騷亂,一彪騎兵雙線插入,黃金獅子旗橫掃之處,金戈凌亂,亂紅飛濺。旗下淡金色頭髮清秀出塵的年輕騎手執劍在手,瞬間已有無數冰族騎兵被斬落馬下。
“帝都軍?竟然想到從後面包抄!”
愣了片刻,冰族的總參謀長終於恨恨得憋出一句話,翻身上馬,裘衣披風在風裡捲起利落的弧度。
“援軍到了!”
柯依達浴血站在修羅場中,望着遠遠飄起的黃金獅子旗,竟然有了隱約的雀躍。
王國曆年228年11月12日傍晚五點,血戰持續一個小時,柯依達阿奎利亞斯指揮全軍突圍,撕開敵軍陣線的第一條血口,然而三萬憲兵折損三成,再無餘力殺出血路。
沒有外援,他們將就此葬生在茫茫的冰原。
然而待到代表北疆軍的雪花旗鮮亮的映入眼簾,鐵馬軍刀的北疆軍掀開層層包圍的敵軍陣線時,女子蒼色的眸依稀閃過一絲惶惑,肩頭的舊傷與新添的刀傷一道襲來劇烈的痛感。
以至於一枚羽箭呼嘯着逼近眉心時她只能用竭力掩飾的愕然面對。
“哐當——”,長箭落地,踉蹌的跌作兩半,她駭然驚覺,已是一身冷汗。
銀色的綬帶,金色領花,映亮堅毅的眉峰,策馬而來的男人墨玉色的長髮在風雪裡獵獵的飛揚,白色的披風勝雪,掩映着滿天飛揚的鮮紅液體益發鮮明。
冷冽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削薄的脣緊緊的抿成線,冷漠裡隱約有薄怒的神情,猿臂一張早已攬過她的腰際帶上馬背,圈入懷中。
“兄……長大人?”
馬背上的顛簸讓她有一種暈眩的感覺,蒼色凜冽的眸子裡浮起薄薄的霧氣來。
爲什麼,兄長會親自來?
柯揚阿奎利亞斯,北疆軍軍長,衝入戰陣之中將幺妹攬如懷中之時,整個戰局被徹底逆轉,憲兵餘部與前來應援的北疆軍第二師團回合到一處,合圍的冰族騎兵被衝亂陣腳。
然而此時柯揚眸中凜冽的冰雪氣息不曾減退半分,掌中的佩劍寒光凜冽,手起刀落,已是落紅繽紛。
“兄長?”
“在戰場上無法保持清醒的頭腦就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我以前是怎樣教你的,都忘了麼?”
他不曾低頭看她一眼,於是她便知道他動了怒。
轉瞬生死的修羅場,片刻的失誤就足以導致致命的後果,方纔的失神實在是不該!
於是黯然的垂下眼瞼便不再作聲。
耳畔卻傳來凌厲的風聲,彷彿一道長鞭,劈開了北疆寒冷的空氣。
那是殺機!
她似乎能感覺到肩頭的傷口有被活生生的撕扯開去。
“哧——”
一滴,
兩滴……
鮮紅的液體緩緩落下來洇溼她的黑色的軍裝,詫異間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記憶裡熟悉的虎目,慣常的淡漠裡隱忍着苦痛的微瀾,橫在面前的臂膀被劃出一道血口,猙獰的向外翻卷。
“兄……長?”
柯揚沒有作答,英挺的臉龐又是一搐,涌着她滾下馬來,白色的披風被鮮血浸染,滾出一路如火的荼靡在雪域之中燃出獵獵的奢靡。
“柯揚!”
藍色的囂張的長髮閃入眼簾,藍德爾斯加奧躍馬橫戈撩開空中的凌亂的白羽,雪亮的軍刀指向遠方弓箭在手的米格列尤拉:
“射殺他,神槍!”
這場血戰持續到晚上七點,北疆的天空早已迎來夜之女神黑色龐大羽翼款款的擁抱,純粹的黑夜與皚皚的白雪,鮮紅色液體與熾烈的火光一起描摹出酷烈而清晰的瑰麗油畫。
亞格蘭軍主力的到來,令冰族騎兵逐漸失去戰意,米格列尤拉下令陸續撤退。這一戰,亞格蘭軍傷亡逾萬,北疆軍軍長柯揚阿奎利亞斯重傷。然而冰族耗用將近十萬的兵力,也未能將區區三萬憲兵全殲,反而折損近兩萬,冰族雖勝卻也勝的失魂落魄。
柯依達被護在兄長的身下,伸手便可觸及他背部的傷口,深紫色的粘稠液體緩緩地順着白皙修長的指尖淌下,一滴一滴的掉下來,滲進粹白的積雪裡。
“爲什麼,爲什麼一定要救我?”
女子冷冽的表情緩緩地碎裂,有晶瑩的液體順着秀麗的眼角緩緩地滑落下來,微微善良剎那,碎裂在肅殺的寒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