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蔡偉忽然感覺很是尷尬,雖然很多次想喊父親,但是當童軍把手輕輕放在他的頭上,輕輕一摸的時候,蔡偉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喊不出那兩個字來。
童軍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只要蔡偉能醒過來,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不說話,蔡偉也不說話,兩個人眼神看着眼神,都是那樣的炙熱。
郎中在時候小聲說道:“首席大人,蔡將軍能醒過來就無大礙,只是,躺的時間太長了,儘量多做一些輕鬆的運動,比如說,散散步之類的,對身體的恢復有好處。”
煙鎖笑了一下,從旁邊推過來一張輪椅:“這是月英妹子親自做的,小偉現在不能走太多的路,在這房間裡如果悶了,可以坐在這上面,找個人推着就可以了。”
童軍微微一愣,輕聲問道:“月英怎麼樣了?”
煙鎖搖頭:“不太好,每天都哭。”
童老大嘆口氣,對煙鎖說道:“讓她回來吧,就說我請她回來。那個混小子好像在陷陣營還或者,最近他們的部隊剛從貴霜回來,說不定已經進了高昌。你先讓月英回家,我找機會去看看那個混小子。”
煙鎖笑了,童老大說去看看童蓄,就是願意再給童蓄一個機會了,點頭說道:“好,我這就去讓月英回來。”
童軍輕輕拿過一件衣服,披在蔡偉身上:“走,爹推你出去走走,在這房間裡,會被悶壞的。”
煙鎖有些急了:“現在天色已晚,小偉也剛醒過來,還是明天再出去吧。”
童軍哈哈一笑:“無妨!現在天不是很冷,街上的夜市很熱鬧的。”
蔡偉的眼眶忽然紅了,這個場景,他真的期待了很多年。當童軍親手抱起他,把他放在輪椅上,然後親手爲他梳頭的時候,蔡偉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忽然慢慢的擡起一隻手,握在童老大的手上,哽咽的說了一聲:“爹,我也想出去看看。”
這句話出口,童軍笑了:“放心吧,以後,我不會讓別人再欺負你,誰也不行!”
特別是讓一個字的稱呼,讓童軍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熱熱的。
童老大爲蔡偉擦拭乾淨,然後親自推着那木製的輪椅出門。門口的衛兵見了,忙的上前:“首席,我來推。”
童軍揮手製止:“不用,我自己來。我帶孩子出去走走,你們不要跟着。”
雖然不讓衛兵跟着,可是最近局勢對童軍十分不利,那些衛兵還是穿上普通百姓的衣服,悄悄跟着童軍後面。
童軍也不理他們,把頭輕輕湊到蔡偉的耳邊:“想去哪裡?”
高昌的夜市真的很熱鬧,特別是那些平民居住的掩風巷,這個時候正式生意最好的時候。
那些人白天給不同的老闆做工,收工之後拿到幾個小錢,大多去掩風巷喝上幾杯,然後和旁邊一樣身份的人攀談一下。不管認識不認識,都能說上兩句。
談話的內容自然是關於各自老闆的。哪個老闆摳門一些,在這裡就會被罵一個體無完膚。
蔡偉知道這個地方,說道:“東城掩風巷有個小酒館,那裡的老闆我認識,聽說他的店鋪在重新裝修,不知道弄好了沒有,我想去看看。”
童軍應了一聲:“好,我們爺倆正好喝上兩杯。”
東城的小酒館並不小,老闆以前是飛虎軍團的士兵,退役之後就高昌開了酒館,由於以前兄弟們照顧,口味不錯,再加上價錢公道,生意非常好。
現在這兒時辰正是他忙不開的時候,屋裡面穿着各色衣服的人混雜在一起,顯得非常的吵鬧。
不過來這裡吃飯的人大多不在乎這個,越吵越好。
整個大堂已經做的滿滿的了,還是不斷有人擠進來。沒桌子不要緊,看着哪桌人少就湊上去,分出一個柺子來夠坐就可以了。
慢慢的,酒喝到一定程度,面前的菜就會招來別人的筷子:“兄弟,這牛肉燒的怎麼樣?哥來嚐嚐。”
“行!大哥不要客氣,儘管端去就是了。”
那人當真不客氣,整盤端了過去,同時對老闆喊道:“掌櫃的!再添個酒盅!”
夥計忙的拿個酒盅來,放在掛拐的人面前。桌上的其他人立即把酒倒上,就這樣,大家一起吃喝,喝高了就一起罵老闆。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桌子都有人去“掛拐”。
如果桌子上坐的人明顯不是做工的,這些食客大多不上去湊這個熱鬧。
人,已經滿了。就連可以掛拐的地方也很難找到了。拐角處倒是還有一張桌子只坐了三個人,但是那三個人明顯不是靠力氣吃飯的。
所以大樂端着一盤菜站在大堂中有些發火:“老闆!做不做生意了,你倒是給我找個地方坐呀!”
老闆這時候上哪裡找地方去?正在無奈之際,那三個人中的一個年長的書生衝大樂一招手:“兄弟,來這裡坐就是了。”
大樂也不在意,呵呵一笑:“這如何使得?我擔心打擾了幾位清談。”
話剛說完,他的屁股卻已經坐了下來,那書生微微笑了。清談,是大漢流行的一種貴族之間的交談方式,這人顯然只知道清談這個詞,卻不知道這個詞有什麼意思。
雖然已經快到秋天,但是書生手中的羽扇還是輕輕的搖晃着:“兄弟在哪裡做工?”
大樂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說道:“聽口音幾位是外地人吧?”
這三人正是諸葛亮一行,大樂問了,諸葛亮也是點頭:“我們從東邊來的。”
大樂一口把酒喝了,然後很響亮的匝了一下嘴脣:“我在城東的貨行幫人搬貨。”
諸葛亮微微側目,旁邊的張苞馬上明白過來,不待大樂自己倒酒,拿起他們的酒給大樂倒了一杯。這讓大樂有些高興:“哎呦!謝謝諸位了!”
諸葛亮呵呵一笑:“無妨,能坐在這一桌上就是緣分。兄弟不必客氣。”
大樂當真也不客氣,又是一口喝乾。
直到第四杯得時候,他纔開始慢慢的品味酒香。
諸葛亮適時問道:“兄弟一天能賺多少錢?”
大樂一擡嘴巴:“那要看搬多少貨了,咱賣的就是力氣,就像今天這樣如果貨的來往不斷,我這兜裡也能裝的滿滿的。要是沒貨的話,咱着一身力氣也賣不掉。”
諸葛亮點頭:“看兄弟今天的神色,是不是收穫很不錯?”
大樂點頭:“不錯!我跟您說,馬上東邊要打仗,這來往的貨就多了起來,連續兩月了,每天都累的我腰痠背疼的。”
諸葛亮不經意的點點頭,從大樂的身上,還有這一屋子苦力的身上,他看到了漢北生活在底層的百姓的幸福。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異常雜亂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諸位爺們,麻煩騰各地方,大家擠上一些,讓兄弟也坐下吃上一口!”
衆人回頭一看,一隊士兵正從大門進來。
屋子裡的人馬上搬起桌子,向旁邊挪動了一些,很快就在本來看上去沒有空間的地方又騰出一片空子來。
諸葛亮的眉頭皺了起來,小聲問道:“漢北軍?”
那片空地正好就在四個人的邊上,老闆馬上在這裡添了桌子。大樂善意的提醒諸葛亮:“爺,我跟你說,這些漢北軍您可別招惹了他們。”
這話一出口,張苞馬上有些不服氣了:“怎麼?他們還敢殺人不成?”
大樂點了下頭:“一般的漢北軍你都可以惹,但是這些人不一樣,他們是陷陣營的!一個個都是死囚,亡命之徒!”
話正說着,只聽陷陣營的小隊長進門之後就對老闆說道:“瘸子,給上酒菜!”
老闆一看那小隊長就笑了:“朵信達,還沒攢夠戰功呢?”
朵信達看了他一眼:“戰功什麼的老子不在乎,來瘸子,我介紹個兄弟給你認識,”
說完,拉過自己身邊一個臉上一道深深刀疤,整張臉都走形了,讓人看了就不想看第二眼的傢伙出來:“他叫陳林,特別能打!”
瘸子看着那張醜陋的臉上,笑道:“幸會幸會,兄弟裡面坐,今天頭一次見面,哥哥請你喝好酒!”
那刀疤在臉上扭曲了一下,露出一個讓人感覺害怕的笑容:“多謝大哥了,早聽諸位兄弟說大哥仗義,今日我特意來見見您,以後別拿兄弟當外人。”
他就是那個陷陣營士兵。他本來不是這樣醜的,只是那一刀砍傷了他的臉部神經,雖然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可是原本那張俊俏的臉龐卻變形了。
眼睛斜了,嘴巴歪了,下巴頦往外伸長了數寸,配上那道從額頭一直到下顎的刀疤,晚上出來的話很容易嚇死人的。
老天是很公平的,他給一樣東西的時候,就需要你付出一定代價。同樣,他拿走這個年輕士兵容貌的時候,卻給了這個士兵他最需要的東西!那就是勇氣。
老闆哈哈一笑,他知道這些士兵不喜歡雅間,他們一般都愛在大堂找個桌子坐下,要大桌子,如果有熟識的一進來,就順手拉入身邊,人越多越好,熱鬧。
朵信達帶着兄弟們一個個坐在桌旁,也不分什麼上位,下首之類的。那士兵也是一樣,就近找一個墊子坐下。
剛剛坐下,他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只看見自己身後坐着三個人,一個很儒雅的書生,還有兩個佩劍的武士。
靠近士兵的那個武士的手按在劍柄上,彷彿隨時準備拔劍一樣。
士兵看出了對方的敵意,眼睛直視那武士的眼神。
那人也絲毫不示弱,看着他,一副挑釁的摸樣。士兵正待站起來走過去問問他想做什麼,只聽那文士說道:“張苞,喝酒。”
那武士馬上收回自己看向士兵的眼神。
朵信達等人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先是兩碗酒下肚,然後一人拿起一塊牛肉或者羊肉,阿拜迪一邊吃一邊說道:“諸位兄弟,聽說,我們這次要去劉漢了,隊長,是不是真的?”
士兵沒有回頭,但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身後那三個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這張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