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跟嚴局長通完電話,就跑到外面,讓王珂去辦公室守着肖總工的電話,自己和工人一起去扛水泥,然後倒進泥漿池中。幾噸的水泥很快就要用光了,但是井架的震動越來越強烈,絲毫沒有一點減弱的跡象
“媽的,離我們最近的一口井場趕到這裡也要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要是再加上裝卸水泥的時間,起碼要兩個小時”
高盛心裡像有一把火在燃燒
拼死拼活也要頂到增援部隊的來臨想到這裡,他一把搶過虎叔手中的揚聲器喊道:
“兄弟們堅持住增援部隊馬上就要來了這會兒千萬不能鬆勁兒頂過去,就是勝利頂過去,我給大家發三個月的獎金,還要請大家喝酒吃肉,去城裡泡澡堂子怎麼樣”
“好”
經過高盛的動員,在場的近一百個人鬥志再次高昂起來
老黑和六子已經被另外兩個工人替換下來,三層平臺上的三個工人,因爲井架晃動太過強烈,已經下不來了。立刻,有四個工人帶着安全帶一步一晃地爬了上去,與他們一起去控制鑽桿的晃動。
泥漿池裡,四臺泥漿泵全負荷運轉,隆隆的馬達聲震耳欲聾。但是缺少了水泥,泥漿池裡的顏色越來越淡。
井口上禁錮鑽桿的氣扳手來回晃悠着,鑽桿旋轉的速度已經開到最大,馬力已經調到最大功率,但是鑽桿絲毫也不見下探一釐米,反而這時被井下強大的氣流一點一點地向上頂起握剎把的幾個工人,虎口都被震破了
扶剎把的人在走馬燈似的更替
高盛知道,現在水泥濃度降低,壓井的壓力小了,井下的壓力相對變得大了起來,原來的平衡還能保持多久誰都不敢打包票
如果再來一次大的波動,這個微弱的平衡立刻就被擊毀。那時,所有的人、所有的機器、就連兩邊的山坡都得完蛋
然而,在所有人的神經繃到最緊的時候,井場上忽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天上忽然陰雲密佈,不一會兒從遠方就傳來了陣陣的雷聲,山風在這時卻猛然間變小了因爲是山風的緣故,剛纔排泄閥噴出的氣體,被風吹穿堂帶走;但是現在,沒有了風,那些氣體在山坳子裡面打轉,而且不斷地降低,慢慢地遮住了上面的視線,幾乎要看不到天空的烏雲了。
“媽的,要下雨了增援的隊伍進山就更困難了老天爺呀,你怎麼這麼折磨我呀”
高盛心裡想着,就見王柯從辦公室裡面衝了出來。
他找到已經成了泥猴的高盛,指着井架上空盤旋的天然氣喊道:
“那些氣體有毒趕快叫他們戴口罩”
高盛心裡“咯噔”一下,真是破房又遭連夜雨
“媽弊,還有狗屎口罩啊早就沒有了”
“那怎麼辦這個氣體是不能吸進去的,要死人的”王柯生撕竭力地喊道。
高盛擡頭看着那團盤旋在井架上的“天然氣雲”,又看着周圍拼命忙活着的工人,他知道,他知道這會兒可不能告訴工人那是有毒氣體,否則這些人一聽到就會比孫子跑得還快。
怎麼辦這時一定要冷靜
冷靜,冷靜,在冷靜
忽然腦海中靈光一現,他拿起擴音喇叭,吼道:“所有的人把內衣撕下來一塊,打溼水,系在臉上快點”
喊完,他第一個撕下自己那散發着酸味的秋衣,在水管旁衝溼然後系在臉上。其他的人跟着效仿,跟着他又指揮人替那些沒辦法採取行動的人圍好,剛剛處理完,井架上端就淹沒在黃褐色的氣海中
爾也就在這時,高盛就覺得頭上、臉上、身上落下無數的黑點,打在安全帽上皮噼啪啪作響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黑雨”
高盛摸了一把臉,覺得那黑雨有點發粘,瞪眼看着黑褐色的手掌,他興奮地喊道:
“油是原油啊哈,兄弟們,天上下原油了”
“油哈哈,就是原油高八井,出油了,我們打出原油了”
井場上立刻歡騰起來
原來在噴氣管道的天然氣中本來就就帶出來一些油點,剛纔山風把這些氣體帶走了,現在風一小,他就落下來了。
“大家別高興太早,危險還沒有過去,每個人嚴守崗位,其他的人聽從指揮”
說完話,高盛又向王柯吼道:
“王柯,按照肖總工程師的指示指揮”
高盛問了也白問,這會兒王柯也沒有時間回答他。一把搶過高盛手裡的揚聲器,跑到二層平臺上,指揮那裡的工人的工作。
王柯,畢業於中國石油大學鑽採系,因爲是王叔的兒子。王叔承包井隊,他也就來幫他老爸作技術員。
高盛也跟着王柯跑了過去。
二層平臺也就兩米高,平時只用幾步就能上去的樓梯,這時一踩上去,就跟踩到蹦牀似的,難以落穩腳步。
歪歪斜斜兩人上到平臺上,那裡的工人馬上用繩子把兩個人繫到一旁的支架上,因爲上面的抖動與晃動更大,如果不繫住的話,根本站不穩。
這裡的聲音比下面更大不管你怎麼喊,都不能聽到任何聲音。
那個工人指着井架一處的聯結點,只見那裡粗的螺栓已被拉彎了切口處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裂紋高盛又隨着那人的手指看去,他的心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媽的,那樣的裂紋隨處可見
高盛默然了那些觸目驚心的裂紋告訴他,這個井架還能保住多長的時間,只能聽天由命了看來現在是決定撤退與否的時候了。
這時,在他的心裡,正做着緊張的思想鬥爭
有個聲音在喊道:“放棄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從新來過,這不是屬於你的東西,你就認命吧”
另外一個聲音在抗辯道:“不決不能放棄,這是黎明前的黑暗,闖過去就勝利了”
然而就在這時,那團濃稠的灰褐色的雲團終於默到三層平臺上了。
三層平臺上的那四個人,抗爭了一會兒,就軟到在護欄的欄杆上這一現象,正好被王柯看到,他拉了一下正在思考中的高盛,指着三層平臺上,嗚嗚地叫着,那眼神充滿着恐懼
高盛看到了
他的心在顫動甚至比晃動顛簸的井架的頻率還要快,還要劇烈
“撤”
這個字他終於喊出了嘴,可是沒有人聽得到
他想揮手,可是怎麼也擡不起胳膊。
就在他猶豫的這個時間裡,那層氣團已經迅速地逼近二層平臺上
透過溼布,高盛的鼻子都已經可以聞到刺鼻的氣味了只見扶剎把的兩人似乎也受到了影響,身體已經站不穩了,隨着他們的晃動,那剎把也開始晃動,跟着井口上那幾十米高的鑽桿開始一點點地向上被擡起
“不”
他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勁兒,飛快地解開身上的繩子,啥也不顧地衝向剎把。
晃動的平臺就如一個震動的篩子,高盛的身體即刻被撞了出去,一頭撞在設備上,鮮血忽地流了下來,一直流進他的脖子,浸溼了他的衣衫
當他感到頭暈目眩、甩在地上的時候,猛然感覺到胸口處似有一個東西衝入了他的身體裡面,同時一股強大的熱力從那裡向四肢百脈擴散
他覺得身體裡,猛然間就像吃了大力丸似的,充滿了力量。就連剛纔被撞破的傷口也不再疼痛了渾身酥癢癢,一陣舒服
熱力傳到他的肌膚外表,一層五彩的祥光包裹住他的起來,眨眼間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想都沒想,健步走向剎把,就在那兩個人即將鬆手的時候,他飛快地抓住了剎把,使出了吃奶勁兒擡住剎把身上隨之力氣倍增,就在鑽桿尾部距離井口還有三米長的時候,剎把終於停了起來,把鑽桿剎住
他沒想到的是,這百十斤重的剎把,居然真的被自己截住了,而且還被自己慢慢地擡了起來
當他確認這是事實的時候,心中感到一陣高興,不禁意氣風發
但是,他抓住剎把那一刻起,他的身體這才感覺到承受到的衝擊有多大
身體就如曬康一般在打顫,可他覺得身體裡面充滿了無窮的力量,牢牢地抓着剎把,紋絲不動
“鐵人真是鐵人再現”
這一刻,高盛給了那些工人就是這個感覺
鐵人的精神鼓舞着他們,一雙、兩雙、三雙手伸了過來,他們跟他站在了一起,共同抗禦着抖動剎把的千鈞巨力
那有毒的氣團越來越低,這會兒整個二層平臺就要被氣團中籠罩了。與此同時,在二層平臺下的井口猛地冒出了絲絲五彩的輕煙
輕煙一出,高盛的心臟莫名地感到一陣悸動。
儘管他們緊閉着嘴,儘量把身體壓低,透過溼布的過濾,但他們還是感覺到肺部要爆炸
二層平臺上,王柯衝了過來,剛纔換班扶剎把的幾個工人也衝了過來
他們在毒氣包圍下,硬挺着
看着工人一個個在自己身邊發軟倒下,高盛反而覺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在一點點在增加。而且他奇怪地看着,井口升上來的五色煙霧逼開那渾濁的天然氣氣團,將他包裹起來,一絲絲鑽進他的嘴裡、衣服裡他的身體立時覺得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高盛的心中一顫不自覺地“啊”了一聲。同時,他的手指也不禁一鬆,那剎把陡然下落而那邊,鑽桿瞬即向上衝去
那摩擦着剎車缸瓦發出尖刺的“吱”“嘎”的聲音響徹整個山谷,將高盛的耳膜幾欲刺破
高盛立刻醒悟過來,也不管周圍都是毒氣了,大吼一聲,整個身體的力量都集中在剎把上,咬牙將他猛地擡起而那上升的鑽桿即刻嘎然而止
跟着,衆人的耳畔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跟着,又是無數“嘩啦啦”地聲音響起,高盛就覺得無數的黑點向他襲來,不自然地把眼睛一閉,心道:“完了,井架帽子給撞飛了”
豈知那黑點砸在他的臉上身上,涼酥酥地,高盛覺得渾身一下精神了許多;嘴裡、鼻子裡馬上就呼吸到了略帶潮溼的新鮮空氣
“雨下雨了真命不該絕”高盛狂喊着
暴雨瓢潑而下,瞬間就將那團污濁的氣團溶解得乾乾淨淨而那些中毒輕微的工人也被雨水澆醒。
雨一直下了一個多小時
在雨停的時候,終於第一撥救援部隊趕到了,水泥很快大量地被投進泥漿池中,而這時井下的壓力似乎也在減弱,慢慢地竟然泄氣閥的出口停止了噴氣井架的震動也消失了,但是井架自身開始了嘎嘎之響
這時已經撤下二層平臺的高盛,渾身上下就跟散架了似的。他坐在地上,跟趕來救援的兄弟井隊長老餘頭說話。
剛纔那場大雨將他的身上已經沖刷乾淨了,儘管身體很累,可他的臉上一點疲倦也沒有。
那些剛纔抗戰了好幾個小時的工人們,這時見形勢穩定下來了,心情一鬆,一屁股坐在溼透的泥地裡,有的甚至還不管三七二十一躺了下去。
“起來都起來”這時王柯卻在高聲喊着:“快點去緊固井架去這個平靜只是暫時的下一次發作會更大”
聽到他的喊聲,高盛也不敢說話了,第一個操起工具就朝井架衝去。其他的人也不敢怠慢,紛紛爬起來衝向嘎嘎作響的井架,那些後面趕來的工人也都全部投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