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西洛已經攤開書。
項心慈笑着去推他:“認真一點。”
樑公旭壓得更重了,兩個人順勢又倒在軟塌上。
項心慈在下,樑公旭在上。
“我們今天講‘暮夜卻金’。”
清冷的聲音,彷彿瞬間將周圍的氣氛打散。
項心慈與樑公旭一起跪坐起來,樑公旭心思的爲心慈整理整理髮絲。
明西洛的聲音還在繼續。
壽康不禁覺得未來的日子……忽然那麼有盼頭,如果,他是說如果,七小姐要是能爲太子生下一兒半女……哎喲,奢望了奢望,現在太子高高興興的就很好。
……
清幽的琴音如自然的樂章,在飛鴿枯林中掀開它的序幕。
樑公旭坐在佈置舒適的涼亭裡,目光灼灼的看着撫琴的她,好似她就是琴,琴就是她,琴音是這裡每一隻飛起的白鴿,又好像不是,讓人心靈不自覺的沉寂,感受它靈動又千變萬化的音符。
剛要離開的明西洛,突然定在長廊上,他披着裘衣,拿着奏摺,不自覺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震驚在其中的情意綿綿又生動自然的演繹裡,琴……還可以這樣彈?
沒有技巧、不用束縛,自然而然的躍起又自由的落下,像飛舞的蒲公英又可以是翱翔的雄鷹,它是歸於天地樂章,是無需規律的隨性,是樂理達到極致後,她便是樂章的自然通透。
明西洛自然樂理不俗,但此刻好像剛剛走出村莊的孩子,彷彿第一次見到了高山,遇到了大海,震撼傾慕……
樂曲如光,照耀寒冬的大地上,樂曲如水,流淌在乾涸的山間,樂曲是風,拂過楊柳花朵,樂曲是心靈的延續,有光、有愛、有柔情似海。
樑公旭慢慢的閉上眼睛,呼吸一點點平穩,少年趴在木桌上,睡的天真無害。
項心慈撥弄琴絃的聲音放輕,樂曲柔和百轉千腸……
壽康公公小心翼翼的將太子放平在低矮的踏上,蓋上錦被,又命人多放了幾個暖爐。
項心慈確定他不會醒了,才緩緩收了琴音,看着他熟睡,雖然蒼白但舒適安詳的臉。
壽康公公看着主子,心中寬慰,殿下最近自己入睡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氣色也好多了。
項心慈從涼亭出來。
秦姑姑立即爲小姐披上大氅,紅色的大擺一直延伸到腳踝,三跟繫帶同時繫上,將她包裹在其中。
明西洛站在走廊盡頭看着她。
項心慈也看到了他,手臂從大氅雙側做成衣袖的地方伸出來。
秦姑姑遞上手爐。
硃紅色的耳墜落在同樣赤紅的大衣上,烈如火焰,
明西洛突然看懂了那抹紅,不是今天收到寶石的紅,是珊瑚珠、雞血石的紅,更高貴、典雅,猶如她彈出的琴高不可攀。
項心慈悠悠的聲音響起:“如果殿下醒了,告訴殿下,我去衣坊了,殿下知道去哪裡找我。”
“是七小姐。”
…
明西洛自然而然的跟上她的腳步,思緒在沉寂在那片樂海里,眼前是她烏黑的髮色和上面輕顫的釵寰……
兩人出了王府舊址,這座沒有被取名字的宅院,外表看只是被打掃乾淨了而已,依舊無人居住一般,更何況項心慈、明西洛從後門出來,後巷更是蕭條。
“方便去你那裡坐坐嗎?”
……
項心慈吻住明西洛涼薄的嘴角,胳膊環繞在他脖頸上。
明西洛的呼吸亂了章法,一手撐在影壁上……
他的臥室不大,也沒有暖爐,只簡單的鋪了被褥。
她有心事……因爲什麼……簡陋的牀上,明西洛想着,很快思緒就被淹沒。
大氅、手爐落在地上……
項心慈神色如常的整理好微微凌亂的衣服。
明西洛目光有些渙散,見狀,冷靜自持的起身,不展示一點自己的情緒。
仿若一切都沒有發生,下牀爲她收拾手上的痕跡,止住腦海裡排山倒海蔓延的感覺,快速構建,從進門之始到現在一切的過程!
如果不然,他分分鐘溺死在這場有她主導的漫不經心裡!
他敏銳的覺得不對!所有的經過一點點的清晰——他一次次在痛不欲生的極致裡徘徊,耗損着無法自控的情緒,像溺水的人抓不住一點攀附,只能對唯一伸出的手祈盼、祈求,他極力想控制住一絲尊嚴掌控局勢,卻又在下一次浪頭打來時,祈求的更卑微沒有尊嚴,所以,剛纔讓他不能自已的整個人過程,是牽在別人手裡的木偶。
或者她在通過別人的情緒,平復她的焦躁?
她焦躁什麼?現在好些了嗎?
項心慈看着他,如果今天換做任何一個人,她就讓他將手指舔乾淨,讓他求生不得求不死不能的去半條命。
明西洛的神色在這樣清晰的目光裡,也不得不清醒過來,但他神色如常,溼了手帕,爲她淨手,又將手爐又放到這雙柔韌無骨卻……
“讓秦姑姑進來,幫我梳頭。”
……這裡依稀還能……“七小姐如果不嫌棄……”
項心慈從房間出來,心已平靜一些,旭旭如果喜歡……他應該,不會走到自己和明西洛那一步,相看兩厭:“不用送了。”她和大哥保持些距離就是。
明西洛看着她走出門,才發覺有些腿軟……手掌緊緊握起,又鬆開……任餘韻在身體裡流淌。
……
“我兄長的事一直想謝謝你,讓你費心了。”柳雪飛走在自家長廊上,神情羞澀,他是來送大哥消息的,難得能一起走走。
項逐元沒有放在心上,柳家大哥不適合帶兵,卻出身輔國公府,入戰場必死無疑,在九王麾下恐怕明天就能收屍,所以讓他跟着二弟去沾兩年資歷,回來也好某個一官半職。
柳雪飛真心感謝他,也心有愧疚,兩人自小定親,到了成親的年紀,自己卻要守孝,他也一等就是這麼多年,更對家裡照顧良多:“說起來……這幾年多虧你照應。”
“輔國公門生甚廣,是老爺子人善才是。”
不是,最上面的一層人,還是看在她與令國公府有親上,看在項逐元的面子上,才一直沒有攔家裡的要求:“說你一句好你就認着,你看你……”
項逐元怔了一下,不習慣別人用如此熟炙的語氣與他說話,但想到對方是自己未婚妻,點點頭。
柳雪飛鬆口氣,這一年來,她一直試圖拉進兩人的距離,她知道從小的情誼和情分對後宅生活的中喲啊:“聽說五老爺和曹大人對起來了?”好聽的是這樣說,其實說阻殺曹家也不爲國。
“嗯。”項逐元無意多說。
柳雪飛笑笑,她不希望以後生活中只和他孩子、瑣事,也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只會寫詩做對,她試探的開口:“吏部的人動起來不太容易,五叔辛苦了。”項家動吏部,更有讓皇上忌憚的東西在裡面,令國公府這幾年依舊夠手眼通天,如今又要對唯幾不屬於他們勢力的吏部動手,恐怕上面……
項逐元皺眉。
柳雪飛以爲他不喜歡自己談這些,但她沒有退讓,神色端莊典雅,從容不迫,她希望將來他將她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若日子也有商有量,共同維持一個家。
也希望……可以幫到他……更希望佔據他心裡除了他女人以外,舉足輕重的位置,徹底擁有這個人。
她承認,她喜歡他,甚至……柳雪飛有些羞愧,喜歡到不想他還看的進別人。
柳雪飛覺得自己有時候,甚至不喜歡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位緋緋,每次自己去令國公府,伯母叫她過來彙報玄簡的情況,她心裡……
柳雪飛知道自己想法很危險,也不對,可是……她想試一試,試着讓他只看到她。
項逐元讓曹侍郎死心比五叔更重!曹老不死酒後隨意言論小七!言辭難聽!剁碎了喂狗都便宜他!
也是他讓五叔聽到了那些言論,好借五叔明面上的情緒發泄私憤,這次他讓姓曹的從小輩開始死,女眷也嚐嚐他酒後那些話,讓他活着都恨不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