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無時無刻發生在藍球的任何一片區域。
你可以完全的漠視那些離別,但是隻有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纔會明白它帶來的情感割裂有多麼嚴重——就算能撫平一切的時間,也無法在短期之內將這個裂痕填充…
至少,喬飛是無法承受的…回到戰艦上已經足有半個月,他感覺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將自己封閉在黑暗的船艙中。
他一遍一遍的回想着秦蘭的音容笑貌,怎麼也不敢相信秦蘭就這樣輕易的離去。
如果早一點想到…黑霧會從陸地向海面延伸就好了。
如果早點意識到,地處大陸凹陷區域的比奧科島距離陸地只有三十公里,一天就會被黑霧吞沒,也許秦蘭團隊就會趕回哈科特港。
如果秦蘭能夠自私一點,爲自己穿上實驗室中的生化防護服,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起來,結局也許不會是這樣…
如果撤離的戰艦能夠再早點到達比奧科島,將所有被黑霧感染的人接上治療,也還有希望…
只是,沒有如果,現實就是很多巧合嚴密的拼湊在一起,給與一個不接受也得接受的事實——當侯文生他們撤離的戰艦找到比奧科島的時候,島嶼上已經遍佈黑霧,再也找不到一個人類…
包括秦蘭、樑曉慧,包括保護團隊的軍隊,全部消失了,整個黑霧災難抵禦組織研發中心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所有人早已準備好的行囊,以及準備搬到船上的所有重要物資。
在黑霧中全部消失,這意味着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喬飛不甘心,他申請給侯文生給他一輛裝甲車,再將他送回到比奧科島上——就算秦蘭變成了異物,他也要找到她!
但是…卻被侯文生和所有人制止——他們已經在島上搜尋了兩天,確認島上除了異物,已經不再有人類…
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被無情的掐斷了…
喬飛躲在黑暗中,不斷質疑這個世界,質疑眼前的事實,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沒有勇氣,再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那個宛若蘭花一般的人,就這樣從自己身邊離開了,如此的突兀,沒有任何的停留…有些東西,只有你真正失去的時候,纔會發現它是那麼重要,雖然時間並不長,但是秦蘭早已經悄無聲息的佔據了喬飛的整個內心。
此刻的他只能一直縮在船艙中,默默舔舐已經空掉的胸口,卻再也找不到什麼活着的動力。
……程峰守在船艙內,除了因爲開會的短暫離開,一直陪在喬飛的身邊,他想要安慰,卻意識到無論說什麼也是徒勞,只能默然的將自己放在喬飛的身邊。
無論是侯文生,還是丁凱,還有特戰組的其他隊員,刻意的增加從船艙外的走廊經過次數,期待沉浸在傷逝中的人,能夠重新站起來。
六艘戰艦從亞丁灣出發,快速穿過了好望角外的濃重黑霧,重新回到印度洋海域,卻無法繼續穿過海上絲綢之路的莫桑比克海峽,因爲馬達加斯加與非洲大陸的黑霧擴散已經覆蓋了這條咽喉要道。
戰艦隻能重新規劃航道,繞過馬達加斯加外圍,從印度洋外圍向着澳洲駛去,只有這樣,才能遠離被黑霧吞沒一半的印度洋。
就在程峰領來新一天的早餐,看着喬飛麻木的啃食壓縮餅乾時,船艙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幾乎沒有任何的停留,艙門被直接推開,進門的凌珊看了一眼略顯錯愕的程峰,將目光留在失魂落魄的喬飛身上,揮手示意前者出去。
程峰短暫的思考了一下,這才猶豫着起身,將船艙留給兩個人。
“我沒事…”喬飛沒回頭看凌珊,只是用力將最後一塊餅乾吞入胃中:“我只是…還需要一點點時間。”
凌珊點了點頭,安靜的坐在了喬飛的對面,原來程峰坐的位置。
船艙中凝如實質的氣氛,凌珊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安慰並沒有什麼用,只能靠你自己…”
喬飛默然點了點頭:“總要活下去的…”
道理誰都懂,只是現實總讓人難以承受…
凌珊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無用,抿了抿嘴脣,不再言語…在真正的痛苦面前,無論是什麼樣的安慰,都會顯得可笑。
喬飛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喝了一口水,恢復了一點精神,看到凌珊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對面注視自己,哽咽的嘆道:
“我正在經歷一場噩夢,卻根本無法醒來…秦蘭…我很想這是一場噩夢,可是就是醒不過來。”
巨大的傷痛再次將喬飛包裹,在這十幾天裡,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再忍受着失去秦蘭的痛苦。
凌珊點了點頭,猶豫了幾秒,緩緩將手中的筆記本放在桌上:“這是她留下的…能找到的唯一私人物品。”看到喬飛注視着筆記本,凌珊連忙解釋了一下:“裡面的內容,我沒看…”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筆記本,就像中學生上課時候用的那種,喬飛接了過來,並沒有翻動,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謝謝。”
看到喬飛強打着精神和自己對話,凌珊感覺自己的心被猛然的揪起,起身轉過身去,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才平復下來…
再次猶豫了好久,凌珊才繼續說道:“我希望你能儘快好起來…我知道,這很殘酷,很難承受…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儘快好起來。”
“我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
當初,蔣慕軒沒從黑霧中出來…此時的凌珊無比清楚喬飛此時在承受什麼,因爲這些,她都曾經經歷過。
一念及此,凌珊不知道是因爲回想當初自己經歷的悲痛,還是因爲眼前的喬飛的狀態,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瞬間掉了下來:
“我…我很後悔…”
“真的很後悔!”
喬飛擡起頭來,看着她,似乎猜到了她想要說什麼,處在悲傷中的人總是身體麻木,思維卻異常敏感…
“我後悔當時後知後覺,我應該早一步,比秦蘭先下手…”凌珊哭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當時也沉浸在這種痛苦中,當我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好像對你…”
“可是,你和秦蘭已經在一起了…”
看到喬飛默然,凌珊猛地擦了一把眼淚,連忙說道:“我只是想說,只是想說…你儘快好起來,你總這樣我會心痛…”
“走出來後,會有一段新的開始…不要錯過,不要像我一樣錯過!”
喬飛看着眼前的凌珊:“所以,你用你的慘痛經歷現身說法…”
說完,他努力的露出微笑:“現在是不是換成我安慰你了!”
“呵呵…”凌珊破涕爲笑。
兩個人就這樣平靜的看着對方,喬飛注視着凌珊臉上還掛着的淚痕,凌珊則一直回味着喬飛剛纔的笑容,兩人都是久久不語。
沉靜了好一段時間,喬飛才嘆了一口氣,說了兩個字:“謝謝!”
凌珊眼角掛着的淚痕在次被淚水充滿…她從喬飛“謝謝”兩個字中,聽出了無比真誠的態度…但是這個無比真誠的態度,同樣代表着另一個拒絕的意思。
此時的她發現自己是如此的矛盾…她希望希望喬飛一直記得秦蘭,她覺得本該如此,她同時又希望喬飛忘記秦蘭,不知道爲什麼,內心深處總是隱約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
直到喬飛剛纔的一句“謝謝”,將自己的那一點期待徹底的掐斷…凌珊一時間,感覺自己更能理解喬飛所承受的東西,因爲自己也告別了一段感情。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凌珊這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於此同時,她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鼓足力氣向喬飛問道:
“你有沒有考慮過,讓秦蘭回來?”
讓秦蘭回來?!
喬飛被凌珊的話說的心中一震,用了足足半分鐘的時間,才大概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這很瘋狂…”喬飛將秦蘭的筆記本攥在手中:“你說克隆?”
凌珊的意思,大概是讓秦蘭“復活”,喬飛能夠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克隆技術了。
見凌珊點了點頭,喬飛嘆了一口氣:“我想過的…這根本就不可能。”
“在技術上也許不難…但是,復活的人,將重新從一個單細胞開始發育,它將有自己的生命歷程和記憶,即使克隆出來的人與和原來的人具有同樣的DNA,長的一模一樣,也不會繼承原來的靈魂和情感…”
“克隆出來的秦蘭,將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她。”
“而且,即使是克隆技術,也需要等這個新個體重新生長,發育,以至於十幾年之後才能長大…就像《侏羅紀世界2》中的小女孩。”
凌珊點了點頭:“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沒說,因爲克隆人是禁止的,很多人認爲這樣做將毀滅人性…”
喬飛點了點頭,不置可否…此時的他並沒有感覺所謂“禁止”給自己帶來的規則感,而是莫名的想起一句著名作家說過的話——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如果人性只是讓人在沉痛中回憶,那還要它幹嘛?喬飛覺得橫亙在自己與秦蘭之間,有一道巨大的深淵,但是爲了對面的秦蘭,即使這道深淵能將自己吞沒,他也會毫不猶豫…當然,前提是克隆技術可行。
只是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凌珊是醫學專業,她當然知道克隆技術具有前面自己說的這些缺陷可是…喬飛驚訝的擡頭問道:“你應該是知道的…可是,爲什麼還提這個?”
凌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略顯哀怨的說道:“從個人感情上來說,我也許是最不希望秦蘭復活的人,你明白吧…但是,我希望給你一個目標,希望你能儘快振作起來…”
解釋完初衷,凌珊停頓了一下,凝重的說道:“你說的克隆,是人類的技術,我們常規意義上的克隆技術,瓶頸在於克隆人的記憶不能複製,複製的只是克隆者的身體…我們沒有什麼技術能夠操縱記憶。”
“但是人類目前沒有做到的事情,僞神做到了…”
喬飛已經完全明白凌珊在說什麼…大腦像被巨錘重重的敲了一下,幾乎懵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