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聞慕容家主大婚,泠束予攜禮而行,不過禮節之用,與衆多世家高官自然無法向攀。今日喜慶,恐有人趁亂做祟,擾亂江淮之治,再加上那納蘭燁失蹤之事,無疑讓江淮少了一道庇護的屏障,策馬行之,便袍着身增添幾分英氣。慕容府外,輕吆頓步,下馬而前行,青釵玄袍,落步無聲,入內,山莊輕紗紅繞,喜慶之氣蔓延上下,均是一片笑意盈盈之色,寸仗餘寬的軟紅鋪及山莊之路,未見人先聞道喜之聲。
泠束予倒是見過幾位相熟面孔,左右逢緣,也是謙遜調侃,禮道均備。忽而,眼皮跳動,左吉右兇,焉知福禍,暗自惕然,隨時留意府中之人行動,也一併尋找如曦。無意一瞥,又見一人,是殘雲門主黑大人,見其與那納蘭家主議言云雲,神色卻並非歡喜,轉念,不過是幾面之緣,再視之便略低眸勾笑,聊表敬意,旋即移開目光。
血紅的太陽高高掛在天際,較之豔陽高照更令人矚目的當屬誘餌之魚了。郡主趙凌淵明眸中不肯錯過納蘭朔寒暄於喜宴之上,勾脣一笑,更增添出一種嬌媚的柔態,佛若春天如期而至,牽裙步近其身,裙襬璇花,嬌豔欲滴,顯盡了一生的榮光和璀璨。
“納蘭公子,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令妹大婚,可謂天賜良緣,可眼下還有一喜,到是可與今日大喜之事成雙,不知納蘭公子可願享此雙喜臨門之福?”凌淵這仙瑚一襲絳裙嫣然出獨有的美麗,眼波如水,完美地維持着從容優雅的言談舉止。
待黑大人離去片刻,一着緋色衣裙女子前來與自己搭話,納蘭朔微蹙了眉頭些許思忖,才忽倏想起此女子正是那日在酒樓初遇到的奇怪女子。
不知是紫蘇與她相識,亦或是慕容家的朋友,自來便是朋友,思此,納蘭朔禮貌地相語:“姑娘,妹之婚禮爲一喜,你且說的這另一喜,在下卻是有些不明白了。”
趙凌淵聞之一笑,燦若玫瑰,柔語:“小女子聽說慕容山莊風光無限,想來很是適宜閒話賞景,不如納蘭公子可有心借一步說話?”
這般像是有什麼話不便在這場合相告,納蘭朔看時辰尚早,紫蘇他們還未至,便應了相邀。“姑娘此言甚是,那姑娘請吧。”擎手相禮,做了個請的手勢,女子先行,跟與其後而出。
較之晚來的,當屬宇文初蘅了。濃秋料峭蕭瑟微涼,堇葉歸地平落滿道清華,初蘅纖指探袖攜出緋赤鍍錦喜帖,遞上遂囑卸賀禮而獻。方提裙裾拾階進堂,觸目皆明彤豔緋流轉曜目色澤,鋪地紅毯堇邊勾勒芳華,由莊口迤展堂中終結。覷堂側閒椅斂裾落座,眉目方舒間睇璧人款款施步而來,伊人緋妝遮嬌容婷婷,身畔共牽紅綢之人依如初俊朗溫雅,碧霄朗,堇光流轉,鍍暖煦粲然。未覺間神思飛卷,待到剎那眸光如煙,恍然憶及那日光景,姝緋蘊笑靨,春意芳華飄搖於眉間。不覺間脣際漾一抹輕嘆,淹沒於悠揚絲竹響徹碧落,方攏起漫開神色投於璧人之身,恍牽莞爾煦暖,心內緩摯願。
這時,鞭炮聲震耳,絲竹喧囂之下,媒婆熙媽媽不禁扯高了嗓門,使勁喊:“有請新郎射箭請新娘了喲喂!”
但見衆人自喜堂步出,於迎親隊周圍而觀,鞭炮聲起,聽着喜婆高喊着“新郎舉箭射轎門請新娘”,四下熱鬧更甚。見喜婆身旁之人已將箭羽送至元渢身前,慕容如曦由心而笑言道:“哥哥,你可要射準哦。”
聞鞭炮聲震耳,頓時熱火朝天般,引得衆人紛紛朝外,待迎新人歸來,慕容晗緗喜笑顏開,好奇欲起身前去迎接,蓮步又止,畢竟今日代表的是皇室,得有分寸,還是先忍忍吧!等喜宴後,衆人散去,就能拋開什麼貴人禮儀,做回自己。
晗緗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靜下心端坐於上,思“省親”心樂,雙眸泛水,笑靨如花,自然燦爛,目不轉睛盯向外,總想不顧禮儀跑上前叫聲“二哥二嫂”,仍覺不妥,眉宇微蹙,思而未行。大堂上,賓客甚多,其中不乏皇室貴族,若有不軌之人,加之謠傳,定添麻煩。二哥二嫂,原諒晗緗未能盡妹妹之職而任意隨衆人同去迎親,只能於堂內靜待。
慕容元渢輕身躍下馬背,耳邊一聲高亢地喊聲,頓時將本就聚集的目光唰地凝聚一身,些許不適,含笑瞥了眼那喊得賣力的媒婆,思量着禮畢後差人打賞。
一旁早已備好弓箭的護衛將之遞上來,元渢伸手接過,箭身早已被染成紅色,如同這滿目的紅一般,喜慶的耀眼。
元渢握弓的手尾指因喜悅與激動不易察覺地微顫,暗暗呼吸,運氣調節,平復下些許翻涌的情緒,拉弓射箭,一聲錚鳴,箭羽輕顫,箭支卻是入木三分,牢牢地釘入木中,收弓而立,任僕人接過弓箭,喜意滿盈,周遭喧鬧叫好聲通通置於耳後,只望向那轎內一襲紅衣,靜待下一步。
宇文媚姝端莊地站在轎前便能看到前面,一襲偉岸的帥氣,持弓箭的那一力拉,何嘗不熟悉,猶記不遠前的自己,亦是這般進門,阿燁的疼愛讓自己嘴角揚起一抹浮笑,淺淺回味,笑而不語,可是忽然覺得頭好痛。
蘇小喬睜大眼,看着一身紅衣的新郎官取箭,嗖的一聲嚇得我趕緊閉上眼,箭還在顫,心也顫,握着孃的手也抖着,稍稍踮腳,輕聲叫道:“娘,好嚇人呀,要是……”忽地一閉嘴咬脣,就好像進屋時碎了盤子那樣,管家說今天是不能亂說話的。忽地又瞥見一個較熟悉的身影來,小喬伸長了手,探出腳去在他腳背上踩了一腳,吐吐舌頭小聲道:“大笨。”
宇文司南的馬車徐徐往晨曦行去,遠遠便聽見一陣炮竹之音,他的食指勾起車簾,只見前方一片喜慶,人羣擁擠,熱鬧不凡。
司南下了車令車伕離開,與侍女抱琴、唱月一同徒步往前行去,本欲上前與慕容家致賀,卻覷見站於一旁轎前的媚姝。見她孤身一人站於那端,臉色微顯蒼白,顯然是病體未康。
明知姝兒剛新婚卻遇如此大難,納蘭家怎還讓她來此?實在是欺人太甚,縱是納蘭嫁女又如何,宇文家的女兒又怎能如此糟蹋?司南如此思忖着,加快腳步行至媚姝跟前,喚道:“姝兒。”司南輕聲喚住她,卻發現身邊竟無一個納蘭家的嫡親在旁照顧,心中怨聲,這待遇,納蘭家真是會做人。好,很好!
宇文媚姝一怔,沉迷於往日的憧憬,嘴角的笑依然,聽到有人喚聲“姝兒”猛一回神,卻是見到南哥哥朝自己走來,欣喜不已,剛想歡喜雀躍,卻是又記起自己伊然嫁人,如今不若小姑娘那般,亦要恬然矜持,呶着嘴,一顏歡笑,巴眨了眼睛,還是禁不住地喚着:“南哥哥,你也來了呀,真好,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好想呢。”
女子柔若無骨的聲音生生抽疼着自己,那場劫難之後,宇文司南就暗下決心護弟妹們平安,如今唯有自嘲:宇文司南枉你自以爲一切皆在算計之中,如今受傷的姝兒如諷刺般站在面前,嘲笑着自己的無能。“姝兒,身體好些了嗎?”司南艱難地開了口,卻無法正視姝兒晶亮的雙眸。這種束手無策的悲涼,令自己近乎痛不欲生。
“好點沒有?”宇文媚姝一時啞然甚爲不解,望着哥哥疼惜的眼神,茫然地望了侍女依依一眼,繼而輕呶了一下嘴,上下打量着自己,再望向哥哥的時候,一顏莫名,反而問道:“哥哥,姝兒很好啊,你怎麼了?”她望着他的時候,繼而看到眼前一抹靚色擠於前,遂溫婉的一福身,微笑向暖。
慕容子嬈看着這熱鬧的場面,無聲地微笑在嘴邊上揚,退開幾步,等待着元渢將箭射上花轎,氣氛有一時的安靜。隨着一聲喝彩,子嬈只看見插在轎上的箭尾還在顫抖,看着元渢精神奕奕的喜氣的臉,有一種自豪的感覺在心底蔓延,他是自己的二哥呢,就當是二哥獲得幸福的見證吧。
“呀,抱歉!”隨後,子嬈安靜地退在一旁,然,退步的瞬間,似是踩中了什麼人的腳,趕緊低頭說了抱歉,正當轉過身繼續看向二哥與二嫂的方向時,才感覺身後之人似有些沉默,好奇地向後一看,驚喜地喚道:“司,司南哥哥。”笑意在眼底蕩了開來,卻發現他身旁還有她人,忍不住輕輕問聲:“你來啦!咦?這位是?”
此時宇文司南的心中,雖想再和姝兒說些貼己話,只是現在並非良辰,縱然心中對納蘭慕容意見再大,也不該在這時候。
司南眸光掃了周遭,看見慕容家的二公子意氣風發的模樣,心中暗暗冷笑,這婚禮還不知能太平到何時?再回眸,正好撞上子嬈清靈的雙眸,薄脣微勾,掠起一抹淺笑,回道:“這是姝兒,我的四妹。今兒你二哥大喜,不宜寒暄,他日再說。”
“原來是姝兒!姝兒妹妹好啊。”慕容子嬈聽着司南的介紹,上前與他身旁之人打了聲招呼,剛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在聽得他的話後,卻又退了回去,看着周圍一派熱鬧的場景,向着他淺笑着道:“司南哥哥,姝兒妹妹,二哥哥的喜宴開始了!就讓子嬈帶你們進去觀禮吧!”
而紅轎內,納蘭紫蘇靜靜而坐,紅袖下柔荑微微緊握,一向穩重淡然,也無法抑制此刻的緊張。鑼鼓震天,轎已落,但聽得媒婆一聲高呼,外頭恍忽的默然,復又迴歸熱鬧喧囂。一聲箭羽入木之聲,雖隔着紅紗看不真切,而周圍的呼聲已然彰顯了他此時的氣宇軒昂。
“哎喲~這一箭射的好,熙媽媽促成了這麼多對姻緣,操辦了這麼多年婚禮,就今天,就今天吶,慕容家主不愧是一門之主,這氣勢,這氣勢,誰能比?”媒婆熙媽媽
絮絮叨叨講完這些話,頓覺氣氛一片活躍,笑得愈發歡暢。只見新娘被新郎自轎內牽出,熙媽媽一個眼神示意,身後喜娘便架好了火盆,扯了一嗓子,道:“請新郎背起新娘,跨過火盆。從此生活一帆風順,紅紅火火,美滿萬千。”
慕容元渢耳旁盡是那媒婆高昂絮叨的聲音,雖是吵了些,但好在也是些應景的喜慶話,便也不甚在意,眼見那火盆已是擺好,微微一笑,行至較前,早已婢女掀開轎簾,內裡端坐着穿着火紅嫁衣的女子。
隔着那層紅紗,元渢溫柔的目光摻雜着難以掩蓋的喜,靜靜凝視其朦朧的面容,爾後回首望了望圍觀的衆人,抿脣一笑,半身探入轎中,輕柔地將其背起,小心地護着,寬闊結實的背交融着彼此的溫度,那負起的,不單單是一個人,更是一份責任,一份不可割捨的牽掛,闊步跨過火盆,脣邊笑意不散。
轎簾掀起,隔着紅紗人影綽綽,納蘭紫蘇感受着他柔情的目光,紅羅喜帕下莞爾含羞,見其探身入轎,熟悉的氣息包圍着自己,玉臂攀上其頸,附身於其背。
她的耳邊的鑼鼓喜樂嘈嘈雜雜,此時此刻聽來卻是模糊朦朧,身軀安然相依,心中沒有半絲怯意,沒有害怕,沒有退卻,因爲他,便是自己從今往後的依靠。
豔紅的蓋頭遮住了她眼前的視線,垂下了流蘇,隨着沉着的步伐顫顫晃動着,搖曳出的甜蜜攀上脣畔,綻出從未有過的明媚,由他揹着跨過火盆走向喜堂。
方纔見箭羽入木引來四周一片叫好之聲,慕容如曦含笑而視,希望一如喜婆之言,日後兄嫂之間和樂美滿,只有歡樂而無傷悲,見二哥背起二嫂,邁出的步子沉穩萬分,鑼鼓喜樂此時鳴奏更歡,往喜堂的路早已空出,衆人隨與新人之後,慢慢步至溢滿喜意的廳堂。
職曦偶一回眸,見得司南的身影,但隔得太遠也不知他此刻在與媚姝說些什麼,身旁小廝輕喚一聲,囑咐過侍從相迎司南,便隨着衆人一同往喜堂而去。
熱火朝天,沸騰的紅,帶給大家喜氣洋洋的潮起,竟將這涼了的秋都點燃了,喜婆的大嗓門妙語連珠,人頭攢集,紛揚着股股快樂的氣息,宇文媚姝望着元渢背上了紫蘇的那一刻,卻是嗅到了燁的味道,跟在司南後面,卻是回眸一望,總希望有一個驚喜,以爲燁會在後面陪着自己,不遠處,卻是看不到,即又再望了望,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隨着人流一併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