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飛機只覺得空氣凜冽, 碧藍的天空又高又遠。前一夜大概是剛下過雪,道路鏟過了,露出暗青色的地面, 路邊零零落落有很多鏟到一起的雪堆。
賀邢賀宥兩人拖了全套路易威登的箱包, 加之身形挺拔、面容英俊, 一下飛機就引得不少人側目。出了機場, 早有司機在一旁等候, 黑色的加長型林肯就停在路邊,德籍的傭人上前來接過箱包。一路上賀宥話很少,只是把額頭靠在車窗上看風景。賀邢想引他說話, 又覺得無從說起,他是感情不外露的人, 此時也禁不住擔憂蹙起了眉。
晚飯傭人用黃油煎了肉質肥厚的銀鱈魚, 配了北歐特產的一種冰葡萄酒, 葡萄酒用細細長長的瓶子裝了,入口又甜又香。喝了兩杯酒, 賀宥似乎打起了些精神:“紀念公園那邊有一家搖滾酒吧很不錯,我去年來這裡的時候去過,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我一會兒過去坐會兒,你去麼?”
賀邢搖搖頭:“我得處理公司的郵件。少喝一點,叫司機在外面等你吧。”
賀宥笑:“哪裡就少了你不行?都到這裡了還一心想着工作。”說罷也不再理他, 套上大衣裹了圍巾就出門去。
那家酒吧名字叫“羅克斯”, 門口有穿了制服的侏儒在迎賓。剛過十點, 酒吧里人不多, 賀宥在靠近舞臺的一處小桌邊坐下, 就着桌上的圓形蠟燭點了煙,打了個響指叫來侍應生點了瓶威士忌。臺上的樂隊正演着時下流行的搖滾曲, 一身黑色皮衣的女主唱嗓音沙啞,極具風情,唱到副歌時翹臀扭得好似插了電。
賀宥眯眼看了好一會兒,嘴下不停,不知不覺一瓶威士忌已經見了底。這時侍應生拿了用來點歌的小紙條和鉛筆過來,賀宥笑着接過,刷刷刷寫了幾句話,示意去交給女主唱。
酒喝多了,頭有些暈,臺上五彩的射燈看起來是一個一個碩大的彩色光圈。震耳的音樂,閃爍的燭光,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似乎是表演間歇的時候,黑色皮衣的女主唱走下臺來,一甩波浪般的長髮拉開椅子在賀宥對面坐下。
“嗨,宥,好久不見你來,你是忘了羅克斯的塞琳娜了嗎?”塞琳娜的美深具北歐美女的特點,一頭棕紅色的長髮,大眼睛凹陷。
賀宥露出熟練的邪邪的笑:“誰和你說的?那一定是造謠。你看我,思念之情讓我把整瓶酒都喝光了。”賀宥說着搖搖酒瓶。
塞琳娜也不再和他耍花槍,下巴一揚:“我還有一場就下班了。你家還是我家?”
賀宥揉揉太陽穴:“你家吧,我哥哥在我家,不方便。”
臺上樂隊催塞琳娜,她起身離去。
塞琳娜在臺上唱得起勁,不時向賀宥拋媚眼。這樣年輕的、明媚的、性感的身體,賀宥讓自己想像握住那纖腰的快樂,但總是思緒飄飛,不自禁就想到另外一個人。這樣腦海裡的搏鬥持續了好一會兒,終於賀宥也累了。他站起身,頹然地背對舞臺走向大門的位置。他試了,但是他做不到,放不掉,忘不了。
司機開車送他回到花園大街的房子,上到二樓,只見書房還亮着燈,賀邢仍坐在筆記本電腦報前工作。見賀宥回來,賀邢合上筆記本電腦:“阿宥,我們兄弟倆聊聊。”
賀宥點點頭,在一邊的會客沙發上坐下。
“阿宥,你這麼聰明,不可能看不出麥寶熙是帶了目的來接近賀家。”賀邢開門見山。
賀宥心中一窒,他看得出,他一早不就看出來了麼?只是後來動了情,又自負地以爲自己足夠控制她,於是便放任自己與她發展。到了後來……後來他便是在刻意迴避,不願去想這件事了。
“麥寶熙的父親麥平,當年因爲鉅額貨船遭劫,資金週轉不靈被迫破產,帶了妻子女兒去投奔北京的熟人原想東山再起,結果因爲貸不到款,渠道又全都堵了,重重打擊之下跳了樓。”
賀宥意外:“寶熙的父親是自殺死的?倒從來沒有聽她提過。”
賀邢繼續道:“當時貨船遭劫的時候,正好有一筆金額不小的銀行借款到期,本來把借款展期,渡過這個關口,過幾個星期另外有幾筆貨款能到帳,也就沒事了。那樣的話也就是損失一大筆錢的事,不至於破產。但是原來爲麥氏貸款提供擔保的公司卻不願意再繼續擔保,這才導致麥氏的破產再無轉寰。”
賀宥反應極快:“那個停止擔保的公司是盛隆?”
賀邢點頭:“兩家在早些年關係極好。不止這個,麥氏到了北京,也是盛隆從中作梗,盛隆財雄勢大,要打擊個落了泊的麥家簡直易如反掌。”
“爲什麼從來沒有聽父親說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賀邢苦笑:“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我和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算了,阿宥。”
賀宥不語,這樁事情雖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並不至於瞞這麼牢,爲何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聽父親提過一星半點?更何況,好好的兩家人,爲什麼忽然反目,也是耐人尋味的事。他忽然又想起華雷當日在麥寶熙辦公室隱秘的笑,說什麼“天大的笑話”,會與這事有關嗎?他看了賀邢一眼,賀邢既然查到了當年麥賀兩家的恩怨,不可能沒有去查恩怨背後的原因。既然他不想說,他不問就是。賀宥不動聲色只是沉思,半晌道:“我倦了,我先去睡了。”
在二樓的小廚房給自己榨了杯橙汁解酒,心裡盤算了一下時差,賀宥撥通了小郭的電話。小郭是個手段老道的偵探,和賀宥牌桌酒杯裡結出的友情,關係一向不錯。上海那邊正是上午,電話裡聽得出小郭那裡電話、傳真響個不停,顯然是忙得熱火朝天。
“小郭,”賀宥沉聲道,“你幫我查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