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還沒擡起,一張手掌按上了她的肩膀。沈彥文擡起她的肩,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笑的分外春光燦爛,“才幾天不見,我的小學妹怎麼變得這麼生疏了呢。”
黎容容對上他的笑容,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連笑容都僵硬了許多。但在衆人跟前,她還是很客套的笑着,“學長這是說的哪裡話。”
建新公司的王總見這情況,當下笑逐顏開,“小黎啊,今天你的任務可就是把你這位學長哥哥陪開心啊。”
今晚的飯局由建新公司做東,王總在建委的幾個朋友出面,約上沈彥文等,一起吃個飯。
起因是王總聽說上次報審大劇院項目,請規劃局的領導吃飯時,沈彥文也去了。他心想,既然有了第一次往來,在這位沈公子跟前混了個臉熟,應該趁熱打鐵,好好維護下這個關係。於是,他摸着關係,找到幾個建委的朋友,他們跟沈彥文比較熟。終於,把這次的飯局給定下來了。
敞亮華麗的包間內,一共有兩桌。王總同時請了他建委的朋友所在部門的辦事員。正中央的大圓桌,王總殷勤的招呼着沈彥文落座。一旁的黎容容退出房外,去酒店外面迎接一些還沒來的政府工作人員。
天氣轉入深秋。一陣風捲過,黎容容繫上了風衣的腰帶。她真的有種衝動,現在就走,走的遠遠地,管他什麼公司領導,什麼政府人員。經過上次那樣的事情後,她再看到沈彥文,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極度尷尬感。如果可以,真想這輩子再也別看到那張臉。
黎容容看着遠處的車水馬龍,正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搖擺時,身後響起了一位同事的聲音,“容容,你先進去吧。可別在這兒等了。這裡有我就行。”
恍然回神,她只有再一次踏入酒店。要在這個社會求生,就沒有那麼多的隨心所欲。
當她再次步入房中時,來的人都已落座。主桌上坐着建新公司的核心領導和政府的領導,另外一張桌子上,是公司的中乾和機關的辦事員。黎容容默默的在次桌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可她才進門,沈彥文的視線就落到了她身上。陳副總馬上吆喝起來,“小黎,你怎麼跑那兒去了,過來過來。”黎容容笑着推辭道,“你們那兒可都是領導,我坐着都心虛。領導們不用管我,我就坐這兒了,也好安排事情。”
陳副總有些爲難的看向沈彥文。
沈彥文身旁的位置還空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意思。此時,沈彥文臉上的笑容微微凝住。王總心裡一個咯噔,正要對黎容容下命令,沈彥文突然站起了身。
他走到黎容容這一桌,坐在黎容容身邊那個人當即站起身。他順勢坐到了她身旁。
黎容容臉上的笑容再次變得僵硬,“沈科長,你……”
沈彥文說,“我可是因爲小學妹纔過來的。”他側過身,將一隻手臂搭在黎容容的椅背上,看着她笑,“特地來陪你吃飯,怎麼能不跟你坐在一起,恩?”
“學長,我們倆吃頓飯還不簡單嗎,隨時有空都可以約啊。”黎容容客套的笑着。
“是嗎?”沈彥文眉眼微挑,“小容容,這句話我可當真了啊。”
黎容容掀脣一笑,眼神略帶尷尬。
就在這兩人說話時,另一邊領導桌上的人,瞧着這架勢,紛紛起身,走了過來。
不過片刻,除了黎容容,兩張桌子上的人都對換了……
大家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黎容容心裡已經尷尬至極。但是在人前,她只能硬着頭皮,同樣維持若無其事的笑容。
沈彥文轉過頭,看向王總,“剛剛我的小學妹說她沒有資格做領導桌……”他略作停頓,語氣不輕不重,似帶有些詫異的說,“難道她這麼鞠躬盡瘁的賣力工作,到現在還只是你們公司的基層員工嗎?”
桌面上突然就有了一種撲面而來的低氣壓。
黎容容沒想到沈彥文會突然說這話。但她不由得覺得,沈彥文當真是有着一股官範兒,那不怒自威的氣勢,能瞬間影響全場氣氛。
王總一愣,馬上對陳總問道,“陳總,黎容容所在的營銷部是你分管的,她現在是什麼職位啊?”
被點名的陳副總接過這個皮球,呵呵笑道,“目前是部長助理。”
王總當即批評道,“這我就要說你了啊!對於人才,要大膽提拔,大膽使用!像小黎這樣鞠躬盡瘁又勤勞肯幹的員工,要是走了,你上哪兒去給我找第二個!”
正巧,公司人力資源總監就坐在隔壁的桌子上,王總回過頭對她說,“陳慧,明天就發文,任命黎容容爲開發設計部部長。原部長調到營銷企劃部。”
人力資源部長馬上應聲。
黎容容表情幾番變幻,這下徹底愣住了。她錯愕的看着王總,開口道,“王總,我經驗不足,能力不夠,只怕勝任不了這個職位……”
她的五年奮鬥目標是升任中幹,現在才一年多……雖然,公司的中幹正職,年薪有二十萬,是她垂涎不已的待遇,但是……
就因爲沈彥文的一句話,她就突然跳級晉升了?
“小黎,年輕人就要有敢闖敢拼的精神。不去幹,你怎麼知道自己不行?”陳副總笑着道,“這段時間,你的工作也都是與開發設計部的工作職能相關,我看你做的非常好嘛。”
“小黎,公司相信你的能力,給你一個嘗試的機會,你就要大膽嘗試,努力把握。”又一位副總說道。
黎容容明白了,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甩手不幹,一個是升職加薪。於是,她微笑着說道,“謝謝領導們的信任,我一定竭盡全力,勝任新的工作崗位和要求。”
王總對沈彥文笑着說,“沈科長,以後我們小黎的工作,還要靠你多支持啊。”
這開發設計部的工作職責就是項目報批報建,設計組織和協調,政府及相關部門關係維護,新項目拓展等。把黎容容放在這個部門的部長位置上,以後在處理對外關係時,她就得獨當一面了。
沈彥文微微一笑,手臂由椅背移開,輕輕搭上黎容容肩頭,對他同僚道,“吶,聽到沒有,我這個小學妹,以後你們可多照顧着點啊。幫她就是幫我。”
衆人微微一怔,官場上的人向來都是謹言慎行,很少會有這般直接跟對方捆綁在一起的。何況還是沈彥文這種背景深厚的人。大家在心裡暗暗震驚,這個小女生,實在是不簡單啊。
明面上,他們笑的愈發熱絡了,紛紛迎合着黎容容,一個個稱兄道妹的。還有一個處長笑着說,“以後來建委,直接給哥哥我打電話。哥親自出門接我小妹。”
沈彥文笑起來,打趣着說,“接人可以,認什麼哥哥妹妹的就算了。我都還沒認呢,哪輪得到你們啊。”
大家跟着笑起來。桌上氣氛熱鬧而歡愉。建新公司的領導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酒菜上桌後,照例又是一輪廝殺。沈彥文來者不拒,但跟每個人只是抿一口意思下。
領導之間的酒喝完了,接下來就輪到下面的人向上面的敬酒。沈彥文拉起黎容容的手,說,“小容容,我帶你認識一下這幾位領導。”
黎容容想要抽出手,沈彥文卻握的更緊了。她只得隨之起身。他牽着她,繞着酒桌走了幾步,他將五指插入她的指間。十指交扣,一種極爲親密的握手姿態,又帶着他不容抗拒的強勢。
沈彥文將黎容容帶到每位機關領導跟前,逐一爲他們介紹,每次都會加上一句,“我小學妹還年輕,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後在工作上要靠你們多指導多包涵啊。”沈彥文這話一說,大家都忙不迭迎合。
王總眼看着這情形,心裡爲自己的當機立斷拍掌叫好。一個部長的二十萬年薪,可以換來一堆政府資源和沈大少這個靠山,簡直賺大發了!
黎容容一隻手被沈彥文握住,一隻手端着酒杯。那隻握着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分毫,就連杯中的酒喝完,都是他親自爲她倒的。
走了一圈後,回到位置上,沈彥文又親自爲黎容容勺了一碗清疏湯,放到她跟前,“喝點湯,對胃好。”他面容含笑,凝視着黎容容,眼神裡是看似不動聲色卻又波濤洶涌的溫柔。
這桌上坐的人,不乏跟沈彥文有些私交的,無不是驚詫不已。這位高高在上的沈公子,居然還有這麼溫柔細膩的一面。
這場飯局,有的人高興,有的人玩味,有的人在盤算。而對於黎容容,卻是各種感覺混雜在一起的煎熬。因爲喝了些酒,她兩頰微紅。但她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酒量,沒有喝多。
眼看着飯局接近尾聲,黎容容終於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誰知道,公司領導又安排了下一場。黎容容更是被他們的老總欽點。美其名曰,爲她的升職慶祝。
娛樂會所的豪包裡,來的人一共有十多個。除了黎容容,沈彥文,就是建新公司的核心領導,和沈彥文關係比較好的幾個機關領導。
萬紫千紅的燈光在中央小舞廳上流轉。沈彥文的朋友起鬨道,“我們沈帥可是歌舞雙絕,今晚必須跟小學妹共舞一曲,讓我們飽一飽眼福啊。”
黎容容做出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笑着婉拒,“不行了……我頭暈……已經跳不了舞了……”
沈彥文卻不吃她那一套。他走到黎容容身旁,握住她的手,用力一帶,將她由沙發上拉起。
“酒醉的探戈,也很有味道……”說着,他就攬上了她的腰肢,將她領入舞池。
幽暗的燈光下,黎容容表情不是很好看。沈彥文湊到她耳邊道,“小容容,上次我沒有趁人之危,難道你不該對我道謝嗎?”
這一句話,將黎容容最不願意回想的一幕,又勾到了腦海裡。
她低聲道,“謝謝……不過,工作上的事情,我並不想過多的麻煩你。”她禮貌而疏離的笑着,“學長以後就不用再費心了。”
“怎麼做,是我的事。”他帶着她旋轉一圈,“我們各取所需。”
“你需要什麼?”
他將她的腰肢收入懷中,在她耳畔道,“你的心……”
“學長,你這話說的可不妥當。”黎容容勉強牽起笑容,“我有男朋友,我已心有所屬。”
“這裡……”他的手倏然撫上她的胸膛處,黎容容一顫,正要退開,他手下一個用力,她再次被他困在懷裡。他一直手臂攬着她的腰肢,一隻手在她心口遊移,輕聲道,“可以有陸司霆……可以有舒譯辰……爲什麼不能有我?”
“我認爲我那天晚上,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
一曲終了,黎容容有些用力的甩開沈彥文的手,走到一旁的沙發坐下。沈彥文站立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雙眼深黑。
“沈科,來,點個歌!”王總趕忙殷勤的笑着。
沈彥文抱臂一笑,“那好吧。小容容,去給我點首歌,《夜半小夜曲》。”
黎容容纔剛坐下,又只得去點唱機前,爲沈彥文選了這首歌。她倒是知道,沈彥文的嗓子很好。在學校裡時,他因爲帥氣的外表,能歌善舞,又會運動,風靡全校。不過那都是在她沒入校之前,從大三後,他就在校際活動裡淡出了。
背景音樂響起時,原本喧鬧的包廂內,因爲沈彥文即將唱歌,竟然奇異的安靜了下來。只有優美的小提琴聲,纏綿悱惻,悠悠流瀉。
沈彥文直接走到大屏幕前的立式麥克風前。他已經脫掉西裝外套,襯衣上兩顆鈕釦也解開了,露出漂亮的鎖骨,袖子挽起一半,一隻手還夾着煙。此時的他,帥氣,而又不羈,絲毫不像是嚴謹的公職人員。
他一隻手夾着煙,一隻手握上麥克風,隨着伴樂唱起來。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
爲何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這晚以後音訊隔絕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情如曲過只遺留,無可挽救再分別
爲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虛,這晚夜沒有吻別
仍在說永久,想不到是藉口,從未意會要分手……“
燈光下的沈彥文,五官深邃立體,黑曜石的雙眼,柔情款款的看着黎容容。那隻夾着煙的手,菸蒂燃到了指間,他渾然不覺。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佔有
她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
提琴獨奏獨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牽掛,我的渴望,直至以後……”
一段剛唱完,現場已經是掌聲雷動。
沈彥文俊美的臉龐上,牽起了淺笑,他的目光由始至終沒有從黎容容身上移開。但此時此刻,他的笑容,沒有平時的張揚跋扈,更多的是苦澀,還有些無奈和幽怨。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佔有
她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
提琴獨奏獨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牽掛,我的渴望,直至以後……”
沈彥文灼熱的視線,令黎容容快要無法自處。尤其是重複的副歌時,他看向她的眼神,眼底倒映着所有人都能一目瞭然的款款深情,還有愛而不得的心痛……
衆人的目光,時而看向沈彥文,時而看向黎容容……
黎容容突然站起來,躬身說,“不好意思,之前酒喝多了,有點頭暈,我先去一下洗手間……”說完,她就大步逃離了包間。背影音樂還在流瀉,但那唱歌的人,聲音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