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譯辰拉起黎容容的手。他扯開自己的襯衣,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這顆心,爲你受盡折磨,已經千瘡百孔。可是,現在,你卻說不要它了?你不要這因爲你而鮮血淋漓的心……你告訴我,它該怎麼辦……”
舒譯辰極力的剋制自己,可在這一瞬間,他發紅的眼眶裡的溼潤,突然就滾了出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迅速轉過身,用力抹了把臉,走到房間另一端,背對着黎容容的方向,在沙發上坐下。
黎容容愣愣的看着他彎腰坐着的背影,好半晌,她還沒有從他的怒火中抽離。
腦子裡反覆盤旋着他的話……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一寸寸的擴張,侵入四肢五骸。讓她連站立都覺得那麼艱難。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沉默的空氣。
寂靜中,充滿着哀慟。
良久,黎容容緩緩走上前,走向舒譯辰的方向。他一動不動的在沙發上坐着,脊背微微發着顫。
或許最初的開始,黎容容完全不在意舒譯辰的感情,甚至憎惡他的趁人之危。但是,兩個人朝夕相對的幾個月,他對她的溫柔體貼和悉心照顧,讓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他。
但黎容容不知道,在舒譯辰始終如一的溫柔之後,隱藏了這麼多的委屈和壓抑。她習慣了他的溫柔,習慣了他的好,習慣了他的逆來順受,把這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卻沒想過,他也是有喜怒哀樂的。她更沒想到,原來他的痛苦,會令她的心也揪起來。
黎容容走到他身前蹲下,雙手輕輕的搭在他的手上,低聲道,“對不起……”
舒譯辰手一顫,別開了臉,不看她。
黎容容抓緊了舒譯辰的手,“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舒譯辰低垂的腦袋看着地面,半晌,那帶着濃重鼻音的沙啞聲音響起,“只要你不跟我分手……我不會怪你。”
黎容容心裡一酸,輕輕拍了下他勾着的腦袋,“那你以後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
舒譯辰擡頭看了她一眼,分外苦澀又無奈的扯了扯脣角,“我怎麼敢……你一個不高興,就要跟我提分手,我怎麼辦……”
“我……”黎容容失語了。回想起來,她發現,自己的確很多次跟他鬧脾氣都會口不擇言。
話題已經進行不下去了,黎容容只有轉而道,“已經很晚了,我今天也累了。我去洗澡,準備睡了。”
她拿了睡袍,走入浴室。
脫衣服時,她再次看到脖子上的那串珍珠項鍊。沈彥文的話,歷歷在耳。
她不喜歡舒譯辰?真的不喜歡嗎?紛揚的水花潑濺而下時,黎容容的腦海中響起兩人曾經在浴室裡的激情一幕……她爲什麼沒有抗拒他的身體……
……是藥!對,是藥的作用!
兩人只是一年的契約,她不能、也不可能喜歡他!
黎容容將項鍊放入浴室的收納盒裡。當她走出浴室時,舒譯辰已經不在了。但她發現,牀上的一片狼藉都已經收拾好了。她拉開衣櫥一看,每一件衣服都已經重新掛好。
她裹着浴袍,走出房間,根據習慣去了書房。果然,舒譯辰在書房裡。他正埋在書桌前,畫着什麼。
黎容容輕輕敲了敲房門,舒譯辰擡頭看她。
“很晚了,你還不睡覺嗎?”黎容容問。
“我不困。你睡吧。”舒譯辰應道,再次低下頭。
“哦……”黎容容輕輕應聲,轉身離開了書房。舒譯辰在他轉身後,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失神。
這一夜,黎容容輾轉反側。因爲第二天還要上班,她把鬧鐘調到七點半。可即使腦子疲憊,已是睡意沉沉,卻總是有一根神經清醒着。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雙手臂抱住了她。她被圈入了一個懷抱中。熟悉的氣息,依戀的感覺,那隨之涌上的溫暖又踏實的感覺,讓半夢半醒的黎容容很快陷入了沉睡中。
第二天一大早,黎容容被鬧鐘叫起。
坐起身後,她習慣性的看向身邊。自從她生病後,他就一直賴在她這兒睡。而且每天早上都是她拖着舒譯辰起牀。也因爲他的賴牀,爲了方便喊他起來,她不再阻止他睡在這兒。
可一轉頭,看到的是空空的牀褥,沒有了那個成熟的臉龐和孩子氣的睡顏糅雜在一起的笨蛋。更沒有一雙手臂圈着她,埋在她懷裡呢喃着,“再睡一會兒……再睡一會兒……”
黎容容愣愣的看着身旁的空氣半晌,心裡浮起一層不明所以的失落感。
半個小時後,她洗漱完畢,換好衣服,整裝出了房間。
她來到書房裡,沒人。也對,他不可能在書房裡呆一晚上。她又去了他的房間,還是沒人。心中有種說不清楚的慌亂感攫住了黎容容。
她快步下到一樓。那個高大的身影正在餐廳和飯廳之間往來,手中還端着裝有食物的碟子。
舒譯辰看到黎容容,揚脣一笑,“醒了?我已經把早餐做好了,過來嚐嚐。”
黎容容有些錯愕的步入飯廳,發現桌面上已經擺了十幾道食物。有三明治,有蛋撻,有奶酪,有煎蛋,有烤麪包,有各種小點心,喝的也有好幾種……
“你幹嘛買這麼多早餐?”黎容容錯愕的問。
“這些都是我做的,不是買的。”舒譯辰當即申辯。
“你……做的?”黎容容難以置信的看他。他明明是五穀不分啊,怎麼還會廚藝了,而且這桌上的東西,西點居多。
“我這陣子報了個烹飪學校,一對一面授,那裡的老師說女孩子比較喜歡吃點心,我就先學了這些。”舒譯辰將餐桌旁的椅子拉開,又攬着黎容容的肩膀,將她帶到椅子上坐落。滿臉的殷勤,帶着邀功的討好,“你來嚐嚐,我的學費有沒有白交。”說着,給她遞過一個蛋撻。
黎容容接過來,咬了一口,松香軟脆,滿口留香,“不錯……”
還真是不錯,都可以拿出去賣了。可是,他做了這麼多種類的食物,得弄多久啊,豈不是天沒亮就開始張羅了。
舒譯辰當即放心的笑起來,“我這是一對一面授。那老師是特級廚師,以前做御廚的。他說了,包我老婆滿意。”
“學費多少啊?”
“一個學時一萬。”
黎容容差點噴了,轉頭瞪他,“你報了幾個學時,學了多少?”
“二十學時,保證橫貫中西,滿漢全席。目前學了五節課,感覺還不錯。每道菜的製作流程,我都可以很快背下來。老師說我很聰明,很有天分。”舒譯辰的臉色有些沾沾自喜。
他這麼用心的學習,一方面是想以後爲黎容容分擔家務,另一方面也是因爲那句流傳在女人中的名言,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他想,這個事情,應該是男女同理。
黎容容瞠目結舌了好半晌,“你……回頭去把錢退了,剩下的課別上了。”這是搶錢啊!御廚也不能這麼搶錢啊!
“爲什麼要退。我好不容易找到感覺,悟出些心得。這位老師確實不錯,很有技巧,也有耐心。”
“……你這叫玩物喪志!難道你最近太閒了嗎?不好好工作,居然跑去學廚藝?而且還報了個坑爹的面授班!”二十萬學費,她真的要吐血了……
舒譯辰坐到黎容容身旁,抱着她的腰肢,將腦袋壓在她的肩膀上,軟聲道,“容容,在認識你之前,我已經勤勉工作了十幾年,數不清的夜晚是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過的。你現在就別逼我工作了,讓我享受下愛你的感覺,好嗎?”
黎容容臉上閃過些羞澀,悶悶道,“我哪有逼你工作了。是你本來就很忙。你有好幾個需要跟進的項目。你這樣能確保工作進度?”
“不是必要的,我交給其他人來做。不會影響進度。”舒譯辰撩過黎容容的髮絲,親上她白皙的側臉,“我整天都在想你,想約你,可你總是沒空。忙的是你呀,黎總。”
他爲黎容容勺了一碗海鮮粥,放到她跟前,“黎總,您日理萬機辛苦了,來,用膳吧。這可是御廚的關門弟子爲你做的。”
黎容容被他逗的噗嗤一笑,打了他一下,“去你的!少取笑我!”
爲了不辜負舒譯辰黑燈瞎火就開始的忙碌,儘管已經挺抱,黎容容還是把每樣點心都吃了一部分。
吃完早餐後,黎容容拎包出門。在門邊換鞋時,舒譯辰突然抱住了她。
“怎麼了?”
“容容,對不起……我昨晚不該對發脾氣。我只是一時氣急攻心。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我……沒介意。沒什麼的。”黎容容低聲回道。她沒想到,舒譯辰居然還會特地跟她道歉,心裡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我曾經說過,要呵護你,照顧你,不讓你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結果我自己卻兇你了……”
舒譯辰的一再懺悔,讓黎容容心裡更不是滋味了。她扁扁嘴,說,“真沒什麼……我也兇你了……而且比你還兇……你別放在心上纔是。”
舒譯辰揉了揉黎容容的髮絲,“我們怎麼能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當然要讓着你。”他笑了笑,說,“而且,男人不就是要寵着自己女人嗎?我爸以前就從沒跟我媽說過一句重話。”
“你爸爸真好……”黎容容在他懷裡呢喃。
“但我媽卻沒能陪他太久……”舒譯辰眼神一黯,將黎容容往懷裡緊了緊,“容容,我不想像我爸那樣,餘生都陷入追憶的痛苦中……我想跟你走完一輩子……我也不像他那麼堅強,我無法承受失去的痛苦……”
一輩子……這三個字,令黎容容心裡驀然一沉……
她跟沈彥文的一年之約……已經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魔咒……
黎容容這一上午的心情,都在一種莫名的動盪中度過。儘管升職的調令下來了,每個同事都在跟她說恭喜。可她的心頭,卻彷彿壓上了一塊沉沉的大石。
下午的時候,又有人送來鮮花。面對嬌豔欲滴的鮮花,黎容容卻瞬間沉下臉來。難道又是沈彥文?與鮮花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個禮品袋。
她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手機盒。打開盒子,裡面躺着一款銀白色手機。
她拿起手機,輕輕一按,沒想到是開的。滑開屏幕,首先躍入眼簾的不是桌面壁紙,而是一片藍色海洋。海洋裡,漂浮着一段手寫體的文字。那是她所熟悉的蒼勁有力的字體。
“容容,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你給我時間,讓我來改變。總有一天,你會徹底忘了陸司霆,安心和我在一起。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掌握你的行蹤。只要你不高興,我就不做。請原諒我之前錯誤的行爲。
——永遠愛你的辰”
黎容容鼻子一酸,突然就涌出淚來。她對着手機屏幕,哽咽着自語道,“笨蛋……你不用這樣……我不喜歡陸司霆了,真的……我沒想跟他怎麼樣……對不起……我當時腦抽了,想氣舒亦晴……我不知道你在,我沒想要傷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