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二五 煞外之谷
“茲有蜀山，包藏禍心，不正道途，而生歹意，借蕩魔之名，行侵正之事，以致諸宗凋敝，生靈塗炭，實爲妖邪。今崑崙上承天道，下遂人心，翦除鬼祟，再見乾坤……”
蜀山大殿裡，蕭劍空左手上有一頁黃紙，右手食指輕輕敲打着椅背，一字一字念出，如龍吐珠般圓潤，聽不出喜怒，也沒有以往那種言出法隨如劍氣般的凌厲逼人。
“殷道友，崑崙的誓詞寫的倒是不錯，但甫一出世便來討伐我們，未免太自大了吧！”
大殿里人不多，只有蜀山幾個手握大權的長老和蓬萊劍宗之主殷希。
對蕭劍空的話，殷希冷冷一笑，表達了他的態度。
“對了，陳道友那裡怎麼樣了？”
蓬萊覆滅之後，僅有很少的人在南海之戰中活下來。萬丈高樓忽然坍塌，這段時間殷希的心情一直不好。聽到蕭劍空詢問陳浩然之事，他臉上才露出微微振奮之色。
“陳師弟的修爲就要突破，崑崙若來，說不定正能趕上師弟出關！”
蕭劍空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羨慕，“陳道友又要突破了，這番造化，真令人豔羨！”
殷希只是笑笑，總算稍稍開懷。
“對了，言敗，北冥那邊突然出現的煞氣怎麼樣，有什麼變化？”
莫言敗搖了搖頭，“有幾人忍不住試了試，終究還是不行。衝進去的時候眼眸血紅，顯然是被迷亂了心神。但是……”他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
“最開始有個人，但當時似乎沒人注意到他究竟有沒有抵擋住魔唸的侵蝕。總之是進入了煞霧之內，然後才引得旁人前赴後繼，可惜……”
那些人一開始以爲楚平是抵擋住了魔念侵蝕才進入煞霧，在他們的認知裡，若是被魔念侵蝕，應該是掉轉頭來衝入人羣大開殺戒纔對。這才讓人以爲他成功了，而後繼者們眼眸血紅也仍舊衝入煞霧，他們才恍然明白，對之前的判斷生出懷疑。
“上次魔柱煞氣出現是被精氣子引動，莫非這次也是四教餘孽所爲？”
蕭劍空像是在詢問，又像喃喃自語。
“崑崙偏偏又在這時候出世，張揚無比的對我們宣戰，這其間又有什麼聯繫？”
…………
煞霧之內，死寂無聲。
嚴陣以待的楚平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對面的洪神通，或者說是想弄明白他體內那根戾念纏繞能夠滋生無限煞氣的魔柱。
洪神通不知在想些什麼，先前還想要對楚平動手，這時卻仰着頭看天，像是在發呆。
煞霧遠處傳來衣袂破空的響聲，楚平循聲望去，灰濛濛的什麼都看不到，只好靜靜的等着。
“對了，還有一個地方……”
洪神通忽然拍了拍手，轉身就要走開。
楚平心中一動，身上雷光一閃，一圈圈的電弧螺旋繚繞着如繩索向洪神通纏縛而去。
“攔住他！”
洪神通沒有理會落向自己身上的雷光電弧，只是對煞霧裡說了一句，仍舊從容不迫的擡腿向前走去。
煞霧裡突然涌出幾個身影，指掌間連發玄光，擋住了楚平的雷光電弧。
砰砰砰！
楚平身形如兔起鶻落，跟來襲的人瞬間拼鬥了好幾個回合，接連震退數人，卻也被攔在這裡。
眼看着洪神通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煞霧裡，楚平怒哼一聲，“滾開！”
他的腳下忽然密密麻麻的衍生出無數的符線和符文，綿密的像一張巨大的蛛網，還在不斷的向着四面八方擴散，瞬間就勾勒出一副巨大的符陣！
如意珠內蘊的八卦符籙是其最珍貴之處，楚平以真仙境界，重修符道也並不困難。八卦符光，早在當年崑崙時就證明是應對這煞霧極有效的手段。
身外有三人登時陷身符陣之內，八卦各自對應之象，將他們鎮壓。
楚平擡腳追去，煞霧中還在不斷涌現要阻攔自己之人。而在煞霧裡，被侵染的修士可以肆無忌憚的潑灑神念，楚平卻只能憑目力，在這裡不啻於變成了瞎子。好在想要狙阻他的人都被隨楚平而動的符陣所攔，沒能成功。
神識不能外放，符陣卻閃爍這如星辰般的明暗之光穿梭於煞霧中，終於接觸到了不疾不徐行走着的洪神通。
當符光碰觸到洪神通，突然炸開絢爛奇瑰的流光。
洪神通身上反涌起濃密的黑氣，他霍然轉身，“你想要攔我？”
楚平搖了搖頭，密麻麻的符陣倏然化作一道螺旋的八卦符光繚繞在他身外。
洪神通眼中的光芒如泛着寒光的刀鋒，楚平知道現在的他看上去條理分明，實則已經變成一個偏執的瘋子。
洪神通沒有再理會楚平，執着的向着既定的某個方向走去。楚平想了想，緩步跟隨其後。
煞霧裡，只有兩人“沙沙”的腳步聲。
“這次的魔柱跟上次似乎有些不同，”楚平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一切，分析着自己的所見，“精氣子操縱魔柱時，被魔念影響的人不分敵我，陷入瘋狂的殺戮之中。但這次凡是被魔念侵蝕者好像卻要聽從洪神通的命令……”
“這是因爲洪神通修爲的不同，還是魔柱力量的不同呢？”
洪神通身上的氣息，赫然也是仙品！
楚平沒有刻意隱藏，洪神通對他的尾隨似乎也全然不在意。
穿梭於煞霧內，依然可以看見身邊北冥派內別有洞天，曾經的勝景，儘管在煞氣下都失了顏色，卻能想象之前的風光。
洪神通翻山越嶺，跋涉溪流，最後來到一座幽靜的山谷內。讓楚平驚訝的是，在這片山谷內，無所不侵的煞氣似乎也稀薄了很多，近乎不存在。
“果然是這裡，都藏在這裡了吧！”
洪神通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有點嗜血，有點殘忍。
他大步走入，神情裡有些迫不及待。
楚平心念一動，快步跟隨。
在這煞氣稀薄之地，他的神識已經如網般密佈散發開去。
山谷的中央，有一株一人高下的小樹，赤杆黃葉白花黑實，正是冥泠柘！
冥泠柘的周圍，稀稀落落的坐着十來個人，觀其服飾，皆繡蠶樹，正是北冥派人。只不過昔日的北冥大派弟子，現在看上去神情萎靡頹喪，目光裡盡是茫然。
突遭橫禍，而且是滅門之禍，恐怕換作任何人來都會如此。對殺戮後怕，對未來茫然。
這十幾個人裡，就有冷清影！
看到她，楚平心裡鬆了口氣。此來北冥，正爲故人！
沙沙沙沙！
腳步聲響驚動了這些精神和身體都已經極爲疲憊的北冥門人，而待見到來者面容，所有人心裡都驚懼恐慌起來。
呼呼！
洪神通身體裡突然傳來如巨獸呼吸的響動，接着便有十幾道粗大的煞氣從身上冒竄出來，當空甩動，如索如鏈！
這十幾個人除了冷清影是大乘境，還有一名大乘境，也是女子。其餘弟子境界各異，可見相聚此地，實是因緣際會。而在其中，竟然有一人就是洪天照！
“父親……”看到洪神通到來，洪天照聲音顫抖，不斷的往後退縮。
洪神通發出冰冷的笑聲，心念一動，那些煞索便如靈蛇般扭動着纏向諸人！
冷清影和另一大乘修士齊齊踏上一步，聯手佈下一層氣網。
噗哧！
煞索視若無物，將兩位大乘修士的氣罩一下子就穿透！
吼！
冷清影身上突然發出一陣虎吼狼嘯，兩團烏芒從她身上躍出，當空化作白虎白狼，各自咬住一條煞索！
煞氣浮騰沉降，虎狼的眼珠開始泛紅。
冷清影心中痛惜，想要收回兩獸，但卻被兩股巨大的力量撕扯，根本收攏不回。
砰！
又一條煞索如地龍破土而出，呼嘯着卷向冷清影。
浩瀚的北冥真氣，根本無法阻攔這些煞索分毫。
冷清影心底嘆了口氣，“終究是無法躲過嗎？”
這一刻，面對生死，竟然無懼！
或許，在洪神通發狂屠戮之始，心裡的畏懼就消耗完了。
血流成河！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紛紛倒下，所有的朋友都慘死眼前，世間還有什麼事會更恐懼？
啪！
一隻手突兀橫空，握住了這根煞索！
這隻手指掌間閃爍着璀璨的符光，隱隱看到無數符紋沿着煞索蔓延過去，符紋所過，凝鍊無比的煞索就如洞穴頂上的碎石開始坍塌，簌簌落了一地！
煞氣凝如冰晶！
“是你！”
待看清手掌的主人，冷清影歡聲驚呼。
楚平朝着冷清影微微一笑，手掌發力，煞索便碎了。
他忽然輕咦一聲，朝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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