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持刀少年已經殺了所有對手。就在他回頭望向自己弟弟的時候,一柄長刀已經捅進了他的腹部,他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着插進腹部的刀,擡頭看到的則是自己弟弟那張淚痕未乾的稚嫩臉龐,他以爲弟弟需要他的保護,他也以爲自己能夠保護得了弟弟,可他忘記了,這個擂臺只能有一個人活着走下,而他的弟弟卻沒有忘記這一點。在面對生死的時候,有些人能夠犧牲自己來保護身邊的親人,可並不是所有人的感情都能經得住死亡的考驗,這就是真實的人性。做哥哥的希望弟弟能夠活下去,不然他不會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他,可到了最後擋住弟弟生存之路的恰恰是他自己,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弟弟可以活下去,然而他能死得瞑目嗎?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楚驍看到這一幕,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鬼車已經站起了身,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自己想想就不難明白,十次有八次是這樣的結局。總有一天你會淡然的面對這一切的,有些事情在這裡看到頂多是有些不痛快,總比將來親身去經歷要好,以後在神界行走,不要去相信任何人,絕對值得信任的人,只有你自己。走吧,我帶你去開心一下。”
楚驍默默的咀嚼着鬼車的話,跟着他出了包廂,向三樓走去。很難想象,三樓竟然是一座豪華的浴室,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車讓人提前清了場,整個浴室中沒有一個客人。“泡一泡,渾身舒坦,人類的發明創造中,我最認可的就是這個,不得不說人族真的很會享受。”
楚驍心不在焉的跟着鬼車脫衣去洗淋浴,不想洗完一轉身便見到四個穿着“清涼”制服的姑娘排成一排靜靜的等在淋浴間外面。楚驍連忙用一塊浴巾遮擋住關鍵部位,高聲問道:“前輩,這是幾個意思?”
鬼車此刻也從淋浴間走了出來,笑着說道:“伺候洗澡的啊,搓背、採耳、修腳、剪指甲,難道還要自己來嗎?當然,你要是看中了哪個,帶去侍寢也沒問題,不過我提前給你打個招呼,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說完,他大大方方的走進浴池泡起了澡,反倒是楚驍一副扭捏的樣子,像個剛進城的土包子。池中的水很熱,雖然溫暖了身體,卻沒有驅散楚驍心中的寒意。泡了半個時辰,出了浴池,二人趴在熱乎乎的石牀上被兩個妹子一通狠搓,然後是採耳、剪指甲,連腳底的老繭也被削掉了,整個人感覺煥然一新,通透了很多。
鬼車似乎一下子變得情緒高亢了起來,帶着楚驍繼續上樓,來到五樓,之前在一樓接待他們的那個婦人已經等在這裡了,她將鬼車和楚驍領進一個碩大的包廂,這包廂裡燈光柔和,一排軟座前放着一張寬大的茶几,茶几上擺滿了酒水、水果和小吃,正對面竟然還有一個不太大的舞臺,楚驍納悶,難道還有歌舞表演不成?二人剛一坐下,就有十幾個環肥燕瘦的美豔姑娘排成一排走了進來,整齊的站在了舞臺之上。鬼車就像挑選商品一樣選了四個,其他的便鞠躬離開了。四個姑娘滿臉堆笑的坐到了楚驍和鬼車的身邊,一個個鶯聲燕語的打着招呼,聽着就讓人感覺發膩,楚驍算是明白這裡是什麼場所了,長這麼大,楚驍還沒來過這種地方呢,渾身僵硬,臉漲得像豬肝一樣。緊接着便是幾個穿着暴露的舞娘進來行禮,站在舞臺上開始跳舞,她們精悍的衣物根本不足以遮擋身上的重點部位,舉手投足間春光外泄。
“怎麼?你從沒來過勾欄瓦舍嗎?幹嘛這麼緊張?”鬼車傳音給楚驍道。
“沒有,我不太習慣這種消遣方式。”楚驍傳音回答道。
“爲什麼?兩位夫人管得嚴?還是在這方面有潔癖?不會是身體原因吧?”鬼車竟然調侃了起來。
楚驍有些火了:“這些女人也是的,好歹都是些神境強者,竟然就這麼笑語嫣然的混跡於風月場所出賣自己?我知道這是爲了生存,可若是換做是我,我寧願去死。”
“你這麼想不代表別人也這麼想,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着,她們爲了生存而放棄尊嚴並不是她們的錯,她們沒有偷、沒有搶,我們作爲旁觀者也沒有資格去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評判人家。除非你有本事把她們都帶到離界大陸並且保障她們的生命安全,你能做到嗎?”鬼車的語氣也強硬了起來。
“……我做不到。”這是實話,楚驍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也確實沒資格去對她們的行爲說長道短。
“不要瞧不起她們,她們在掙扎着求生存,這是值得我們尊重的,如果能幫就幫幫她們,如果幫不了也別指責她們,在生存和道德的較量中,道德從來就是蒼白無力、輸多贏少的。想必你的成長道路相對還是順利的,你見過的現實和骯髒太少了,如果你經歷過足夠多的無奈就應該明白,什麼信念改變一切、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都是扯淡的。現實中總會有些事是你無論如何都搞不定的,不是你不努力、也不是你不優秀,更不是這個世界對你不公,而是因爲你的目標對你來說不合適。我這麼說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你不能指望別人都像你一樣優秀,對你來說努力就能辦到的事情,對很多人來說是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你真的覺得這裡所有的女人都應該有氣節的選擇去死嗎?你認爲我們來這裡消遣她們是一種對她們的侮辱嗎?我們支付的每張鈔票都會讓她們離逃出苦海更進一步,千萬別覺得她們沒有了尊嚴,她們是神靈,她們經歷的和懂得的並不比你少,慢慢你就知道了。”鬼車的一番話再次讓楚驍啞口無言,甚至有一種自己很幼稚的感覺。
這頓“花酒”楚驍喝得心不在焉,美人在側,而他卻神遊物外。兩個時辰轉眼過去,鬼車左擁右抱的帶着兩個姑娘就要去客房“休息”,楚驍立馬尷尬了,他掏出一把百元鈔票,漲紅了臉問陪着自己的姑娘:“這些錢可夠?”
“夠!太多了,一個人三十,加上包廂等其他費用也要不了這麼多啊。”一個姑娘嬌笑着說道。
“那我把錢全付了,多的算是打賞。我今天身體不舒服,這就先回去了。”楚驍說着,將鈔票全部塞進那個姑娘的手中。
可是姑娘臉上卻浮現出一抹失望,她從一把鈔票中數出好幾張還給楚驍道:“我倆沒有陪您過夜,怎麼能拿您的恩賞呢?如果陪過您,您覺得開心和喜歡,多賞我們一些我們也受之無愧,可今晚看您似乎對我倆並不是很滿意,又不要我們侍寢,這錢我們不能拿。”
楚驍倍感意外,在他看來,風塵女子不是爲了錢可以無所不爲嗎?怎麼還會退回賞錢呢?“我只是身體不適而已,不關你們的事,我對你們也很滿意,賞錢你們拿着就是。”楚驍又將錢遞了回去。
而那個姑娘卻是伸手推拒了,她竟然正色道:“客人,我等雖在風塵,卻並非見錢眼開,該拿的我等拿,不該拿的絕不會伸手。百年時間修得破界成神,雖不得已淪落勾欄,但最後的堅持和底線還是要有的,如果今天拿了您的賞,我等怕是連最後的一點爲人的尊嚴都沒有了,萬望客人諒解。”
楚驍震驚了,他從沒有想過,在自己眼中最沒有底線的人羣也會有她們的尊嚴,自己居高臨下的憐憫竟然是一種最殘忍的傷害。一瞬間他以前所信奉的一切彷彿都被顛覆了一般,也許是自己以前的人生太過順利了,好像自己從來都不曾瞭解人性、人心和這個世界運行的真正規則。
楚驍默默的離開這個銷金窟,鬼車只好放棄了自己的消遣帶他回莊園,一路上楚驍一句話都沒說,而鬼車也沒有打攪他的沉思。一個人的認知決定了他的高度,鬼車一生閱人無數,他很清楚,向楚曉這種在單純的小世界裡成長起來的稚嫩天才,最終侷限他們成長的反倒會是他們的閱歷和心境,有時候人性和人心比天道更爲複雜,可卻是領悟天道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多少天才妖孽卡在這裡漫長歲月不得寸進,最終泯然衆人矣,而他們卻往往根本意識不到哪裡出了問題。
“如果能夠過了這一關,你怕是就能達到神境中階了吧?當年欠下楚耀天的情分我也算是還了。”鬼車小聲的嘟囔了一句,聲音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
莊園內的夜晚很安靜,楚驍毫無睡意,靜靜的坐在花園裡的一張長椅上看星星,天上繁星點點,比恆界大陸的夜空更美麗。楚驍在想,這個神界本來就應該這樣殘酷和現實嗎?那些曾經偉大而現在卻卑微如螻蟻的神靈,爲什麼仍然甘心忍受這樣的活着呢?那姑娘拒絕他賞錢時的眼神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雖然恭敬卻仍然閃爍着一種讓人心顫的光芒,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光芒啊,那光芒的背後又是她怎樣的一種堅持呢?
“那是……?”楚驍呆滯的眼神突然一亮。對啊,那是高傲,確實是高傲,作爲神靈本來就應該具有的高傲,神聖而不可侵犯。只是楚驍在一個勾欄女的眼神中看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爲什麼還保留着這份高傲?難道淪落風塵依舊沒有泯滅她作爲神靈的尊嚴嗎?到底爲什麼?或許,她們並不覺得淪落風塵是一種很沒有尊嚴的事情吧。作爲從殺戮爭鬥中崛起的強者,哪個神靈手上不是沾滿了鮮血,受過無數傷痛,淪落風塵比這些更痛苦嗎?或許楚驍之前的觀念告訴他,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可事實上真是這樣嗎?或許這只是一種狹隘的觀念吧。在淤泥中掙扎而出,就不能絢麗綻放了嗎?畢竟她們從來沒有選擇放棄,頑強的活下去不是比憤然一死更加勇敢嗎?生命中最重要和可貴的難道真的是那些所謂的氣節嗎?如果所有人都有這般“氣節”,怕是神界現在已經無人了。氣節要有,然而氣節並不是輕易赴死,而是踏破泥濘頑強的前行。楚驍終於明白爲什麼生命天道要比空間天道更高級了,對生命的理解要源於對人性和人心的認知,參悟人性是何其的難啊,生命天道的確比空間天道更深奧。
霖洛和宜蘭緩緩來到花園,她們從楚驍回來就看出了他情緒的不對勁兒,看到坐在那裡仰望星空的楚驍,宜蘭便想上前寬慰他幾句,然而霖洛卻是一把拉住了她:“先別過去,你看到他身上流動着的淡淡光暈了嗎?”
“那是什麼?”宜蘭不解的問。
“如果我猜得不錯,他怕是頓悟了什麼,要晉階神境中階了。”
“啊?出去娛樂了一晚上就能晉階?早知道我們也不要那麼早回來了。”宜蘭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
“機緣是一方面,心境、悟性、三觀都是契機,缺一不可。我們即便在,也未必會有什麼變化,爲他高興就是了。”霖洛微微一笑,拉着宜蘭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安靜的莊園躁動了起來,鬼車、無爭、霖洛、宜蘭,以及莊園中其他一些有頭有臉的人都來到了花園,他們遠遠的看着依舊坐在長椅上的楚驍,此刻楚驍身上的氣息有了很大變化,連氣質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他周身縈繞着一層絢麗的紫光,紫光輻射到的區域裡所有花草欣欣向榮,原本不開花的植物彷彿是改變了品種似的,竟然開出了五彩斑斕的美麗花朵,植物全都按照某種頻率緩緩的擺動着,好像是在歡暢的舞蹈。
“神境中階,這種神威在半步主神中都是少見啊,我們這把年紀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鬼車和身旁的無爭打趣道。
“他是天生的,我可羨慕不來。這小子只要不夭折,將來必定前途無量。”無爭嘆道。
“夭折?他的底牌搞不好比我的還多,想要他的命,怕是得有足夠的膽量和不怕死的精神才行。”鬼車戲謔道。
楚驍晉階了,他很平靜,面對着衆人的恭喜,他報以微笑,只有少數人知道,他的突破是因爲生命天道境界的提升,生命天道之難,堪比時間天道,《神王卷》已經提示過他了,這條路他走得無比正確。
終於到了要離開的日子,鬼車在莊園爲楚驍他們安排了一場送行宴,無爭則是將三人送到了傳送陣外,有無爭在,三人根本就沒有經過什麼盤查,檢票後便進入了傳送陣列,看着成羣的人緩慢排隊檢票進入傳送陣,宜蘭不禁唏噓道:“明天的這個時候,這些人裡不知還有多少能夠活着。”
“不管是生存還是死亡,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死亡並不可怕,就怕從來不做選擇。”楚驍淡淡的說道。
霖洛和宜蘭對視一眼笑了:“楚驍這兩天說話都是老氣橫秋的,一張嘴就是禪機,下一步不會是要戒掉女色吧?”
“戒不戒到了晚上你們就知道了。”楚驍也笑了起來。
“好了,你看人都上齊了,準備走了,哲哥。”宜蘭笑道。
一陣巨大的嗡鳴聲響起,震得所有人耳鼓發麻,人們只感到一股異常強大的能量在腳下噴薄而出,隨即刺眼的光線模糊了整個視野,一陣窒息感傳來。僅僅兩個呼吸的時間,一切就都結束了,睜開眼,楚驍發現自己眼前是一潭靜謐的湖水,同乘的十幾個人全都站在了湖中心的一塊平整石臺之上,顯然這應該就是大家的目的地了。
“陷空島來的各位神靈,歡迎大家來到離界大陸,登陸費每人十萬,繳納後便可離開了,先預祝大家旅途愉快。”一個聲音突然傳來,楚驍三人已經緊緊的盯住不遠處的空中,那裡有一個油頭粉面的青年人,懶散的斜躺在半空中,嘴上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臉賤笑的看着石臺上的衆人。
“你誰啊?腦子有病吧?打出你屎來你信不?神境中階也敢一個人打劫一羣人?”衆人七嘴八舌的叫喊起來。可楚驍他們卻沒有開口,因爲只有到了他們這個修爲才能看得出來,那青年是用什麼方法隱藏了實力,事實上他至少已經達到了神境巔峰,甚至是半步主神境。
“哎呀呀,這都是從哪些位面來的啊,好沒素質。嘴巴是剛吃過大便了嗎?這麼臭。”說着,青年手指輕輕一點,一道道光環自他的指尖飛出,直接套在了剛纔叫得最兇的傢伙身上。青年手掌一握,七八道光環立刻收緊,將那傢伙勒得像條毛毛蟲一般,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這廝兀自還在那裡叫罵,一副不知死的模樣。青年賊笑着搖搖頭,拳頭用力一握,光環猛的再次收緊。一瞬間安靜了,倒在地上的傢伙已經變成了一截截的屍體,鮮血嘩啦一下便流了一地。
青年一招手,死掉傢伙的儲物手環便飛到了他手裡:“哎呀,沾上血了,真噁心。還在使用儲物手環的傢伙,怕是也沒有二兩油水。”青年不停的甩動手環上的鮮血,一臉嫌棄的樣子。
“我們沒有那麼多錢啊,買票把所有的錢都花了。”一羣人七嘴八舌的辯解着。
“媽的,算我倒黴,錢不夠的把身上東西都給我交出來,手環、戒指取消靈魂印記給我檢查一下!”青年怒喝,衆人紛紛排着隊將手環或戒指送了過去,一個個的顯得甚是乖巧,只有楚驍三人微笑的看着這一切,離界大陸到了啊,新的旅程一開始似乎就很有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