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道貨艙大門打開,原本一臉沮喪的楚驍立馬警惕了起來,這裡的水已經快沒到人的腰部了,只見所有的貨箱都在貨艙中部整齊的碼放成了一個平臺,平臺上盤膝坐着一道身影,沒有任何脈氣波動,似乎只是具屍體。
楚驍心念一動,阿大飛身上了平臺,在其輕觸之下,盤膝的身影倒地,果然是具屍體。楚驍和靈藥也上了平臺,一顆巨大螢石釘在天花板上,四周驟然亮了許多。眼見倒下的這具屍體已成枯骨,但衣服保留還算完整,應該死去不過幾十年而已,死者胸骨肋骨全都碎裂,必是死於重擊之下。奇怪的是,這具屍體的尾骨末端竟然延伸出九根一尺多長的尾椎,如鳥類的尾羽一般扇形平鋪在地面,看上去甚是邪異。
“是妖族,這是一個妖族人,九根尾巴的,肯定是九尾狐妖了,九尾狐妖在妖族中地位崇高,這個人身份一定不一般。”靈藥驚叫道。他們靈族和妖族爲敵多年,自然對妖族的瞭解要比楚驍多得多。
楚驍戴上他的“天蠶晶”拳套,將手掌完全保護住,然後開始檢查這具屍體。他的儲物手環已經不見了,僅僅在腰帶上找到一個裝飾性的小包,還有懷裡的一個記事小本。打開小本,裡面滿滿的都是情詩,楚驍光看到最後一首,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詩的名字叫《依蘭谷寄情》,詩文寫道:“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靈魂的安寧,靈鷲羣山中,你是最美的那個精靈。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天地傾聽,三江源頭處,我爲你奏響的四絃琴。你彷彿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明星,我卻如,大漠裡最黯然的沙礫。你就像,舞動天際聖潔的百靈,可發現,深情凝視你的小狐狸?或許只有,淺聞拂過你身邊的清風,才能讓白晝不再悽苦,讓暗夜不再伶仃。依蘭谷中,終於可以走近你,萬千激動,幾許希冀,如果能夠,伴你此生共行長路,我定然要,讓依蘭開滿大陸,使蠻荒盡染新綠。”
楚驍合上那寫滿情詩的小本子,搖頭嘆了口氣:“或許,這個人就是你們死去巫王的愛侶,他應該是死在你們巫王的前面了,看來一直以來,靈族和妖族之間的戰爭和仇殺,都源自一個誤會,不,應該說是陰謀纔對。”同是有情人,雖然楚驍不會用這種細膩的方式抒寫自己的情感,但內心的悸動卻是共通的。看一對神仙眷侶隕落,又怎能讓他不爲之嗟嘆呢。
靈藥大眼睛眨巴了許久,也沒有想明白楚驍說的是什麼意思。“就算這人是我們巫王的愛侶,或許靈族和妖族也確實是誤會了幾十年,但你說陰謀是怎麼回事?誰的陰謀?什麼陰謀啊?”她不解的問道。
楚驍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把事情串起來想就簡單了。巫王和這位九尾狐妖的儲物手環都不見了,但是巫王手環的東西出現在拍賣場,而這位在妖族中地位頗高的九尾狐妖,我不相信他身上沒有足夠表明他身份的貴重物品,可爲什麼這麼多年卻沒有一樣出現呢?這說明是有人故意在營造他殺人藏匿的假象。可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看下實際結果就知道了。作爲和人族、兇獸並列的靈族與妖族兩大種族因此成爲世仇,相互爭鬥,彼此削弱,想必這就是設下陰謀者的主要目的吧。”
聽到楚驍這麼說,靈藥立馬柳眉倒豎,追問道:“到底是誰設下的毒計?是了,你剛纔說過,恆界大陸上有四大種族,兇獸大部分靈智低下,可以不考慮,讓靈族和妖族相爭,最終獲益的自然就是人類了,這陰謀是你們人類設下的嗎?”顯然,靈藥也是非常聰明的,從受益關係上來說,人類的嫌疑確實最大。
“表面上或許是這樣,不過有一點你要知道,人類族羣和你們靈族或是妖族最大的不同在於,人類社會是分裂的,從來就沒有過族羣共同意識,甚至長期處於割據和自相殘殺之中。因此,根本就不會有人能站在整個人類族羣的角度上決策任何事情。況且,我估計在整個陰謀中被算計的,恐怕也包含人類族羣在內。人類族羣在數量上是靈族和妖族遠遠無法相比的,要想對這樣一個龐大的族羣下手,‘零號藥劑’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楚驍說道這裡,臉上已經佈滿了陰沉的殺意。
靈藥卻是滿臉的不解,問道:“恆界大陸就這四個種族,三個都被算計,難道是兇獸做的?不可能吧。”
“當然不可能,但如果這陰謀來自恆界大陸之外呢?之前就連我也以爲神界在恆界大陸展開的戰爭已經結束了,可現在看來,兩百多年的時光,並沒有讓神界的一些人忘記這塊滿目瘡痍的大陸。前輩,您說是吧?”楚驍陡轉的話鋒讓靈藥和琳琅都愣了一下,可她們卻看到楚驍臉上的神色已經相當凝重了,尤其是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貨艙中一個昏暗的角落,就好像那裡躲着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伴隨聲音傳來的還有一股無形的壓迫,瞬間讓楚驍和靈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很聰明的小子,既然你這麼聰明,爲什麼不知道聰明的人往往都活不長呢?如果你們只是在外面大肆搜刮一番,然後滿意而去,那該多好,也省了我們兄弟的一番手腳。可你們好死不死的闖到這兒來,還自作聰明的去探索你們不該探索的事情。沒辦法,你們就留下和這隻狐狸作伴兒吧。”在話音落下時,已經有一名看上去五十多歲左右的老者自昏暗的貨艙一角內走了出來,很顯然,還有另外一人仍然躲在黑暗之中。而楚驍,光是看着現身的這位,就已經是額頭冒出一層冷汗了,至於靈藥,楚驍甚至已經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想不到,竟然在這裡能碰到魂境強者,而且還是一次兩位。不知二位是來自神界,還是依附於神界某家族的超級宗派?”楚驍一邊拖延時間,一邊飛速思考着脫身之計,同時將通信玉佩攥在手中,用靈魂之力向其傳音:“琳琅,那個單兵炮,你確定一定得修理後才能用嗎?”琳琅立馬小聲回答:“我也不敢肯定啊,我只是看到那臺‘單兵熱能炮’上貼着一張檢修標貼,而且瞄準鏡等配件都拆了下來,也有可能是這些配件有故障,炮本身沒問題,現在能不能用只能賭一把人品了,或許現在這種情況,這是唯一的生機。好在你練過脈氣六章,對脈氣的操控及其精細。用你的靈魂之力操控脈氣進入儲物手環,繼而操控脈氣給‘單兵熱能炮’裝好所需的十顆頂級火屬性能量晶,然後按綠色按鈕開始蓄能,十息之後能量蓄滿,綠燈亮起,你就掏出來對那王八蛋按紅色鈕發射。因爲沒有瞄準配件,你儘量靠近些打啊。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得跟你說清楚,如果這炮是壞的,打不響,或者在你手裡爆炸了,可不關我的事哦。”聽她這麼說,楚驍立馬心中一萬頭兇獸奔騰而過,有種想把通訊玉佩摔了的衝動。
而就在楚驍分心和琳琅悄悄磨牙的時候,那個魂境老者也在迴應着楚驍的問話:“想不到你這小輩知道的事情還挺多,那就更不能讓你活着離開這裡了。老夫乃魔宗七長老,風魔常嘯,另一位是虛無教八大護法之一,季無煙。這回你們也算能成個明白鬼了。”說完,常嘯就打算動手。
“等一下!”楚驍大喊出聲,他也是沒辦法,剛纔雖然已經按琳琅說的方法給單兵炮裝上了能量晶,但現在還處在蓄能階段,必須繼續想辦法拖延。“魔宗和虛無教?就是神界八大神族中黑木家和幽靈族所支持的宗派嗎?不是在兩百年前的大戰中被滅了嗎?現如今的四大宗派知道你們的存在嗎?”
“放肆!”常嘯怒喝。“四大宗派算個屁啊,我魔宗的靠山黑木家族,可是神界當今的西方萬魔神尊後裔。兩百年前一戰充其量是平分秋色,誰能滅得了我魔宗宗門?”
“常嘯,休要廢話,幾隻螻蟻而已,趕快屠滅!”一直隱於黑暗中的季無煙終於開口了,他聲音虛無縹緲,彷彿幽靈鬼聲一般。從口吻上可以聽得出季無煙的地位要比這常嘯高,自然實力也應該相對較高,如果用單兵熱能炮進行突然襲擊,先將最強的季無煙擊斃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楚驍暗暗將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黑暗之中,努力搜索着他的準確位置。
“小子,準備受死吧,這靈族小姑娘我隨後就會給你送去,不會讓你在黃泉路上孤單的。”常嘯陰笑着,身上邪惡的脈氣如濃霧般散發出來,然後形成一縷縷陰風在他周身縈繞盤旋。
楚驍此刻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狠厲的微笑,他也同樣鎖定了他的目標。“開始吧!”他心中一聲大喝,只見阿大、阿二週身發出耀眼的金光,如兩道流星一般向常嘯暴射而來,手中巨劍劃過空間,令貨艙中的積水都被切割而開,霸道無匹的氣勢讓常嘯也爲之一愣。而此時的楚驍,已經將斂息術“無相衆生”施展到自身的最高水準,同時運用“渡影”身法,整個人憑空消失在原地。
“咦?”黑暗中發出一聲輕咦,緊接着便是一道直徑半尺的紅光將整個黑暗照亮,狠狠的擊中了一道虛幻的身影,繼而形成一個通紅的圓球將虛影團團包裹、焚燒,狂暴的熱力瞬間將下方的積水蒸騰成霧氣,熾熱程度絲毫不比無量業火差。狂暴火球中的虛影在拼命掙扎着,同時發出淒厲的慘嚎。楚驍得手了,他靠天靈傀瞬間纏住常嘯並吸引季無煙的注意力,然後快速出現在季無煙的身邊,‘單兵熱力炮’發射,計劃進行得如行雲流水一般精確而順暢。怪不得琳琅誇獎這種武器能夠百分之百擊殺魂境強者,或許其火焰比不上祖火的威力,但它能將火焰極度壓縮成如液體一般,且能量內斂,散逸損失很小,形成一種類似於領域一般的困敵效果。即便如季無煙這種魂境高手,被火焰圓球困住,一時半刻也脫困不得,而這一時半刻,足以將他燒成飛灰了。
貨艙之中,一邊是兩個天靈傀纏住常嘯,雖被不斷擊飛,但其靠着堅韌的軀體和車輪戰術,一時間讓常嘯也是疲於應付。另一邊楚驍端着單兵熱力炮,臉色卻很是難看,因爲他的單兵炮已經越來越燙,即便他帶着“天蠶晶”拳套也有些握不住了,而且炮身內部不斷有火花迸出,看上去隨時可能爆炸的樣子。
“楚驍,我要是你,就趕快把這玩意兒扔了,要是在手裡爆炸,可不是鬧着玩兒的。”琳琅幻化的虛影小人衝楚驍大喊。
“你以爲我不想啊,季無煙還沒死呢,他若不死,我的結果肯定比單兵炮在手裡爆炸更慘。”楚驍鋼牙緊咬,汗水順着臉頰滴落衣襟。季無煙的確強硬,仍然在火球中奮力掙扎,而火球卻是不斷在他的掙扎中被撐大,裡面的熾熱能量也開始散逸出來,將泡在水中的貨箱直接引燃,單兵炮的情況則更不容樂觀了,一些零件已經融化,隨時都可能爆炸。楚驍作爲一個妖孽天才,對危險的感應也遠非常人可比,陡然間,他將單兵炮向長槍一樣向前刺出,同時脫手,人也向後暴退。“轟”的一聲巨響,單兵炮在接近季無煙所在的火球時終於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同時引爆了火球,兩股巨大能量的疊加之下,季無煙瞬間被炸成了無數碎塊兒,帶着火焰四散飛濺。楚驍也受到爆炸的衝擊,一股鮮血自口中噴出,砸向了貨箱搭成的平臺,被靈藥閃身接住,趕忙從貨箱旁舀水,澆熄他身上的火焰。雖是傷勢不重,但燒傷還是免不了的。
也顧不得讓靈藥給他治傷了,楚驍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就準備向來路逃竄,剛邁出兩步,阿二的身體就轟然砸在他們身前。
“去哪兒啊?老夫還真是小瞧了你,沒想到季無煙這樣的人會死在你這小輩的手裡,看你連天劫都沒渡過的樣子,他還真是陰溝裡翻船啊。老夫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本事連我也殺了。”常嘯一臉猙獰的步步逼近,腳下的旋風將周圍的水逼到一邊,拳頭捏得“啪啪”作響。“如果你宰不了老夫,老夫可是要拿你祭奠季無煙了。”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而又深邃的聲音陡然在貨艙門口處響起,讓楚驍渾身一震,如遭雷擊。“就憑你,也配向我的徒弟動手麼?”
“你是誰?”常嘯大吃一驚,作爲一個魂境三階的強者,被人如此接近竟然毫無察覺,足以讓他心生恐懼了。
“你算是什麼東西,也配知道我的身份嗎?”來人既然稱楚驍是她的徒弟,不是梅朵還能是誰。只見她飄浮在水面上方一尺,緩緩而來,手中柺杖輕輕一揮,常嘯周身縈繞的疾風瞬間便被撕碎,他身上散發出的脈氣威壓連帶殺氣一起統統被逼回了他的體內。只聽他周身的骨骼“噼裡啪啦”一陣脆響,猛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接着“撲通”一聲,便跪在了貨箱平臺之上。
“天神在上,請恕小人冒犯之罪!”常嘯磕頭如搗蒜,能修煉到魂境,他自然不是笨蛋,能夠將魂境高手如螻蟻般輕易摁死在地上的威壓,不是神威又是什麼。雖然魂境突破就是神境,但這中間卻是神和凡人的差別,如天塹一般不可逾越的鴻溝。在哪怕是最低等的神眼裡魂境九階的強者也同樣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師……師傅,您怎麼來了?”楚驍這時才從震驚中醒轉過來。
梅朵從上到下打量了楚驍一遍,看到他沒什麼大礙才道:“我怎麼來了?我要不來你就死定了。你別忘了,琳琅的本體可還在界空舟,當發現你遇到了魂境高手,我就急忙趕來了。”
“不會吧,這是什麼速度?”靈藥捂着小嘴巴驚叫道。而梅朵只是看了她一眼,只這一眼彷如巨龍俯視一隻小兔子一般,讓靈藥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其他的一會兒再說,這個人怎麼處理?”梅朵指了指在地上五體投地的常嘯。
“師傅,容我先問他幾個問題。”楚驍轉向常嘯問道:“請你誠實的回答我幾個問題,如果有一點不實之處,我師傅有一萬種方式讓你後悔剛纔沒有跟季無煙一起死。”常嘯聽了不住稱是,梅朵是他此生見過的唯一的神,他身爲魂境強者,更是知道自己和神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在神威之下,他根本就提不起絲毫的反抗之心,更不敢耍什麼花樣。而梅朵的臉卻抽了抽,心想這小子算不算是詆譭師長啊?
“第一個問題,之前你聽到我對你們陰謀的猜測了,我猜的對嗎?”楚驍盯視着常嘯的眼睛,常嘯點頭道:“你猜對了。”
“第二個問題,看到你和季無煙在一起,想必魔宗、虛無教甚至是九淵殿當年都沒有覆滅,如今又勾結在一起了是嗎?”
常嘯再次點了點頭道:“兩百多年前神界大軍在恆界大陸對戰,我方三大神族失利,率先撤出這片大陸,我們三個依附於他們的宗派自然險遭滅頂之災,僅有少數人存活下來,隱姓埋名的暗中活動,漸漸的恢復力量,經過兩百年的修養生息,我們三大宗派實力也基本恢復,更是重新與神界三大神族取得了聯繫,執行一些他們交代下來的任務,不過有什麼更深遠的計劃就不是我們所能知曉的了。”
“那‘零號藥劑’你們弄到哪裡去了?有沒有使用?”這纔是楚驍目前最關心的問題。
常嘯目光有些詫異的看着楚驍道:“那些藥是宗門高層要的,已經上交宗門了,這藥很重要嗎?你之前說這些藥就是對人類最大的陰謀,我就沒有搞懂,那到底是什麼藥啊?”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我的下一個問題,希望你老實告知。我要知道你們三個宗派如今的宗門所在地。”
常嘯似乎仍然打算保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良好態度,可剛一張嘴,眼神卻是一凝,隨後兩隻眼睛瞬間變得血紅。梅朵一把將楚驍扯到身後,然後柺杖一甩,將常嘯從大門直接甩到了前一個貨艙,隨後一聲巨大的轟鳴響起,似乎常嘯剛纔是自爆了。
“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身體被人下了禁制,這是以前一些見不得光的組織常用的手段,爲的就是保守一些不能泄露的秘密。一旦己方人員被敵方俘獲,只要說到某些特定的關鍵詞,就會立刻自爆。”梅朵搖搖頭,她已經有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這兩百多年的寧靜,似乎即將被人打破,血雨腥風,又將吹遍整個恆界大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