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衆人在面對她的時候,總給她一種尷尬的不自在氣氛。關綺靜每天都會來看蘇欣一回,她着實是個好婆婆,蘇欣不好問她孫振皓的事,萬一真的如她所想那般,她還跑去問關綺靜,不是在人傷疤上撒鹽嗎?
於是乎,她決定再度鄭重其事地詢問了自己母親一次——
“老媽,你老實告訴我。”蘇欣在伍惠萍送來午飯的時候,無比嚴肅地開口。
“什麼?”伍惠萍正在將燉盅裡的枸杞紅棗烏雞湯倒在碗裡。
蘇欣等她轉過身來,才又正色問道:“老孫到底傷得怎麼樣?”
伍惠萍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侷促,這可沒逃過蘇欣的眼睛,她陡然心跳加速,倒抽一口氣。
“難道他傷得很嚴重?”她不禁聲音發顫。
“沒有。”伍惠萍快速地否定。
“那他幹嘛不來看我?”蘇欣提高音調。
“他工作忙啊……”伍惠萍給出了千遍一律的回覆。
“騙人!”蘇欣再也不相信這個說辭了,反駁道:“他以前不管多忙都不會不理我的!他不但不來看我,連個電話都不打來!”
“你的手機不是被那些綁匪搞丟了嗎……”
“雖然我的手機丟了,可是他可以打給你們啊!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在陪着我!”蘇欣咄咄逼人,伍惠萍幾乎要招架不住了,她只好緊閉着嘴巴,以防自己被逼急了口不擇言。
蘇欣見她不說話了,再次追問:“他到底傷得怎麼樣?你們老實告訴我吧!我……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我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她豁出去地說道,伍惠萍受不了了,啐道:“呸呸!什麼最壞的打算!少胡說八道!振皓他一點事兒都沒有!”
“沒事纔怪!他一定是受了重傷了!”蘇欣激動得兩眼發紅,伍惠萍而今越是否定她就越是懷疑,她自顧自說道:“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都要一身傷!怎麼可能沒事嘛!還說什麼被樹枝托住了!你當你拍武俠劇啊!”
蘇欣也一千萬個不希望孫振皓有事,她也願意相信伍惠萍之前說過的解釋。但爲了讓母親說出真相,她只能違背良心地說出這番類似詛咒孫振皓的話語來。
伍惠萍本就是個不能被刺激的,蘇欣這般窮追不捨,還否定她說過的話,她一時心火上涌,頭腦發熱地就衝口而出:
“他真的沒事!昨天才來醫院複檢過呢!”
蘇欣一愣,怔怔地道:“他昨天來過?”
伍惠萍心想慘了,自己說溜嘴了。蘇欣這回更是揪住不放了,又問道:
“他來了醫院都不來看我?”
“你那時睡着了……”伍惠萍瞎扯道。
“什麼時候?”
“不就中午的時候嗎……”
“我昨天中午哪有睡覺啊——!”蘇欣飆了個高音。
這謊扯不下去了,伍惠萍惱羞成怒,吼道:“反正他就是沒空來!”
“你騙我!”
“你過兩天就出院了!回家一看不就知道了嗎?”伍惠萍發飆道。
“那你告訴我他到底傷成什麼樣子了?”
“能走能吃一點事兒都沒有!”
“怎麼可能!”
母女倆正在吵得不可開交,剛好蘇柏瑞下班過來看蘇欣了,他推開門道:
“怎麼了?在走廊就聽到你們在吵吵鬧鬧的……”
伍惠萍賭氣地把碗往桌面上一撂,衝蘇柏瑞吼道:“你去跟她解釋吧!這茬兒我鬧不住了!”
她說完,氣沖沖地摔門走了。
蘇柏瑞無奈地看着那扇被甩上的門,又扭頭看看蘇欣,見她臉上也是忿忿不平的表情。他心中暗歎,他在門外也聽到她們的幾句話,大概也猜出是什麼回事了。
蘇柏瑞把湯水遞到蘇欣手裡,她接了過去,遲遲沒有動作。蘇欣心想,既然從母親嘴裡問不住來,那就問父親好了,蘇柏瑞向來疼愛她,只要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應該不會隱瞞她的。
蘇欣正要開口,蘇柏瑞卻主動出擊,開腔道:
“剛剛從警方那邊得到一些最新的消息了,跟你說一下吧。”
“什麼?”
“那些綁匪已經一網成擒,並且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判刑了。”
蘇欣這才知道他要說容建林的事,她也是有點好奇,因此先按下了心中的疑問。
“那些綁匪怎麼樣了?”
蘇柏瑞給她細細說道:“那個容建林是主犯,那些同夥是他重金聘請來的,全是一羣流氓地痞,有幾個還是有案底的。他相當地心狠手辣,被捉住後還百般狡辯,不承認自己的罪名。直到前天,警方纔找到了一個重要的人證。他聘請的其中一個幫兇,就是混在你堂嫂保鏢裡面那個,那人開車下山的時候,被容建林派人在路上放了鋼釘,那人的車子失控撞到了路邊的防護欄,然後那些同夥又將車子推到了旁邊的水庫去,應該是要殺他滅口,結果那人沒死掉,他從車子裡爬出來,然後就暈倒在岸邊了,被一些去遊玩的人救了起來。那人受了重傷,警方根據線索找到了他,剛好前天他也醒過來了,於是他變成污點證人,轉爲指控容建林。其他那些同夥也全都認罪了,現在控訴容建林的罪名有綁架勒索、故意傷害、殺人未遂、非法持有槍支彈藥,全都情節嚴重,估計他下半輩子都得在牢裡蹲了吧。”
蘇欣聽完,點頭稱是:“真是活該,虧他那時還大言不慚,說什麼‘老子從來不怕有報應’呢。哼……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了。”
“是啊,做壞事總歸會受到報應的。”蘇柏瑞說出自己的感慨:“他們父子倆我以前也接觸過,做事敢殺敢拼,不留餘地,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好多同行都吃過他們的虧。所以看到他們而今的下場,大家都是拍手稱快。人有三衰六旺,過得好的時候可別得意忘形,處處樹敵,等你那陣子的運氣過了,開始倒黴了,誰都巴不得踩你一腳。平日裡與人爲善,不說老天爺保佑,在你有困難的時候,周圍的人也會施以援手,好人終會有好報的。”
蘇欣聽完,馬上就聯想到了孫振皓,她落寞地說道:“好人有好報,怎麼老孫這麼好的人還會遇到這樣的事呢……”
“沒有啊,振皓這次已經很走運了……”蘇柏瑞正講着,蘇欣又打斷道:
“老爸,你別再騙我了,如果他傷得不重?爲什麼對我一直不聞不問的?他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就老實跟我說了吧。你們總是不告訴我真相,只會讓我心裡更忐忑,更不安的。”
蘇柏瑞又是無言以對,蘇欣端着湯水,還是一口沒動。蘇柏瑞見了,也是很揪心,他軟言勸道:
“不管怎麼樣,你先把飯吃了吧……你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要把身體養好。身體恢復了,纔有精力去面對各種事情……”
蘇柏瑞意有所指,蘇欣悶悶不樂地說:
“我現在吃不下去……”
“多少吃點吧……媽媽辛辛苦苦煮好的。”
想到母親方纔被自己氣得火冒三丈的樣子,蘇欣心裡又生起一點愧疚感。若是孫振皓真出什麼事故了,她的父母也不會好受的,自己確實不應該逼人太甚。蘇欣乖乖地端起碗喝了起來。
孫振皓的事沒問出點端倪來,又被父母打太極似的矇混過去了。蘇欣見他們爲了自己日夜操勞,也不好再窮追不捨,想着就如伍惠萍說的,過兩天自己就出院了,到時候回到家裡,是好是歹,還不是一目瞭然?儘管心裡還是不踏實,可她還是選擇了忍耐。
然而,不必等到蘇欣出院那天,就有人先忍不住了。
蘇欣出院前夕,晚上,關綺靜領着傭人,帶了補品過去看望她。兩人沒聊上幾句,站在一旁的伍惠萍就憋不住了,她當着蘇欣的面,語帶不善地問關綺靜:
“親家母,振皓而今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吧?”
關綺靜看了看有點錯愕的蘇欣,然後帶着一絲尷尬的笑容,答道:
“他受的都是小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伍惠萍的口氣更不好了,問道:“既然身體沒事了,怎麼也不來看看自己老婆?欣欣明天就出院了,他該不會連來接一下都沒空吧?”
蘇欣聽着感覺很不對勁,但不知頭不知尾地又不好亂插嘴。
關綺靜被伍惠萍問得無言以對,只好訕訕道:“我也跟他說過……”
這件事瞞了這麼多天,伍惠萍也是飽受煎熬,加上對孫振皓行爲的不滿,她的情緒已經瀕臨爆發邊緣。她火氣十足地說道:
“再怎麼說,欣欣也是他真真正正的老婆,就算現在忘記了,也不應該是這種不搭不理的態度吧?”
蘇欣傻了一傻,老媽她……她剛纔說什麼來着?
什麼忘記了?誰忘記了?誰忘記誰了?
關綺靜見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怕是要在蘇欣出院前亮明真相。說來也是,這件事不該再對蘇欣隱瞞下去,畢竟她明天就得回家了,與孫振皓面對面是無可避免的。不事先跟她說明了,屆時兩人相處起來更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