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惟仁看着隔了兩個臺子、臨街坐着的那對男女。從他進門坐下,他已經看到他們——男人背對着他,他只能看清楚女人的樣貌。是很清新俏麗的女子,一頭短髮,顯得十分精幹。不知道男人在說什麼,她毫無顧忌的笑起來,那聲音很響、很脆,在安靜的只能偶爾聽到刀叉碰到餐盤聲音和低低交談的餐廳裡,這笑聲顯得既張揚又刺耳,可是她毫不在意。俄頃,她拿了餐巾,伸手過去,男人說了句什麼,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笑起來。她穿着黑色絲襪的纖秀的腿,在桌子下面貼上男人的腿……
“我們……要離開嗎?”柳承敏低頭拌着意粉。惟仁的臉色沉的像是馬上就要打雷下雨。
“不。”他喝了口水。
承敏將一小挑兒意粉吃進嘴裡,細細的嚼着,專注的看着惟仁。那似乎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的眼光,無端的令惟仁惱火。他放下刀叉,將餐巾一疊。
“我去一下。”
承敏點點頭。
他只是想要透口氣。
惟仁站在盥洗室巨大的鏡子前,看着鏡中一臉陰沉的自己。像是一個被掛在烈火上炙烤的玩偶,五臟六腑都有被燃燒殆盡的危險。危險在不停的逼近,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手扣在冰冷的大理石臺面上。那冷鑽進他的心裡來。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景自端,你這個騙子!
惟仁的拳頭狠狠的砸在石臺上。
……
承敏的意粉都快吃光了,惟仁仍沒有回來。她望着他空空的座位,心也空蕩蕩的。
拿起杯子來喝口水。
吃下去的東西都塞在了胃竇那兒似的,需要喝點兒水壓一壓。
一片陰影投了過來。
“承敏。”佟鐵河微笑着站在桌邊。
承敏擡頭,笑着點了點頭。這笑容有點兒來的匆忙,顯得很不自然。
她是沒想到佟鐵河會大方的過來跟她打招呼。
佟鐵河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和她簡單的聊了兩句。
他只是停了一兩分鐘,轉身走掉了。走之前,還看了一眼盥洗室的方向。很迅速,似乎是不經意的。
承敏看着他的背影。那女人在門邊等他。兩個女人的視線交叉,又都迅速的躲開對方。她分明看着那女人挽着佟鐵河的手臂出了門。
承敏有些發愣。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看到佟鐵河這樣的一面。她只道他是疼愛、寵愛老婆的男人。卻原來,和時下出來玩的男人們沒什麼兩樣。任是家中有株高貴典雅的牡丹,仍會摘花園裡帶刺的玫瑰。
承敏嘆了口氣。後悔來這家餐廳。惟仁本來想回家去吃午飯的,可是她堅持來Ivito,賞賞湖景,吃吃東西,享受一下兩個人獨處的時光——最近,還是太忙了。惟仁臉上時有疲色,她瞧着心疼。
惟仁回來,並沒有再說什麼。大半的食物都已冷在盤中,他也再吃不下。
“我們去吃點別的。”承敏體貼的說。
“我累了,回去吧。”他說。
承敏沒有反對。
結賬的時候,才知道佟鐵河已經將他們的賬單一併付了。也並不意外。只是惟仁仍沉着臉,站起來往外走。承敏忙跟上。
車子裡,承敏看着自己的小記事本,“惟仁……”
他沒出聲。
承敏又叫了一聲,他才轉頭看她。
“今天是阿端的生日。”
他當然知道今天是阿端的生日。
他怎麼會忘呢?
“……分分秒秒,歲歲年年……”
絞痛。
他以爲自己已經再不會痛。因爲所有的痛都已經試過,所有的神經都已經麻痹……可是不。不。還是會痛。只要是她。
“我們要送什麼禮物給她?”承敏自言自語,“她喜歡什麼呢……”
“你拿主意吧。”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承敏的電話在包裡響了,承敏忙打開包,一看號碼,她微微皺了一下眉,看了惟仁一眼,接通電話:“王主任您好!”
惟仁聽着承敏在電話裡說自己正在休假,對方又說了幾句話,承敏就沉默了,最後,承敏只是說自己馬上回部裡報到。
收了線,承敏半晌沒出聲。只是握着電話,眼睛瞪着前方。
惟仁覺出不對勁,問:“怎麼了?誰來的電話?”
承敏搖了搖頭,說:“只說有緊急任務。你送我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