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良辰景,最愜意兩心皆同。UC小說網:笑朝朝暮暮,不過作啞裝聾。
嘆年少風流不羈,總愛言生死與共。問寒星,得見千帆,不過一夢。
箜篌管絃聲,霓裳倩影,海棠花叢。舉鐏望月,膩膩繾綣情濃。
雅態妍姿正歡洽,可恨西風捲殘紅。蒼茫雨,瀟湘淚,奈何水長東。
諸位看官,上頭兒那詞說的便是人生自古不如意,便是少年多綺夢。待得萬水千山行過處,回身不見當年人。可說是錯過,但不可言過錯。年少輕狂,眼高於頂,人之常情。如此方爲最是不羈少年郎,如此方應了自古英雄出少年。非得要到半生滄桑鬢角斑白,才得明瞭總是有些非人力所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是喪氣話,但人心不死,老驥伏櫪。又或少年老成,以退爲進。一個人一個活法,不可強求。但毋庸置疑,輝煌氣派,湯湯大國,萬千氣象,四海臣服,這便是古來皇帝心之所向。再不濟,也要守成持重,切不可將祖宗的江山毀在自個兒手中。但有得始,必有終。強將手下無弱兵,聖祖麾下無庸才。昏主座下盡奸佞,愚領不過悉蠢卒。自古英雄多寂寞,人間不許見白頭。便是看官們隨意翻那典冊,便知小老兒並非胡言亂語。
上回書說的那哈乞薩回了驛館,便已是申時二刻。趙壑只言還有要事,這就先行離去。哈乞薩本想言語,卻又生生壓住了,這就回了氈房住下,只管打量着那案上香爐不語。
王弗居進來給他送茶,見他皺眉凝神,似是有甚麼天大的事兒哽在心上一般,這就冷笑道:“大王子又在琢磨着甚麼呢,莫不是真要發兵來打?”
哈乞薩咳嗽一聲看他一眼突道:“王弗居,你幹嘛來我這裡?”
王弗居心裡一跳,咳嗽一聲掩飾:“趙大人着我來伺候王子,自然就在這兒。”
哈乞薩咪咪眼睛:“只怕還不止如此吧?”
王弗居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大王子,有話不妨直說。”
哈乞薩盯着他:“你姓王,與當朝王太師是——”
“那是族叔。”王弗居淡淡應了。
哈乞薩沒想到他居然爽快應了,這就不由一愣。王弗居看他一眼就笑:“大王子可是在想,我既是王太師的人,爲何又聽趙壑那小子的?”
哈乞薩看他一眼,突然哈哈笑了。王弗居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大王子何故發笑?”
哈乞薩抓抓頭髮:“那趙壑少說也有三十四五了,你卻說他是個小子?只怕按着年紀,你也得乖乖叫他聲叔叔!”
王弗居一皺眉頭:“我好歹也是十八的人了,他大我不到一倍,聽我叫他叔叔也不怕難受的麼?”
哈乞薩眯着眼睛笑了:“要我說,你的心智差他遠着呢。”
王弗居本是氣急,聞言卻心頭一轉:“大王子,趙壑那人心機深沉,可不是尋常角色。”
哈乞薩沒料着他居然不爲所動,這便哼了一聲:“他自然不是尋常人,本王子可從沒在戰場上失手過,除了他!”
王弗居靠近一點放下茶來:“大王子,趙壑這人狼子野心,終是禍患,不知大王子可有…”
“可有甚麼?”哈乞薩端起茶來遮着臉,卻暗地裡留神他臉色。只見王弗居小心翼翼道:“如今這朝裡,還是太師說話有分量。王太師宅心仁厚,禮賢下士,朝中是有口皆碑。”
“好茶。”哈乞薩點點頭,“然後呢?”
王弗居沒想到他來了這麼一句,便期期艾艾一陣才又道:“王子您端的是英雄無敵。自古英雄惜英雄,太師自是仰慕已久,奈何沒有合適的機會,大王子若是有心,弗居願代爲引薦。不知大王子意下如何?”
哈乞薩放下茶杯來:“我反正是這個模樣,也沒甚麼不敢見人的。只是你們那位堂堂的太師私下見我,只怕不好交代吧?”
王弗居幽幽一笑:“這個大王子儘可放心,若是真有此意,弗居願爲大王子效犬馬之勞。”
哈乞薩看着這人,心裡不由嘆息。分明先前還是怒目相向,怎的一談趙壑便換了個人似的…這便是漢人教他說的那個“兩面三刀”麼。
王弗居當他是有所顧忌,因而低聲道:“大王子請放心,弗居對京城極爲熟悉,便是要尋那清幽之所在,也非難事。更何況,就是有人曉得了,太師也有法子化解了去。”
哈乞薩咳嗽一聲:“你這麼盡心竭力爲太師辦事,只怕不是他侄子這般簡單吧?”
王弗居臉上的笑掛不住了,扯了扯嘴角方嘆口氣:“大王子,以前有個女子,生的花容月容傾城傾國,與心愛之人一夕貪歡,不想有了身孕…”
哈乞薩一挑眉頭:“這是你?”
“王子切莫性急。”王弗居卻一擺手,“可惜那女子早已許嫁他人,她夫家不明就裡,將她迎娶進門。”
“那她的愛人呢?”哈乞薩瞪大眼,“怎可叫自己的女人受苦?這分明是男人的奇恥大辱!”
王弗居看他一眼:“王子是性情中人放會如此說,天下人都曉得,男人行事必是有苦衷的。”
“甚麼苦衷可以放下妻兒不顧?”哈乞薩哼了一聲。
“那個男人是…軍人,前線戰事頻頻,這便隨軍出征,與這女子立下生死不離之契…”王弗居轉過頭去嘆了口氣。
“那他回來了?”哈乞薩不由握緊雙手。
王弗居慘然一笑:“軍中陣亡幾多,誰知有人誤報陣亡性命,女子以爲愛人已死,這便心灰意懶。嫁入夫家鬱鬱寡歡。待這女子十月懷胎生下兒子,誰知這男人卻又衣錦還鄉,女子自覺羞憤難當,三尺白綾自盡了。”
哈乞薩瞪大眼睛:“這…那個男人呢?”
“男子毫不知情,只當是愛人其他而去,不再過問。”王弗居苦笑一聲,“那男子可是好好先生,與妻子相敬如賓…”
“他有妻子了?”哈乞薩一挑眉頭。
“大王子以爲如何?”王弗居看住他。
哈乞薩聳聳肩:“男人三妻四妾尋常事。”
王弗居大怒:“那女子枉死,便也是應該的了?!”
哈乞薩看住他:“若你是那孩子,自然恨死這男子了。”
王弗居霎那冷靜下來,淡淡道:“我恨那男子,不過是打抱不平罷了。若我娶妻生子,定然白頭到老,恩愛有加。”
哈乞薩卻笑了:“小孩子便是小孩子。”
王弗居面上一紅,很想吼他,卻又忍住,只道:“大王子,小人不過講個笑話罷了。大王子聽過就算了,至於太師之事…”
“你去安排吧。”哈乞薩揮揮手,心道,見不到皇上先探探這個太師的口風亦是好的。只不過…罷了,兵行險着,方能絕地逢生。
王弗居這幾打個躬下去了,哈乞薩看着他背影不由生疑。若是王弗居說的是他自個兒,那麼那個男子是誰?看他恨趙壑咬牙切齒,莫非那男人是他?但算算年紀,趙壑不過三十四五,便是十五六歲生了他?這從沒聽過,便不大可能。若不是他,又是誰?戰死沙場…多年來囧朝與我國征戰不休,幾乎年年打仗,也就是趙壑那年打勝了才消停幾年。但王弟修養幾年便又捲土重來,雖則說還是敗了…但卻是敗在那個甚麼綏靖王齊瑞儒的手上,聞說他是趙壑手把手教出來的!
哈乞薩一拳打在桌上,咬牙切齒想,偏是這趙壑小兒,幾次三番壞他國大事,真該把他挫骨揚灰!卻又慢慢坐下,這趙壑在朝中按說既是皇親又是功臣,怎的會新皇登基就貶了他的官呢?莫非與這個甚麼太師的有關。這便轉過心思來,暗地裡尋思見他該些說甚麼。
再說這王弗居出了氈房轉過院角,一臉寂寂,卻心中翻騰。這故事裡說的是誰,便只有親身經過的方纔明白。不過這個大王子,倒是比想象中聰明那麼一點點…這便收斂心神,慢慢行到驛館後門。左右看看不見有人這才拉開門來,見外頭兒沒人,這便挑了一個燈籠掛上去。就又掩上門,獨獨留了一條縫兒,自個兒躲在後頭兒,兩下里張望。
不一刻,遠遠聽着“摸骨算命”的聲兒來了個人,王弗居見是個瞎子,手上拿着個幡子當柺杖使。那幡子上書“鐵口直斷”四個字,這便迎出門去。
“這位先生,請替小人算一卦。”王弗居過去扶住他的手。
那瞎子轉着無仁的眼睛顫巍巍摸着他的手靠近他耳朵道:“這位小哥兒便是——”
說得一陣,王弗居便連連點頭:“說得極是。”這就滿臉笑容塞了一錠銀子給他,“多謝先生。”
那瞎子摸摸銀子便放入袖中,喊着“摸骨算命”便又走遠,王弗居就又在門外立了一陣,也不見甚麼人這便擡頭四下打量。
卻見對街是個兩進的小宅子,按說當屬禮部的別院。上頭假山頂上有個小亭子,裡頭坐着兩個官差模樣的正喝茶對弈。下頭兒似乎有人叫喚,一個匆匆起身跑了,卻又跑回來指着棋盤說些甚麼,另一個笑嘻嘻直襬手,表示絕不動手。那個方轉身去了,另一個果是老老實實坐着喝茶,並不動棋子。
王弗居再四下望望,不見甚麼人來,亦不見甚麼人往,這便轉身取了燈籠,折身回去了。
諸位看官,預知這哈乞薩與王太師見着沒有,這趙壑又是有何要事,咱們下回“貴人街頭遇貴人 貧賤朝夕愈貧賤”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小老兒咳嗽三聲,看官們好生保重,千萬莫如這趙壑,生的不愜意,活的不爽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