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之中進行,也快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那一聲輕微的長槍破空之聲也被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給掩蓋。
這棵樹上只棲着一人,軒轅將這槍手的屍體小心地放平,儘量不弄出聲響,然後才悠閒地坐在密葉間等待着可能發生的變故。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偷偷潛來的人定是鬼方的敵人。
軒轅對自己剛纔的表現還算滿意,至少,他並沒有驚動其他的任何人,就是他潛入這片林中也沒有人發現。那是因爲他的身法實在是太快,而且借夜色和密林的掩護,幾乎不可能被人發現身形,他感覺自己又向滿蒼夷追近了一步。能夠在身法和速度上讓軒轅歎爲觀止的,便只有滿蒼夷一人,那是因爲他的神風訣本就得自滿蒼夷。
正因爲滿蒼夷的身法奇詭,所以能夠在鬼三、土計和風絕這等超級高手的手底下從容奪走地火聖蓮。當然,這之中也有一些巧合和機會,問題是滿蒼夷先奪走了聖器金鈴,也便能夠抵抗那來自地心的強熱,事先誰也不會想到滿蒼夷竟會藏在那至熱之處。當然,這與滿蒼夷那驚世駭俗的輕功是分不開關係的。
“喳……”有人踏斷了一根枯枝,軒轅卻已清楚地看清了來者的打扮。
悄悄潛近的人數至少在百餘人之間,分成三組,移動的速度極快,看樣子都是一些好手。
這羣人顯然也發現了山谷之中那堆燃於空曠處的篝火與搭起的帳篷,立刻呈散開的狀態向山谷包圍過去。
軒轅不由得暗歎,因爲這羣人的警惕性並不高,若是以這樣的狀態下去,很可能只有全軍覆滅的命運。
對於鬼方,軒轅絕對沒有好感,甚至有着刻骨的仇恨。因爲曾經的有僑族地祭司便是鬼方的奸細,更是害死自己母親的兇手。因此,他絕對不肯原諒鬼方,何況,鬼方千百年來一直是南方諸族諸部落的大敵,一直對南方諸族進行侵略、掠奪。因此,軒轅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這羣人就這樣糊里糊塗地送死,他只好出手了。
“嗖……”軒轅選準身邊的另一棵樹,就將那槍手的槍飛擲過去。
在黑夜裡,對於軒轅來說並沒有什麼兩樣,但對於鬼方的人來說卻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呀……”一聲悽長的慘叫夾着一聲“轟”然重物落地之聲,那伏於樹上的鬼方人根本就無法抗拒軒轅這一擲的霸道力量,不僅被長槍貫胸,更將碩大的軀體衝出三丈,自樹枝上墜落。
林間潛來的人皆大驚,哪裡還會不知道自己已暴露了目標?都以最快的速度靠往最近的樹幹。
“嗖……呀……”一陣囂亂的箭雨飛過,加上一陣慘叫,走避不及的偷襲之人紛紛中箭而倒,但也有一些人以最快的速度掠上了樹幹。
箭雨大多來自靠山谷的邊緣,而軒轅所在的地方屬於後方,因此伏下的箭手並不多。皆因鬼方諸人只是想引這羣人深入山谷之中,然後再成合圍之勢,因爲在密林間即使是合圍也無法讓弩箭大施所長。只不過他們沒想到這個欲甕中捉鱉的計劃被軒轅給破壞了,便只好提前發動攻擊了。
“殺……”
軒轅也趁機無聲無息地解決了九名鬼方的伏兵,身形立刻向外圍退去。他並不想趟這趟渾水,那對他並沒有好處,何況他還不知道刑天和鬼三在不在這裡,如果是遇到了刑天,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但軒轅卻未能如願以償。
軒轅不得不停步,那是因爲他的退路已經被人所截。
軒轅望了望那兩個呈犄角而立的老者,又望了望老者身後呈半圓形將他退路包圍的漢子,不由得有些好笑,這些人的打扮與潛入林中之人竟然相同。
那兩個老者一見軒轅似乎也是微微一驚,但瞬即表情變得極爲冷漠無情。
“你是什麼人?”一名老者冷然出言問道。
“你們又是什麼人?”軒轅反問道。
那兩個老者殺機上涌,顯然是對軒轅那毫不在意的態度給激惱了。
“這小子肯定也是鬼方的妖人,看那妖里妖氣的光頭就知道。”老者身後的一名漢子出言道。
軒轅不由好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道:“這位仁兄出生之時可否是帶着頭髮的?”
“廢話,當然沒有!”
“看來仁兄一出生便註定是妖里妖氣了!因爲你們也是我的同類啊。”軒轅毫不在乎地道。
“廢話少說,出招吧!”一名老者冷厲地道。
“我不想跟你交手!”軒轅氣定神閒地道。
“那你便等着受死吧!鏘……”
“如果你們要逼我的話,我也只好奉陪了!”軒轅心中微微生出一絲怒意,事實上,他並不想與這羣人胡攪蠻纏,他甚至不知道這羣人是什麼來路。不過,他只要知道這羣人是鬼方的敵人,便沒興趣與這羣人交手。
林間的殺喊聲漸響,而軒轅這裡也是劍拔弩張之勢。
“嗖……”最先出手的是與軒轅靠得最近的老者,然後纔是那與軒轅鬥口的漢子。
軒轅因怒輕嘯,背上的刀“錚”地一聲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逼得脫鞘而出。而後,火把的光亮之中多了一道炫目的弧跡,而軒轅自身便是這道光弧的中心。
“叮叮……”一陣脆響,軒轅擊開那老者攻來的長劍,一口氣劈出七十餘刀,濃濃的殺氣和霸烈的氣勢,生出一股幾乎讓人窒息的壓力。
“住手!”一聲高喝自黑暗之中響起。
軒轅趁機微退,當衆人自他那瘋狂野性的攻勢之中回過神來時,軒轅的刀早已歸還於鞘中,且正意態瀟灑地掃視着他們。
那老者微感一陣臉紅,他這一羣人竟被軒轅這一輪如山洪江濤般的攻勢給逼得退了六尺,這的確是一件很丟臉之事。
“法師……”有幾名漢子不忿地喊了聲。
“施妙法師,別來無恙啊!”軒轅也已經看清了那高喊住口之人的面容,一時之間面冷如鐵,因爲來者正是當初與聖女鳳妮一起不辭而別的施妙法師,他卻沒想到竟在這種場面中見到了對方,心中的惱恨又再一次涌了起來。
“都是自己人!”施妙法師快步趕來,行到軒轅身前兩丈處,有些尷尬地望了軒轅一眼,有些慚愧地道:“真沒想到竟在這裡能見到軒轅公子。”
軒轅冷然打量了施妙法師一眼,想到那羣被其捨棄不顧的兄弟們,心中的不忿更甚,冷哼一聲,不答反問道:“看來法師近來似乎是春風得意呀,竟似乎年輕了不少。”
一旁的人哪裡還聽不出軒轅話中的譏諷之意,不由怒叱道:“敢對法師無理……”
“寅龍!”施妙法師向那怒叱的老者喝道,更阻止這羣極爲不忿的人,望了軒轅一眼,有些無可奈何地道:“當初我們也是情非得已,其實事後,聖女和我都在後悔!”
“哼,過後的話誰都好解釋,我只是爲那羣正在受苦的兄弟不值,也只能怪我們當初瞎了眼!我軒轅無話好說!”軒轅冷然道。
施妙法師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望着軒轅,有些無可奈何地問道:“軒轅公子怎會出現在這裡呢?”
“你放心好了,我並不是來向有熊族,也不是來向鳳妮和你討公道的!”軒轅說完不屑地轉身向側邊行去。
施妙法師一呆,急問道:“軒轅公子想去哪裡?”
“自然是去該去的地方!”軒轅頭也不回地答道,他心中很是痛恨聖女鳳妮和施妙法師他們而去,不僅如此,還與伏朗一起出賣了他。這之中的恨意的確難平,如果不是念在往日的交情,抑或對方是有熊族之人,軒轅只怕會出手教訓他們了。不過,此刻他並不想出手教訓對方,但也不想跟這種卑鄙的人說太多的話。
“軒轅公子,你能不能聽老朽解釋……”施妙法師有些急切,也有些傷感地沉聲道,語態很是誠懇。
“有什麼好解釋的?就算你向我解釋了,你又如何向那些生死未卜,或死去的兄弟解釋?就算我能原諒你,那些死去的也難以原諒你們所做的一切,難道你們的良心就能得以安生嗎?”軒轅住足,並不轉身,有些憤然地質問道。
“我知道這是我們的錯,我也知道爲此你們忍受了許多折磨,有很多兄弟爲之死去,可是,這是有原因的!”施妙法師語調有些傷感地道,在這裡遇到軒轅,真的是一個意外,一個很大的意外,以至於他都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麼樣的話來向軒轅解釋,或許是這些日子來心中的愧疚越積越深之故,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寅龍諸人都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更弄不明白軒轅究竟是什麼身分。在他們的眼中,施妙法師的身分和地位尊崇,而此刻竟對軒轅如此委屈求全,甚至對軒轅那無禮的態度視而不見,甚至還牽涉到聖女,“你們入林助戰!”施妙法師向那些呆愣愣的衆人吩咐道。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不過我要告訴你一點,迅速將你的人撤出這裡,因爲刑天和鬼三可能也在這附近,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可做他們的對手!”軒轅依然沒有轉身,只是聲音極爲平靜地道。
“刑天也來了?!”施妙法師果然大驚。
軒轅不再言語,見到這一羣人,他竟感到心有些累。是以,他更迫切地要離開這裡,不僅僅是因爲可能會遇到刑天。
“軒轅,聖女很想見你,有空請去有熊一趟!”
施妙法師見軒轅執意要走,只得呼道。
軒轅的腳步微頓,但又義無反顧地走入黑暗之中,他不想再與施妙法師多談,或許是因他心中仍未消氣,甚至連他也有些不明白爲何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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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者死!既然來了,又何必要走呢?”一個冷冷的聲音傳入軒轅的耳中,使得軒轅本來有些混亂的思緒立刻平靜了下來。
軒轅緩緩地扭頭向聲音傳來之處望了一眼,心中頓時涌起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一切都像是在做夢,做了一場好笑的夢,因爲軒轅發現這立在暗處的人是他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虎王華虎!”軒轅驚訝地道,他的確是沒有想到,竟在這個地方看到了山虎盟的人,這裡不僅僅有山虎盟的虎王華虎,更連其座下十豹騎也有八人是熟識。
的確,軒轅還以爲是在做夢,這裡與太華集相隔不知有多遠,而他竟然能在這異地他鄉發現這熟識的故人。他並不知道山虎盟早已被蛟夢和虎葉給瓦解。
華虎似乎也吃了一驚,居然有人叫出了他過去曾用過的名號,而且在這距太華集數千裡的地方,怎叫華虎不吃驚?
“是你?”華虎和十豹騎中的人此刻也認出了軒轅,不由得全都驚愕莫名。
在有僑族時,軒轅當然到過太華集,到過太華集的人自然知道山虎盟的存在,而軒轅乃是有僑族的另類,至少在有僑族年輕一輩中地位並不低,而有僑族乃是太華集附近的一個大部落,山虎盟的人自不敢怠慢,是以軒轅曾不止一次地見過虎王華虎和十豹騎,對五虎將和黑白二虎也都比較熟悉。
華虎自然對軒轅也不是很陌生,打一開始,他便在留意有僑部和少典部中的發展,因爲他一開始就已把這兩部作爲假想敵。是以,他認識軒轅,但在這裡見到軒轅,對他來說的的確確是個意外。不過,他立刻又想到有僑族實是有熊的一個分支,他也就不再感到奇怪。因爲打一開始,他便知道這一點。
“哼,想不到有僑族竟這麼快便來依附有熊,不過今日我就要讓蛟夢爲當日所做付出代價!小子,今日算你倒黴了!”華虎陰狠地道。
軒轅一愣,他不明白華虎爲什麼要說這些,在他的印象中,山虎盟與有僑族的關係不錯,可是爲什麼華虎對蛟夢卻是咬牙切齒的恨?他當然不知道山虎盟瓦解之事。
華虎也並不知道軒轅根本就不知道山虎盟瓦解之事,還當軒轅是有僑部派來相助有熊族的,同時更不知道此刻的軒轅並非昔日的軒轅,是以,他纔會有此一說。
軒轅在一愣之後有些好笑地望了望華虎,這時他怎會不知道華虎與有僑族可能已經發生了強烈的衝突,所以華虎纔會出現在這裡。同時,他更懷疑華虎與鬼方之間有着密切的關係,否則的話怎會出現在這片林之中,而且彷彿是故意埋伏在此地一般?
“你是鬼方的人?”軒轅淡漠地問道。
“小子,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些,因爲即使知道了也同樣難免一死!”說話之人是軒轅不認識的,但看樣子也是十豹騎中的一人。
“嗚……嗷……”華虎座下的大虎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來自主人身上的殺氣,一直無聲的沉默立刻被打破,山林之中立刻變得喧鬧。
軒轅並非第一次見到華虎的坐騎,他也知道華虎是一個極爲厲害的對手。不過,今日的他並不將這十一個人放在心上,於是悠然一笑道:“如此說來你們定是鬼方一支,那我也便不再念及故人之情,放心超渡你們好了!”
“大言不慚!我倒要看看這一年來你小於有什麼改變!”
軒轅記得這說話之人曾是與他一起喝過酒的興浪,乃是疤面虎的弟弟,在十豹騎之中還有些地位。
他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興浪排開衆人,大步向軒轅逼來,冷叱道:“拔你的劍!”
“對付你,我不覺得有此必要。不過,我勸你們還是一齊上,否則,你們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軒轅不屑地道。
“找死!”興浪的鐵劍破空而至。
軒轅連眼都不眨一下,在所有人都認爲軒轅必死的時候,軒轅突然消失,興浪的劍斬空。
興浪的劍斬空之際,華虎卻發現軒轅已與興浪重疊在一起。
是的,軒轅的身子與興浪的身子重疊在一起,只是軒轅的左膝緊貼興浪的小腹。
“呀……”興浪噴血而退,像是紙鳶般飄入十豹騎的隊伍之中。
軒轅迎風而立,如挺拔的松柏,氣定神閒,自有一種悠然自得的灑脫。
興浪在嘔血,他沒有死,並不是因爲他厲害,而是因爲軒轅腳下留情,否則的話,只怕腰都已經摺了。
軒轅手下留情只是因爲曾與他一起喝過酒,已經很久很久未曾見到家鄉的人了,而此刻突然間遇到這羣要殺他的故人,雖然心中微惱,但卻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之感。所以,他並沒有痛下殺手。
華虎幾乎呆住了,軒轅的那一擊之利落簡直讓他難以置信。的確,只不過一年時間未見,軒轅竟能在一招之下擊敗一年前與之不相上下的對手,這確實令人有些不可思議。
事實也是如此,一年前,軒轅的武功只是與十豹騎在伯仲之間,便是能佔些優勢,但這個優勢卻並不大。可今天,軒轅在一招之間擊敗興浪竟是那般輕鬆利落而灑脫乾脆,便若拈花拂塵。
“念在我們曾經有過一段交情的份上,我今日並不想開殺戒,請讓路!”軒轅淡然地逼視着華虎,似乎剛纔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
華虎感到心頭有些微微發毛,他發現軒轅的目光竟是那般冷厲而鋒銳,似乎要剖開他的一切皮殼透入其內心。他感到自己在軒轅的目光之下變得赤裸棵,沒有一絲情緒可以逃脫軒轅的眼睛。
十豹騎的戰士人人震駭,人人憤怒,人人驚懼,他們沒有出手,是因爲華虎未曾說話。在這一刻,他們似乎感覺到來自軒轅身上的那股壓力和威脅。不過,此刻他們的目光集中在那騎坐於大虎背之上的華虎。
“嗷……嗚……”大虎低吼,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顯得有些不安,或許是因軒轅的目光太過犀利。
“哼,想走?還得先放倒我們!”華虎知道已到了不能不說話的時候。不過,他此刻的話已經沒有了剛纔那逼人的氣焰,或許是因爲他已經深深地感覺到了來自軒轅身上的威脅。他自己也是一個高手,高手都有高手的眼力,但他卻根本就無法看透軒轅,無法看出軒轅的深淺。他如果在鬼三的口中聽說過軒轅的事蹟,此刻定會爲自己這個決定後悔。只不過,他並沒有聽到鬼三或是土計對軒轅的評論,也便註定了他倒黴的命運。
“如此說來,我只好得罪了!”軒轅無可奈何地道,他雖然明知這些人可能會是鬼方的人,但這一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過去與自己有交情的人,所以感到分外的珍惜,並不想與華虎諸人交手。不過,此刻既然華虎要咄咄相逼,他也就只好出手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十豹騎所剩的九人立刻呈扇形散開,包圍着軒轅,他們知道,已經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對付軒轅。對於敵人,他們並沒有任何的顧忌,因爲打一開始他們便將軒轅當作敵人,當作獵物。
軒轅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向那扇形的中心踏上一步,剎那之間,所有的人都感到軒轅變了。
軒轅變了,猶如高山大河,立如五嶽,靜似遙遠深邃的夜空,夜也似乎變了,變得沉重而鬱悶,連空氣都顯得那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