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計竟然消失不見,在他們剛纔交手之地,留下了一道長兩丈、寬五尺、深達三尺的劍坑,劍坑的中心最深,兩邊漸淺,呈一個弧形,劍坑邊的幾棵大樹盡被摧折,橫七豎八、零亂不堪地躺着,在樹幹之上更刻着數也數不清的劍痕,那是劍氣所留的殘痕。
土計不見了,這是事實,地上有一灘血跡,清晰地灑在那倒地的樹枝之上,斑斑點點猶如幾朵凋零的小紅花。
軒轅大口地喘了幾口氣,努力地平復體內浮動的氣血。與土計那一擊,反擊的力量着實太強,若非這數日來他的功力連番數倍地增長,只怕此刻他已不能夠立着了。他感到腰脊有些微微的痛,那是剛纔撞斷大樹的地方,不過,這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哪一個部位。在混亂之中,連軒轅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那激涌的氣血,也便使得他的頭腦並不是極度的清醒。不過,他沒有必要去理會究竟傷了土計的哪個部位,只要能讓對方受傷,他便已經勝了一籌,儘管他知道這次能夠取勝是因爲他佔着神劍之利,以神劍搏土計赤手空拳,自然是大佔優勢,這是不可否認的。
軒轅心中極爲暢快,他終於能夠順利駕馭驚煞三擊,雖然仍未能夠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他已經感到很滿意。驅駕驚煞三擊是他這一段時間的夢想,自他第一次動用這絕世劍招之後,每次都在進步,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惟有今日這一次使得竟是那般流暢,那般自然,惟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仍不能控制住劍招的攻擊方向。他無法將這絕世劍招收放自如,不過,這已不是主要的問題。
含沙劍上有一顆血珠,竟然有一顆血珠,這讓軒轅微感意外。
軒轅伸手輕抹,才發現這顆血珠結成了冰粒,猶如在劍身之上鉗了一顆紅寶石。
劍身依然極寒,這讓軒轅自己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所催發出來的劍氣竟是如此冰寒,這與他最初使刀之時的火熱之勁完全相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與那兩片地火聖蓮的花瓣有關?
軒轅稍稍平復了心中的思緒,目光四處掃了一眼,知道是該回營的時候了。
他的確應抽點時間好好去想一些問題了,而這些問題可能是他以前從未想過的。
他知道,土計不可能再跟蹤他。
回到營地,一切都很平靜,竟沒有人來驚擾這羣歇在河邊的人。
思過所佈下的哨卡極好,便是軒轅也不得不稱讚。
跂燕她們似乎早已熟睡,惟軒轅稍感疲憊地來到河邊,一時興起,竟再次躍入水中。
河水冰涼,那流水的沖刷,猶如一雙巨大而溫柔的手在按摩着他那有些疲勞的肌肉,那種感覺實在很舒服。
河邊也有哨卡,但放哨的劍士並不想驚擾軒轅的思緒。是以,在河水之中只有軒轅一人在暢遊,在休憩。
水,是生命的源泉。每當沒入水中,軒轅便感受到了生命力的狂野,便感受到了自身的生機,那是一種很曼妙的感覺,特別是在服食了龍丹之後,他對水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那是一種連軒轅也不明白的感情,沒入水中,他像是躺入了母親的懷抱,似乎整個身心都得到了放鬆,與大自然更緊密地吻合在一起,似乎可以聽到大自然脈搏的跳動,感受到天地的浩瀚,及存在於天地之間的靈氣和無形的力量。
軒轅把整個身子全都沒入水中,閉住呼吸,就像是魚一樣靜伏於水底的一塊石頭上,任由流水衝擊着自己的身體,任由那冰涼的寒意鑽入自己的肌膚。他仍不停地冥視着自己的內心。
軒轅的內心並不平靜,抑或可以說他的內心無法平靜,那許許多多的問題,許許多多的往事都在這一刻涌上了心頭。
生活,貌像是在一場夢中,生命便像一個美麗的童話,顯得那麼不真實,那麼虛妄,甚至有些虛渺,命運的安排似乎也是一個鬧劇,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身不由己之中被推上了高高的浪頭,然後又墜入浪谷。在生與死的循環往返之中,他有些迷失。
是的,軒轅自己都感覺到有些迷失,活着究竟是爲了什麼?發展究竟是爲了什麼?強大又是爲了什麼?生命的意義究竟在於何處?這是一個亙古以來都讓人頭大的問題,沒有誰能夠真正地回答正確。
也許,活着只是爲了活着;也許,發展只是爲了發展;也許,強大也只是爲了強大。生命的存在是不需要理由的,生命的演變也不需要理由。或許,這只是自然規律所演化的真理一一活着就是爲了活着。
他從來沒有這一刻這般認真地去想這些問題,在很久以前,他很喜歡靜靜地思索,只是那個時候思索的問題與此刻所思索的問題稍有差距,而且此刻他對這些問題感觸更深刻一些。
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真理只有在武力的扶持之下才能建立起來,軒轅也感到了自己逐漸地強大起來,可是他卻更感受到了一種深沉的責任,一種無法排除的壓力。
活着,他發現並不只是爲自己而活着,他之所以要堅強地活下去,只是因爲仍有許多人期盼他活着,如果這個世上沒有那些如同自己一般活着的人,而只剩自己一人的話,這個世界將多麼單調,將多麼枯燥和無奈,那樣活在孤獨和寂寞之中,還不如痛苦地死去。正因爲如此,軒轅似乎在剎那之間找到了生存的原因。
既然自己不是爲自己而活,那便得將有限的生命發揮到極至。只有爲別人而活的生命纔是多姿多彩的,因爲,在生命的旅程之中將不會再感到孤獨,不會再感到無依和盲目,這是生命的至理。
一個人若是爲自已而活,那麼這個人可以找到一萬個絕望的理由,往往這種人總會在痛苦之中生存,而一個人若是爲別人而活,他找不到絕望的理由,就算痛苦,也定是短暫的。因爲這個世上有太多的東西讓他去珍惜,有太多的事物等待他去發掘,有太多的歡樂等待他去享受,因爲他的生命是屬於大家的,只有聚衆人之力才能夠營造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也只有在豐富多彩的世界中生存,方能找到自身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想着想着,軒轅的內心再一次變得寧靜,便像這水底的水一般寧靜,因爲他已經找到了自己混亂思想的頭緒。當一個人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時,他就會有一種難得的舒坦之感,而軒轅此刻便是如此。
寧靜之中,軒轅的思緒猶如八爪魚一般延伸而出,他竟能夠清晰地捕捉到自身邊遊走魚兒的動態。
一切都是那般生動,那般美好,他甚至可以捕捉到岸上劍士的呼吸聲,包括那腳步的移動聲,甚至連樹葉的搖動,小草的拂動都清晰地在靈臺之上反映出來,猶如一幅幅清晰的畫面,動感十足。方圓數十丈的風吹草動根本就無法逃過他的靈覺。
軒轅收斂思緒,冥視內心,以一種極其緩和的方式摧動體內的功力,然後緩緩地引導着體內真氣的運行,他要尋找體內那股陰寒真氣的來源。丹田,一直是軒轅不敢觸碰的禁區,他的功力儲存方式極爲特別,分佈在四軀百脈,上聚於膻中,而丹田卻被龍丹氣勁所佔駐,一不小心,便會引出禍亂,這一點軒轅是有很深的體會。因爲此刻他仍無法驅駕龍丹的聖力,也無法同化那單獨存於體內的生機。若是到達君子國之前,他或許敢去觸發丹田的功力,但此刻丹田吸納了來自地心的熱力,又充盈着豐滿的生機和無窮的力量,若是一旦觸發,可能將引起難以收拾的災難。是以,軒轅盡力不去觸發丹田真氣。不過,他也知道這樣下去絕不是辦法,畢竟,丹田屬於身體的一部分,如果他永遠都不去觸碰的話,那龍丹的真氣對他來說又有什麼用?更是爆殄天物,如果不去化解這種危機,一旦在某一刻突然爆發出來,將更是無法控制。
此刻難得有這般靜謐的環境,軒轅並不想做一個畏首畏尾的人,是以,他小心翼翼地調聚功力,向丹田中試探。
“轟……”軒轅只覺得體內一陣翻江倒海的震盪,丹田之中的真氣傾涌而出,猶如一個巨大的泉眼,而軒轅的四肢百骸和七經八脈便成了泉水流泄的通道。
軒轅只感到體內兩股真氣相斥,但在某些地方又似乎相融,之間的排斥並不是非常激烈,軒轅心中大喜,他知道是因爲自己的功力本身就是得自龍丹,其中也有一些得自地火聖蓮,而地火聖蓮所吸納的地心真熱與龍丹的氣勁本就極爲相似,惟一相排斥的可能只是地火聖蓮本身的極寒至陰之氣。
這當然是因爲地火聖蓮乃是薰華草之花,當然,地火聖蓮的至陰之氣與薰華草的至陰之氣並不是完全相同,因爲地火聖蓮的至陰之氣本身就接受了地火的至陽至剛之熱的改造,使得這至陰之氣變得極爲柔和,雖然不容易被相隔,但卻可以像是潤滑劑一般作爲中和之效用。
軒轅感到胸腹間極爲難受,卻不是不能承受,這並不是一種痛苦,卻是一種煎熬。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堅持下去的話,那他永遠都不可能再在武學上跨進一步,永遠都無法驅駕龍丹。事實上,他更清楚,這股存在於膻中穴的陰柔之氣是他驅駕龍丹的惟一本錢,因爲他體內的真氣本是來自龍丹,如果他欲以本身薄弱的純陽真氣驅駕龍丹的話,其真氣只可能被龍丹所吸納,甚至受到龍丹生機的控制。那時候究竟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只怕軒轅自己也不知道。
事實上,龍丹始終有如一個生命體,在軒轅的體內獨成一體,擁有自己的生機和力量。軒轅在東山口之時也感受到了這股生機的頑強,它的頑強不僅表現在它不屈服,更表現在它強大的包容力。它可以對大自然的生機進行吸納,對外在的力量進行吞併,甚至想吞併軒轅的生機,吞併軒轅加於它身上的力量。可以說,龍丹是一個強大的敵人,一個強大的對手,它的威脅只是對人心靈的威脅,對人心志和靈魂的威脅。因爲,它蘊含着野獸的血液和瘋狂。
而此刻,地火聖蓮的至陰之氣是龍丹所不能融化和吸納的,因此,若想完全驅駕這股頑強的生機,就必須以地火聖蓮的至陰至柔的真氣去引導那至剛至陽的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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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的光彩映在河面上,只讓所有的人都愣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河面之上聳起一根粗大的水柱,在水柱的周圍卻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水柱高出河面近兩丈,其粗幾有五人合抱之巨,而那巨大的漩渦幾乎佔了整個河面的一半。
漩渦以巨大的水柱爲中心,不停地旋動,包括那根水柱在內,也是一突一突地旋轉,朝陽射在漩渦之上,光彩由漩渦反射到水柱上,那根水柱竟透出五彩的色澤,讓人無法不爲之驚歎。
跂燕心中有些激動,注視着河心的奇景,卻不知是喜是憂。
“怎麼會這樣?”百合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定是聖王在水中!”丁香猜測道。
“大概也只有聖王纔能有這個能耐!”柳莊想了想道。
劍奴和思過不語,只是緊緊地盯着那旋轉的水柱,緊緊盯着那巨大的漩渦,他們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又似乎是在仔細查看着什麼。
“聖王入水幾有三個時辰了,一直都未曾露出水面,會不會……”
“別瞎說,聖王功力絕世,怎會有事?”一名劍士打斷昨夜在河邊放哨的那劍士的話道。
“跂姑娘,你在幹什麼?”柳莊不經意間扭頭之時,竟發現跂燕在手舞足蹈。
“不要打擾她!”劍奴低叱,目光也移向了跂燕,但他更陷入了深思之中。
思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跂燕那手舞足蹈的樣子,臉色陰晴不定。
跂燕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和話語,竟顧自獨舞,但也不時停下來,似是在思索,而她的目光卻總不離那水柱和巨大的漩渦。
劍奴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水柱,注視着水柱變幻不定的五彩之芒,掌指間也在比劃着什麼,似乎他自這漩渦和水柱之間領悟到了一些極爲重要的東西。
柳莊更驚,他似乎沒有想到連劍奴也發起呆來。
“我好像看到了人影!”百合也似有所悟地道。
“我也是!”丁香凝神而看,竟發現那水柱之中似乎有一個個人影在晃動、在飛躍、在舞蹈,而這舞蹈正如跂燕的舞姿,但又有些不同。
思過神情變得激動,他定定地注視着那旋舞的巨大水柱,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
這巨大的漩渦,這巨大的水柱,似乎有一股無法形容的魔力,它不僅有讓人心顫的力量,更似散發着無窮無盡的生機,感染着每一個人的內心,使人有一種欲頂禮膜拜的衝動。
柳莊專注地注視着跂燕,因爲跂燕的確美麗絕倫,與百合和丁香二女幾乎難相上下。此刻跂燕舞蹈着,身姿更是曼妙無比,優雅脫俗之極,猶如九天神女下凡,每一個手式每一個步伐都似乎扣人心絃,包含着至理。這讓柳莊感到驚訝,感到不可思議。不僅僅如此,跂燕的舞步竟是那般輕靈,似乎不驚起半點塵土,甚至連她腳下的小草都不曾踏壞……這的確讓他感到有些迷芒。
“她是在練劍!”一名劍士突然低低地驚呼,他也一直注意着跂燕,而在突然之間有所悟,這才忍不住驚呼出聲。
柳莊突然驚醒,他感到一陣臉發燙、發燒,剛纔他竟沒有發現跂燕所舞的姿勢和舞步實乃一種極爲上乘的劍法,只是注意到了跂燕的美麗,是以,他感到汗顏。
是的,跂燕所舞的正是一種極爲上乘的劍法,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劍法,但作爲練劍之人,直覺告訴他們,這舞步之間的劍意十足,如果真正揮將出來,可能會驚世駭俗。
劍奴在舞,但他真的是在舞劍,劍氣猶如織於虛空之中無形的蠶絲,草木四射,在劍影縱橫之下生出了逼人的霸氣。他所舞的劍招與跂燕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路子,但他卻和跂燕一樣,目光始終未離那飛旋的水柱,似乎一切的秘密都藏在那之中。
“天下竟有如此劍道?”思過自語道。
百合和丁香在發呆,她們的心似是被引入了一個深邃而遙遠的空間,她們的思緒更似隨着這飛旋的水柱在旋轉,靈魂也飄遠了。
“轟……”水柱突然炸開,水珠猶如無數利箭向四面八方狂射,一道如蛟龍般的身影帶着一縷亮彩破水而出,在虛空中似風影一般幻出一片五彩的雲。
“錚……”一聲猶若龍吟的輕響之聲中,軒轅帶着一陣歡快而爽朗的笑聲自虛空中冉冉而降。
“聖王……”岸上的衆劍手激動得歡呼,他們被軒轅剛纔那瞬間的氣勢所感染,更爲軒轅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劍式給震撼了。
沒有一滴水珠衝上岸,因爲軒轅剛纔那一劍,那猶如風影神龍般的劍式,竟趕在射出的水珠之前擋住了所有的水珠,這是何等的速度?這是何等的劍式?
這是何等的驚人……
河中那巨大的漩渦化成巨大浪頭,然後在奔涌的流水中傾沒,一切歸於平靜。
“恭喜聖王!”思過和劍奴歡笑着向軒轅行禮道。
“恭喜聖王!”百合和丁香也趕了過來,她們自然知道,軒轅的武功在這一夜之間又大大地躍進了一層。
“軒轅!”跂燕歡喜地撲入軒轅的懷中,似乎是感動,也似乎是傾泄滿心的熱戀。
軒轅猶如變了一個人,整個身心都似在散發着一股奇異的熱力,每一寸肌膚都散射着強大的生機,目光猶如兩縷陽光一樣明媚而生動,似乎洋溢着無盡的活力。
“讓你們久等了,我們也該起程了!”軒轅望了望那已經升起老高的太陽,悠然道。
衆人先是一愣,但很快便知道軒轅不欲提起剛纔的事,不過,此時的確是該起程了。
軒轅知道,土計已經走了,遁地而去,血跡自然是土計所留下的,只是軒轅不知道他究竟傷了土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