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竈上面蒸籠的熱氣,隨着沉而緩的拉風箱聲音,騰騰昇起,將廚房的屋頂充得滿滿,緩緩透出瓦縫、溢出窗口,帶出糯米的香味。
原來是大舅媽在炊年糕啊。丁文愈聞愈餓得緊,似乎嘟嘟對這香味也挺敏感,從胳膊處探出了小頭。
“呀...嘟嘟回來了!”遊彩霞那誇張的叫聲響徹庭院。那喜悅,猶如沙灘撿貝殼的小女孩,對心愛的貝殼失而復得時歡呼雀躍。手上還沾着糯米,卻跑到廚房門口,介手來抱嘟嘟。
真是忘乎所以啦。丁文稍稍避開來,問道:“你做的東西能吃的嗎?”
“怎麼不能吃!”遊彩霞自得不好意思,卻還是理直氣壯,連忙掉頭到洗菜池洗手了。
廚房內不少人勒!她們圍在一張圓桌旁,有的在和麪粉、有的在包餡。大舅下午張口一說,這不,怕大舅媽忙不過來,左坊右舍都來幫忙。
“外甥來啦!”
“大頭外甥啥時候來?”
“長大,也俊多了。”
面對這一聲聲招呼,丁文只認識有一位中年婦女要叫四嬸,其他似乎不認識,估計又是哪家的媳婦。
“是小文啦,餓着了吧?我給你盛粥去。”大舅媽從竈前探起身,叫人繼續拉起風箱,自己去盛飯來。
在農村中,日常用的是液化氣竈,但過年過節的時候,總喜歡啓用土竈,因爲人多就不得不用上這個大傢什。這四方的土竈,中空按口大鍋,竈面用紅色的大理臺鋪就,四周貼上白色的瓷磚,還帶着“年年有餘”的圖案。
端來紅心地瓜粥,放在八仙桌旁。丁文見林雪芹插在人羣中,對她一笑算打過招呼。但她似乎心不在焉,因爲聽着遊彩霞在逗嘟嘟卡卡卡的笑聲,時不時轉頭看過去,把手中的糯米粉重複又重複地搓得長條。
哎...至於這樣嗎?丁文低頭悶聲不言喝他的粥,這羣七大媽八大姨,個個輩份比他高,百言莫如一緘。
“閨女,這邊不用你幫忙啦,可別把圓的搓成扁的。”那個四嬸有些曖昧地看了丁文一眼,說得大家一陣笑了。
林雪芹攤開手一看,臉紅得如富士蘋果,難爲情地將粉條子放到盆子裡,卻乘機罷手去玩。
紅心地瓜的甜,和着米的稻香,一盤花蛤炒絲瓜成了主菜,似乎有點鹹了,但配上地瓜粥將就吧,反正餓時不細品,丁文倒吃得津津有味。
“丁學哥,那盤炒花蛤味道怎麼樣?”遊彩霞抽空問道。
丁文夾來一隻花蛤一嘗,停住了咀嚼,因爲牙間嚓地一聲。是蛤肉中的砂沒洗淨?是整粒的鹽還沒煮化啊!鹹極了!連忙呼了兩大口粥纔算驚魂稍定。這估計是嬌嬌女第一次下廚吧?連鹽和糖都分不清,怪不得其他菜消滅了差不多,獨剩下這一份沒動。
爲了不打擊這位嬌嬌女的積極性,丁文只能含糊地嗯嗯兩聲。
遊彩霞勝利地耶了一聲。但林雪芹爲了防止這位學妹的塗毒範圍擴大化,說道:“你的菜,以後就留給丁學哥一人獨享好了,咱們沒這口福。”
“雪芹姐,你不知道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麼?”
這煮菜和真理能扯上關係麼,虧得她說得出口,難道...這嬌嬌女是學院裡宣傳委員?沒理也得扯上個理,但似乎她們都不是很講理的。校園流傳着:上大學沒做過這兩件事等於白上,玩遊戲和談戀愛。可丁文只能算上過一半,沉迷於網絡遊戲,以致於當時看到女生就臉紅,還美其名曰:本人是內秀的、有內涵,不瞭解女生也是應該的。
吃完飯準備離開廚房口舌衆多之地,丁文打個招呼轉身就走,“舅媽,你們忙着,我到外面溜達去。”
短促地嗚嗚幾聲,嘟嘟看到丁文要離開,急了哦。
小傢伙...一看它的神情,卻似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怪不得說菸酒是男人的伴侶,小寵物、美容是女人的所好,遊彩霞正給它的尾巴編辮子呢。丁文只能仗義出言,“呃呃,倆位學妹。請你們高擡貴手,嘟嘟是很可愛的,但也需要自由的空間啊。”
嘟嘟也很配合地在林雪芹和遊彩霞轉頭之際,從倆人二十指大關脫身,幸甚。
“丁學哥等等我們呀。”看着丁文帶走了嘟嘟,遊彩霞急切地叫道,緊跟了追到了院子。
廚房內的七大媽八大姨嘻笑起,七嘴八舌地問這大頭外甥找親事了沒?又熱心介紹她們的某某某也是大學生,等大梅來了好好說說......
惡寒,丁文走得更急,走得有些狼狽。
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廚房裡有六七個女長輩,估計她們的話題比蘆葦蕩裡的蘆葦叢還要多。當然想逃走的不只他一人,遊彩霞和林雪芹先後跟了出來,估計也脫不掉這種的“熱心”。
月夜下,家家戶戶都掛起的紅燈籠,將鄉村印照得寧靜而溫馨。
嘟嘟懶洋洋地趴在丁文的肩上,低垂的長尾巴如一條白色的毛巾,在丁文的背後左右搖盪。
“你們倆人不回省城過節了麼?”
“我想回去啊,可沈老頭不讓。他說身爲研究員如果耐不住寂寞,就該儘早轉行。在這旮旯窩裡有什麼好?沒有西餐廳牛排館,沒有dj廳k歌房,不出一年,我就變成了悶葫蘆。”遊彩霞不滿道。
明亮的街區、五彩的霓虹、激情的音樂、時尚的服裝...這多姿多彩的城市生活,確實是許多青春少女所向往的。
“我不想回去,因爲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林雪芹情緒有些低落。
“呵呵,想回去的話,明天我和沈老頭打個招呼;不回去,就在桑家塢過節好了。”丁文沒有在意地笑道,他不想發掘別人的隱私,卻也不懂如何去安慰。
三人隨即默默而行,在踏入操場那一剎那,一股清香飄來,香得讓人忘記俗世一切的憂愁。
月桂高天,香飄滿院。
嘟嘟如發現新大陸一般,眨着如藍寶石般的雙眼,四處張望尋找香味來源之處。
“是桔子香!”
“是葡萄味!”
好像是荷花香...嗯?象春天那剛發芽的草香!丁文無形形容如此複雜的香味,只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而嘟嘟則如一抹銀光,從肩上跳下,飛速急掠向校舍的後面的小果園。
難道......丁文來不及多加思索,急步跟上了嘟嘟。這小傢伙是個比泡泡還要精的吃貨,鼻子靈着呢!
果園的小道上,嘟嘟站在一塊小石墩上,望望那邊的桔子,又望望另一邊的葡萄架,似乎難以選擇,而丁文三人卻看呆了,以爲月光晃人、是一場夢。
微風吹過葡萄架,黃色的葉子如柔軟絹紙翻折不已,依然綠色的葉子則堅挺搖擺,那股淡香卻是來自葉間那嫩綠的“枝丫”。與葡萄架那邊相比,這邊九株的桔子樹絢麗多了。一棵樹上,長着濃密而碧綠的片子葉,枝間掛着黃橙橙的桔子,還探出了許多白色的桔子花。
春天來了,春天到了嗎?三人在疑問。
只有丁文知道模糊地猜到,興許那是洪荒湖水特有的“活性”造成的,卻是那夜無心之作。
“雪芹姐,我決定不回省城過節了,這兒真的好美。但桔子、葡萄不是四五月纔開花的麼?”遊彩霞喃喃道。少女的心事總是捉摸不定,或許像風一樣輕飄吧,風向隨時轉變。
“嗯!我從來沒有聞過這樣複合的香味,那桔子花抖擻得挺有精神。”林雪芹如夢囈一般地說着。
偏偏有人不識花意,丁文從震撼中清醒,呵呵道:“小傢伙,去摘幾顆桔子來,晚上當點心也不錯。”
嘟嘟嗖地一聲躥上桔子樹,嫺熟地咬斷一截樹枝丫來,上面掛着七八個桔子。
“丁學哥,你真貪吃!”
呃,這栽種桔子是用來賞花?丁文嘿嘿笑道:“兩位學妹好好在這賞花,要吃桔子自己摘。我去池塘那邊看看我的魚。”招了手叫上嘟嘟上到肩膀,躲去一旁“分髒”。
桔子好看卻微酸,並沒有想象中的甜,丁文忍着酸味吃下了一粒,便不想吃第二粒。但嘟嘟卻吃得正香,一粒吃完後,又接着摘下一粒,那撥皮、掰瓣一氣呵成,好象有人跟搶它似的,將嘴兒塞得鼓鼓的。
丁文索性將那截桔子枝給了它,自己坐在池岸邊,該是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
洪荒湖水的活性,對動物、對植物都有着不一般的作用,難道它擁有了靈氣?
想及在空間內的漂移,想及在筆架島可以通過洪荒空間到任何一個地方,卻又離開筆架沒有奇效?再玄幻的事情,此時也應該確相信了。
“現在出了這檔奇異的亂子,該好好想辦法應對纔是。”丁文隱隱有了擔憂。桑家塢平靜的日子,決不能被打破!想想九十年代初海南省洗金砂的事,感到後怕,百萬人涌進海南省,那是怎樣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