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土行孫催糧至轅門,看見關外豎着一旗幡,幡下卻是韋護的降魔杵,雷震子的黃金棍,土行孫不知其故,自思:他二人兵器,如何丟在此幡下?我且見了元帥,再來看其真實。報馬報入中軍:“啓元帥!二運督糧官等令。”
姜尚點頭傳令:“令來”
土行孫來至中軍,見姜尚行禮畢,問道:“弟子適才督糧至門外,見那關前豎一旗幡,那幡下卻有韋護、雷震子兩件兵器,不知何故?”
姜尚把卞吉的事說了一遍。土行孫出了帥帳,不由搖頭不信:“豈有此理。”
哪吒追出來忙道:“卞吉被我打了一圈,這幾目俱不曾出來。”
土行孫則道:“待我去便知端的。”
哪吒一聽頓時焦急忙道:“你不可去,果是那幡利害。”
土行孫只是不信,那時天色已晚,土行孫徑直出營門,一頭往幡下來,方至幡下,便一交跌倒,不知人事。周營哨馬報與姜尚,姜尚大驚,正無可計較。只見關上軍士,見幡下睡着一個矮子,報與歐陽淳,歐陽淳忙令:“開關拿來。”
歐陽淳卻是不知若要拿人,只是卞吉的家將拿得,其餘別人皆拿不得,到不得幡下去。彼時幾個軍士,走至幡下,俱翻身跌倒不省人事。軍士看見,忙報主將。歐陽淳亦自驚疑,忙叫左右:“去請卞吉來。”
卞吉此時調養傷痕,聞主將來呼喚。只得勉強至府中。歐陽淳將前事告訴一遍,卞吉不由道:“此小事耳。”
轉而卞吉乃命家將:“去把那矮子拿來。”
衆家將出關,將土行孫綁了。把衆軍士拖出幡下來。衆人如醉方醒,各各揉眼擦目,一時將土行孫扛進開來,拿至府中,歐陽淳問道:“你是何人?”
土行孫不由眼珠一轉的忙道:“我見幡下有一黃金棍,欲拿去家裡耍子,不知怎麼就在那幡下睡着了。”
卞吉在旁邊聽的不由罵道:“你這匹夫!怎敢以言語來戲弄我?”
旋即卞吉便是命左右:“拿去斬了。”
衆軍士拿出轅門。舉刀就斬,只見土行孫一扭,就不見了。正是:地行妙術真堪羨。一扭全身入土中。
衆軍士忙進府中來報道:“啓元帥!異事非常,我等拿此人,方纔下手,那矮子把身一扭。就不見了。”
歐陽淳聞言一驚。轉而便是謂卞吉道:“這個就是土行孫了,須要仔細。”
土行孫回營,來見姜尚道:“果然此幡利害;弟子至幡下,就跌倒了,不知人事,若非地行之術,性命休矣。”
次日,卞吉傷痕全愈。乃領家將出關,至軍前搦戰。哨馬報入中軍。姜尚忙問:“誰人出馬?”
哪吒願往,登風火輪,搖火尖槍,出營來,卞吉見了仇人,也不答話,搖畫杵戟劈面刺來;哪吒火尖槍分心就刺,一場大戰,怎見得?有贊爲證:戰鼓殺聲,英雄臨戰場;紅旗如烈火,征夫四臂忙。這一個展開銀杆戰,那一個發動尖槍;哪吒施威武,卞吉逞剛強,忠心扶社稷,赤膽爲君王;相逢難下手,孰在孰先亡。
話說卞吉戰哪吒,又恐他先下手把馬一撥,預先往幡下走來。看官!若論哪吒要往幡下,他也來得,他是蓮花化身,卻無魂魄,如何來不得?只是哪吒謹慎,他猶恐不妙,便立住腳,看卞吉往幡下過去了,他使登迴風火輪,自已回營不表。
且說卞吉進關來見歐陽淳言道:“不才欲誆哪吒往幡下來,他狡猾不來趕我,自己回營去了。”
歐陽淳不禁皺眉無奈道:“似此奈何?”
正議間,忽探馬報:“鄧、芮二侯,奉旨前來助戰,請主將迎接。”
歐陽淳同衆將出府來迎接。二侯忙下馬,攜手上銀安殿,行禮畢,二侯上坐,歐陽淳下陪。鄧昆問道:“前有將軍告急本章進朝歌,天子看過,特命不才二人,與將軍協守此關。今姜尚猖獗,所在授首,軍威已挫,是不全在戰之罪也。今臨潼開乃朝歌保障,與他關不同,必當重兵把守,方保無慮。連日將軍與周兵交戰,勝負如何?”
歐陽淳忙道:“初次副將卞金龍失利,幸其子有一寶幡,名曰‘幽魂白骨幡’,全仗此,以阻周兵;一次拿了南宮适,二次拿了黃飛虎、黃明,三次拿了雷震子。”
鄧昆不由神色一動道:“拿的可是反五關的黃飛虎?”
歐陽淳點頭應道:“正是他。”
歐陽淳此回,正是:無心說出黃飛虎,咫尺臨潼關屬子牙。
話說鄧昆又要確認般的忙問:“可是武成王黃飛虎?”
歐陽淳再次點頭確定道:“正是。”
鄧昆冷笑道:“不想他今日也被你擒了,此將軍莫大之功也。”
歐陽淳謙謝不已。鄧昆暗記在心。原來黃飛虎是鄧昆二姨夫,衆將哪裡知道?歐陽淳治酒款待二侯,衆將飲罷各散。
鄧昆至歐陽淳安排的臨時扶宅,默思:黃飛虎今已被擒,如何救他?我想八百諸侯,盡已歸周,此關大勢盡失,料此關焉能阻得他?不若歸周,此爲上策;但不知芮吉如何?且待明日會過一戰,見機而作。
次日二侯上殿,衆將參謁,芮吉道:“吾等奉旨前來,當以忠心保國,速傳將令,把人馬調出關,會姜尚早作雌雄,以免無辜塗炭。”
歐陽淳等皆道:“將軍之言甚善。”
轉而歐陽淳便是忙令卞吉等關中點炮吶喊,人馬一齊出關。鄧、芮二侯,出了關外,見了幽魂白骨幡,高懸數丈。阻住正道。卞苦在馬上道:“啓上二位將軍!把人馬從左路上走,不可往幡下去;此幡不同別樣寶貝。”
芮吉點頭道:“既去不得,便不可走。”
軍士俱從左路。至周軍營前,對左右探馬道:“請武王、子牙答話。”
姜尚一聽不禁心中暗道:“既請武王答話,必有深意。”
轉而姜尚忙命中軍官:“速請武王臨陣。”
姜尚傳令,點炮吶喊,寶旗麾動,轅門開處,鼓角齊鳴。周營中人馬齊出。怎見得?有贊爲證:紅旗閃灼出軍中,對對英雄氣吐虹;馬上將軍如猛虎,步下士卒似蛟龍。騰騰殺氣衝霄漢。靄靄威光透九重;金盔鳳翅光華吐,銀甲魚鱗瑞彩橫。幛頭燦爛紅抹額,束髮金冠搖雉尾;五嶽門人多驍勇,哪吒正即是先鋒。保周滅紂元戎至。法令森嚴姜太公。
話說鄧、芮二侯。在馬上見姜尚出兵,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別是一般光景,又見那三山五嶽門人,一班兒齊齊整整,又見紅羅傘下,武王坐逍遙馬。左右有四賢八俊,分於兩旁。怎見得武王生成的天子儀表非俗?有詩爲證:
“龍鳳丰姿迥出羣。神清氣旺帝王君;三停勻稱金霞繞,五嶽朝歸紫霧分。仁慈相繼同堯舜,吊伐重光過夏殷:八百餘年開世業,特將時雨救如焚。”
話說鄧、芮二侯在馬上呼道:“來者可是武王、姜子牙嗎?”
姜尚撫須含笑道:“然也。二公乃是何人?”
鄧昆道:“我等乃鄧昆、芮吉是也。姜子牙!想你西周不知仁義禮智爲何物,乃擅是潛稱王號,收匿叛亡,拒逆天兵,殺軍覆將,已罪在不赦;今又大肆猖獗,欺君週上,忤逆不道,侵佔天王疆土,意欲何爲?獨不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肆無忌憚,一至於此!”
芮吉又指武王道:“你先王素稱有德,雖羈囚羑里七年,更無一言怨尤,克守臣節,蒙紂王憐赦歸國,加以黃鉞白旄,特專征伐,其洪恩德澤,可爲厚矣。爾等當世世報酬,尚未盡涓埃之萬一,今父死未久,還聽姜尚妄語,尋事幹戈,興無名之師,犯大逆之罪,是自取覆宗滅祀之禍,悔亦何及?今聽吾言,速速退兵,還我關隘,擒獻捕逃,自歸待罪,尚待爾以不死。不然,恐天子大奮乾綱,親率六師,大張天討,只恐爾等死無噍類矣。”
姜尚不由笑道:“二位賢侯!只知守常之語,不知時務之宜;古云:天命無常,惟有德者居之。今紂王殘虐不道,荒淫酗暴,殺戮大臣,誅妻棄子,郊社不修,宗廟不享,臣下化之,朋家作仇,戕害百姓,無辜蒼天,污德彰聞,罪惡貫盈;皇天震怒,特命我周,恭行天之討,故天下諸侯,相率事周,會於孟津,觀政於商郊。二侯尚執迷不悟,猶以口舌相爭耶?以吾觀之,二侯如寄寓之客,不知誰爲之主,宜速倒戈,暗棄投明,亦不失封侯之位耳,請速自裁!”
鄧昆大怒,便命卞吉:“拿此野叟。”
卞吉縱馬搖戟,衝殺過來,旁有趙升使雙刃前來抵住;二人正接戰間,芮吉持刀也衝將過來;這邊孫焰紅使斧抵住,只見武吉催開馬衝來助戰。旁邊惱了先行哪吒,登開風火輪,現三頭八臂,衝殺過來,勢不可當。
鄧昆見哪吒三頭八臂,相貌異常,只嚇得魂飛魄散,落荒先走,傳令鳴金收兵,衆將各架住兵器。正是:人言姬發過堯舜,雲集羣雄佐聖君。
話說鄧昆回兵進關,至殿前坐下,歐陽淳、卞吉,俱說姜尚用兵有法,將勇兵驍,門下又有許多三山五嶽道術之士,難以取勝,俱各各諮嗟不已。
歐陽淳治酒款待,飲至夜分,各自歸於臥所。且說鄧昆至更深自思:“如今天時已歸周主,紂王荒淫不道,逼死二姨,諒亦不久,況黃飛虎又是二姨夫,被陷在此,使吾掣肘,如之奈何?且武王功德日盛,有龍鳳之姿,天日之表,真是應運之主。子牙又善用兵,門下又是些道術之客,此關豈能爲紂王久守哉?不若歸周,以順天時,只恐芮吉不從奈何?且待明日以言挑他,看他意思如何。再作道理。”
不說鄧昆已有意歸周,且說芮吉自與武王見陣,進關雖是吃酒。心下暗自沈吟:“人言武王有德,果然氣宇不同;子牙善能用兵,果然門下俱是異士;今三分天下,周有其二,眼見得此關,如何可守?不若獻關歸降,以免兵革之苦;但不知鄧昆心上如何?且慢慢將言語探他。便知虛貴。”
兩下里俱各有意歸周不提。次日,二侯升殿坐下,衆將官參謁畢。鄧昆道:“關中將寡兵微,昨日臨陣,果然姜尚用兵有法,所助者多是些道術之士。國事艱難。如之奈何?”
卞吉道:“國家興隆,自有豪傑來佐,又豈在人之多寡哉?”
鄧昆則道:“卞將軍之言雖是,但日下難支奈何?”
卞吉忙道:“今關外尚有此,阻住周兵,料姜尚不能過此。”
芮吉聽了他二人說話,心中自忖:“鄧昆已有意歸周。”
不覺至晚,飲了數杯各散。鄧昆令心腹人密請芮侯飲酒。芮吉聞命,欣然而來。二侯執手至密室相敘。左右掌起燭來,二侯對面傳杯。正是:二位有意歸真主,自有高人送信來。
且不言二侯正在密室中飲酒,欲待要說心事,彼此不好擅出諸口,只說姜尚在營中運籌取關,只爲了那面幡阻在路上,欲別尋路徑,又不知他關中虛實,黃飛虎等下落,無計可施,忽然想起土行孫來,遂喚:“土行孫!吩咐你今晚可進關去,如此如此探聽,不得有誤。”
土行孫得令,把精神抖擻,至一更時分,徑直進關來,先往禁中來看南宮适等三人。土行孫看見守的尚未成睡,不敢妄動,卻往別處行走。不覺土行孫來至前面,聽得鄧、芮二侯在那廂飲酒,土行孫便躲在地下,聽他們說些什麼,只見鄧昆屏退左右,笑謂芮吉道:“賢弟!我們道句笑話,你說將來,還是周興,還是紂興?你我私議,各出己見,不要藏隱,總無外人知道。”
芮侯亦笑道:“兄長下問,使弟如何敢盡言?若說我的識見所到,又有所不敢言;若是模糊應答,兄長又笑小弟是無用之人,這不是來難小弟嗎?”
鄧昆笑道:“我與你雖爲異姓,情同骨肉,此時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又何本心之不可說哉?賢弟勿疑。”
芮吉道:“大丈夫,既與同心之友,談天下政事,若不明目張膽,傾吐一番,又何取其能擔當天下事,爲識時務之俊傑哉。據弟愚見,你我如今雖奉旨協同守關,不過強逆天心而已,是豈人民之所願也。今主上失德,四海分崩,諸侯叛亂,思得明主,天下事不卜可知。況周武仁德播布四海,姜尚賢能輔相國務,又有三山五嶽道術之士,爲之羽翼,是週日強盛,商日衰弱,將來繼商而有天下者,非周武而誰?前日會戰,其模氣宇,已自不同;但我等受國厚恩,惟以死報,盡其職耳。承兄長下問,故敢盡以實告,其他非我知也。”
鄧昆笑道:“賢弟這一番議論,足見洪謀遠識,非他人所可及者。但可惜生不逢時,遇不得其主耳。後來紂爲周擄,吾與賢弟不過徒然一死而已。愚兄固與草木同朽,只可惜賢弟不能效古人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仕,以展賢弟之才。”
鄧昆言罷諮嗟不已。芮吉笑道:“據弟察兄之意,兄已有意歸周,弟願隨鞭鐙。”
鄧昆忙起身拱手慰之道:“非不才敢蓄此不臣之心,只以天命人心卜之,終非好消息,而徒死無益耳。既賢弟亦有此心,正所謂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只吾輩無門可入奈何?”
芮吉沉吟道:“慢慢尋思,再乘機會。”
二人正在商議,已被土行孫在地下聽得詳細,喜不自勝,思想:“不若乘此時會他一會,有何不可?也是我進關一場,引進二侯歸周,也是功績。”
正是:世間萬事由天數,引得賢侯歸武王。
話說土行孫在地下鑽將上來,現出身子,上前言道:“二位賢侯請了!要歸武王,我與賢侯作引進。”
土行孫道罷,就把鄧、芮二侯嚇得半響無言。
土行孫見狀不由笑道:“二侯不要驚恐,吾乃姜元帥麾下,二運督糧軍官土行孫是也。”
鄧、芮二侯聽罷,方纔定神,相視一眼問道:“將軍何爲夤夜至此?”
土行孫道:“不瞞賢侯說,奉姜元帥將令,特來進關,探聽虛實。適才在地下,聽得二位賢侯有意歸周,恨無引進,故敢輕冒,致驚大駕,幸勿見罪。若果真意歸周,不才預爲先容,我元帥謙恭下士,決不敢有辜二侯之美意也。”
鄧、芮二侯聽說不勝幸喜,忙上前行禮道:“不知將軍前來,有失迎迓,望勿見罪。”
鄧昆復挽土行孫之手嘆道:“武王大抵仁聖,故有公等高明之士,爲之輔弼耳。不才二人,昨日因在陣上,見武主與姜元帥,俱是盛德之士;天下不久歸周,今日回關,與芮弟商讓,不意將軍得知,實我二人之幸也。”
土行孫道:“事不宜遲,將軍可修書一封,待我先報知姜元帥,侯將軍乘機獻關,以
便我等接應。”
鄧昆急忙向燈下修書,遞與土行孫道:“煩將軍報知姜元帥,設法取關,早晚將軍還進關來,以便商議。”
土行孫領命,把身子一扭,無形無影去了。二侯看了,目定口呆,諮嗟不已。有詩讚之:“暗進臨潼察事奇,二侯共議正逢時;行孫引進歸明主,不負元戎託所知。”
話說土行孫來至中軍,剛有五鼓時分,姜尚還坐在帳中,等土行孫消息。忽見土行孫立於面前,姜尚忙問:“其進關所行事體如何?”
土行孫忙道:“弟子奉命進關,三將還在禁中,因看守入不曾睡,不敢下手。復行至鄧、芮二侯密室,見二人共議歸周,恨無引進,被弟子現身見他,二侯大悅,有書在此呈上。”
姜尚接書,燈下觀看,不覺大喜:“此真天子之福也,再行設策,以候消息。”
姜尚轉而令土行孫回帳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