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當啊。
不知道第幾批的刺客來過後,有一個人從長生門正正經經地走了進來。
阿青跑回來告訴我的時候我正吃着茯苓膏,差點沒把我噎死。
身上被阿青強制性的裹了太多層衣服,還沒到翔龍閣我就結結實實的被絆了一跤,摔得我一股邪火直衝腦門。
站在樓閣前拉着阿月琢磨着紫荊花的瓊華,看到我氣勢洶洶的衝過去,多看了兩眼然後笑得很欠抽的繼續拉起好脾氣的阿月研究他的紫荊花。
翔龍閣裡還沒有鋪上毛氈,一腳踏進去就有薄涼的冷氣順着腳心竄了上來。還沒看清屋裡的狀況,我下意識的往後一退,卻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修長的手繞過來攬住我的腰,漆黑
柔軟的發滑過我的臉,當他的氣息籠罩下來的同時耳邊也被印下了一個吻。
“你倒是跑得比我還快。”低聲輕笑中帶着疲憊。
罷了,想他也是剛接到消息這纔過來的。
嶽玲荷咬起脣,別過頭,眼眶很紅。
我想到了之前的自己,水雲閣的那一幕我看了已不舒服,更何況此刻的雲之抱着我如此的親暱,突然就有些憐憫她了。但感情的事從來就是自私的,容蓮也不是胸襟多少寬廣的人,我
認定了雲之他便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現在是,從前是,將來也不會變。
“你臉上的是什麼?怎麼灰沉沉的?”在我悄悄下着某個決定的時候南宮令已經轉到了我面前。
“嗯?”我沒緩過來,他的手就摸索上了我的臉頰。
“阿青,怎麼回事?”眉峰細擰,他問道。
“這個是阿青不好,給小姐挑的衣服太繁複,害小姐絆了一跤。”
南宮令替我擦掉臉上的灰塵,又替我拍掉衣服上的,整理完了才滿意的點點頭。
“不是你的錯,一定是她跑得太急了。”他向阿青投去一個安撫的笑,說完又看着我,伸手在我額上輕彈了下,“跌跌撞撞的,怎麼這樣笨。”
你纔是笨蛋,天下間脾氣性格好的女人那麼多,你卻偏偏只要一個容蓮。
“進來吧,外面冷。”他牽我進門,“阿青,去添點爐火,再拿些糕點,暖一壺花茶來。”
阿青下去後他抱着我上榻,拿了軟絨給我捂腳。安置好我他才正視在一邊看着,快要受不住的嶽玲荷。
“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姨娘說令哥哥爲了一個妖女連家都不要了。”
“妖女……”他重複了一遍又好笑的瞥了我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門親事還是她老人家極力遊說才成的,當年是想看我笑話,現在是見不得我好嗎?”
“令哥哥怎能把姨娘說得如此壞?”
“是不壞,我也沒看出來,所以纔會把我娘交到她手上,結果嘛也是受她小侄女影響纔會做出怠薄客人的事來。”
搭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我有說得很過分嗎,我這是在闡述事實。
“如實說是誰送你進來的?”
“天祥哥……”
“還有呢?”
“鬼、鬼大哥。”
南宮令沉吟了一聲,“蛇鼠一窩麼。”
“黔湘樓來人,玄墨教也不晚了,接着就會是封莫如。雲之,你信不信嚴老頭也會來?”
從我口中提到封莫如,南宮令的眼裡就會有異亮,往往帶着幾分繾倦的殺意,這幾乎已經成爲習慣了吧。
“嗯,該動手了。從今日起你最好呆在我身邊,不要離我太遠。”
唉,不能去外城實在是無聊。
“令哥哥……”微弱的聲音飄來,虛弱無力。
南宮令看了看她,嘆口氣,“有師兄在,不用怕什麼。”
瞬間她大大的眼睛又紅了起來,臉色蒼白的叫人不忍相看。
“早些年我就和你說過我把你養在身邊的目的,當時你也說你自己清楚。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的膽子居然這麼大,明知我的底線還明目張膽的越了過去,那時候知道我給蓮兒下廣寒散的人
總共就三個,瓊華和少遊殺了他們都不敢違揹我的命令,只有你也許看到了蓮兒的有恃無恐,可能我對你也不會追究……”他斟酌了一會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但你到底不是容蓮。”
雖然大家一直都心知肚明,但要真的說破了,就好像懸在皮膚上的針刺,扎進去是痛拔出來也是痛。
說到她的極限再受不住,嶽玲荷顫抖着單薄的身子狼狽的跑出了門,差點撞到端着茶點的阿青。
外面的天有些陰霾,這兩天始終散不去,再過一段時間該要下雪了吧。
第 66 章
十二月初七,天微明夜未央,皇城外的鳳凰山上漸漸亮起了星火。
我披上外衣走到露臺上,俯瞰下去內城裡只有一片無邊的漆黑。
今夜無月,霧氣深濃。擡頭望天,黑沉沉地好像隨時會壓下來一般。
“小姐,外面天涼,還是進屋吧。”
此時阿青已換上了黑色的輕裝,釋天以云爲標,是以衣服的領口袖邊和下襬都用銀線過渡出了層層飄渺浮雲。
“南宮世家果然是出了事,竟落到被韓玄墨威脅的地步。”接過阿青遞過來的暖爐,呵出的白霧很快就淹沒在了夜幕中。
“此話怎講?”她見我不動,乾脆搬來几案和茶點放到了露臺上。
“因爲鬼紅衣進了城,不過白搭,就算他進來了消息也送不出去。譚公卿在這段時間裡臉上又多了三道皺紋,知道爲什麼嗎?他愁啊,怎麼南宮令這小娃兒做事密不透風、滴水不漏,被
壓在公卿殿裡就愣是一個字送不出去。你看鳳凰山上的火光,已經亮了三天了,但因爲沒有收到城裡的消息,所以遲遲不肯動手。阿青,你猜猜布這個局的人會是誰?”
“阿青愚笨,猜不到。”她搖搖頭,露出溫和的笑容。
“……你是心理清楚,只是不願去承認罷了。”我捧起茶喝了一口,有梅花的清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之後還有獵人,人上人,計中計,贏的人無非就是比其他人要多一個心眼罷了
。”
當時我說的輕巧,自以爲全都猜到了,卻不想我其實只是猜到了一半。
“七星樓和翔龍閣的天岐之衆,自當誓死追隨無上天君。”說着單膝跪地,示以禮。
愚笨?阿青你一點都不笨的,不然你如何能在皇城存活,又如何能成爲天岐的釋天?她聽出了我話裡的意思,不願違逆佈局的人,我便告訴她若有二心就只有死路,擁戴南宮令成爲皇
城的城主——無上天君,纔有活路可走。
“起來吧,你不用跪我,以後留着給未來的天君吧。”天邊深濃的雲霧彷彿翻騰的黑龍,任張牙舞爪將星月霸道的掩蓋了去。“還有件事,上次來的那個嶽玲荷你知道她被安置在哪裡嗎?”
“在和順館。”
“怎麼在這般偏遠的客房,從這裡過去差不多也要天亮了。”
“小姐是現在就過去?坐轅車的話會快些。”
“這倒不用,我們慢慢走過去便是。”
晚上風大,吹開一撥撥地雲霧,煙雲未散立馬就有另一撥的濃雲追上來填補,如此反覆直到東方泛白。
和順館造得相當的不起眼,但仔細看就能發現所用得都是上好的磚瓦和木樑,倒是應了皇城之內皆精貴這句話。
進了館內入眼所及就是那一身的大紅蟒衣,鮮豔之極當如凶神烈鬼,連阿青也被駭了一跳。
“嘖,扎眼得很。”
聽到我的聲音,院中的人回過頭,用那雙秋水送波的長眼細細地打量過來。
“能有如此盛凌之氣的女子怕只有容家的四小姐了吧?”淡若粉櫻般的薄脣抿起一道弧線,似笑,但眉頭又微微地皺起。
“嶽玲荷呢?”
“容小姐找她有事嗎?”
我挑起眉,顯然他不想讓我見到嶽玲荷,要麼純粹無聊找我茬。
“我找她且要經過你的同意?”
“小姐若這麼理解我也不介意。”
有趣,有趣的我想先抽他一頓,再暴屍荒野讓野狗吃光啃淨,連骨頭渣子都不要剩。
“的確和她有話要說,你能行個方便嗎?”
繞彎的不行有時候直接點反而最好,在雲之身上總能學到很多手段,達到了最後的目的纔是真正的贏家。
被我這麼一說他倒真的有點發懵,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眼裡還寫着不置信。
“哦……”
鬼紅衣難得你有這麼一個唬人的名字和一身紅得嚇死人的蟒衣,卻居然這麼好打發,外強中乾的典型嘛。
直直的走進去沒遇到什麼人,有遇到的也是避開至遠處,自動從我視線範圍內消失。
那個孩子琥珀色的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沒有了初見時的明亮透徹,臉色蒼白憔悴,看上去就是精神很不好的樣子。
我的腳才踏進屋裡,嶽玲荷突然擡起了頭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彷彿要將我吃了一般的狠。我有心理準備,於是腳上也沒停,每走進去一步嶽玲荷單薄的身子骨就抖一下,這不是怕而
是給氣的。
“你來做什麼?”聲音嘶啞破碎,不堪入耳。
“……”我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因感情而起的嫉妒和憤恨實在是磨人的東西。“我不是來看你笑話,只是有些事我想問個明白。我想你的膽子應該沒有大到敢給我下藥的地步,你也沒理由幫
着雲之用藥來留我,或者大概你自己也不知道廣寒散是吃不死人的,告訴我是誰讓你下的藥?”
嘴邊慢慢揚起笑,我盯着她,從她紅腫的眼裡隱約看到一個豔麗懾人的冷笑。我必須要問清楚,不然我怎麼知道究竟你南宮令庇護的是你的小表妹還是在袒護指使她下藥的人呢?
第 67 章
她垂下眼,前劉海灑下一片陰影,襯得她嘴邊扯開的笑容說不出的詭異。
“哼,你不相信……”她擡眼擡到一半,突然就沒了聲音,表情也變得僵硬了起來。
“是啊,她不信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隨着聲音而來的還有那隻降到冰點的手,纏繞到脖子上冷入骨髓。
我最是怕冷,但他輕飄飄一句話仿若千金重,壓得我動彈不得。
“你想知道不如直接來問我,何必吹上半夜的冷風特地跑到這偏遠處。”從他的聲音裡我聽不出是喜是怒。
這一刻我竟然連擡起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我深吸口氣,幽暗的冷香傳來才讓我鎮定了不少。
“問你,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嗎?”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他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冰冷得生疼。我心裡有疙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令哥哥,這個人從來都不懂你的良苦用心,你何必一次又一次……”
“閉嘴。”聲音還是沒有太大的起伏,卻是力道重了點。
對面的人眼神一黯,單薄的身子又開始顫抖了起來。紅紅的眼睛眨了幾下,便有淚水滑過。
“師弟!”端着一碗燕窩的敬天祥進來就看到這幕,不由得心疼,吼出了聲。
放在脖子上的手慢慢鬆開,我才感到那陣緊迫的壓力散了去,擡眼就看到他輕輕一笑,眼角勾起的弧度竟有種纏綿入骨的妖豔。
“倒是難得,還認我是你師弟?”
他說得很輕,卻是讓敬天祥的臉色變得難堪了。
“師父也是逼不得已,若仔細想想他也是爲了你好的。”
“廣寒散是什麼東西他比我清楚,雖然說吃不死人,但能往重裡下嗎?”
於是我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但爲什麼是南宮易?我覺得有點鬱悶,抓過他白皙如玉的手就開始玩。
敬天祥是被他一堵接不上來話,而他則是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一時片刻還沒反應過來。
“君觀啊,真是好大的本事,堂堂南宮世家的當家他都指使得了。也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