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緻。
隔着簾霧隱約可辨一抹紅色身影,頎長鮮麗,風華如月。
“小姐……”
“嗯?”側頭看向小若,她似乎有話想說。
“少爺這幾日很不開心,他從來不沾酒,可昨日卻喝了大醉,小姐知道爲什麼嗎?”
問的這麼尖刻,你也要來明知故問嗎?
“他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呢?”我抿了口茶,看着水榭裡那抹紅影,慢慢笑了開來。“你要是擔心,大可以去伺候他,我這裡沒有關係。”
她訝異的看着我,許久才慌忙低下頭,“奴婢不能違了主子的囑咐。”
“囑咐你什麼?是讓你好生伺候我還是好生監視我?”看她咬起脣,面露難色,我嘆了嘆,自己這張嘴真是刻薄。“罷了,你在外面守着吧,我想睡一會。”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我放下了杯子走到窗邊,對岸的紅影正從水榭裡走出,輕步慢搖衣袂翻飛,殘陽的光暈如紫霞綻開襯得那人月華般的朦朧,水煙玲瓏如輕絲時掩時現,拂過他白玉
般的臉、漆黑的發和胭紅的錦衣。
走路時挺直的背脊和微微揚起的下顎,自信而又矜貴,當他站到平臺上腳下踩踏的彷彿是天下江山,他一人登高望遠,壯麗山河便在他股掌之間。
突然細長鳳眼看了過來,揚起一個笑,淺淡似霧,一剎那竟叫人移不開眼。
這樣的毒一旦沾了就不可能戒掉,居然還天真的以爲自己能夠逃掉,殊不知心漸漸失掉,無知無覺。
“眼神太柔和了,不像你。”
低啞的聲音在我身側響起,猛一擡頭,陰鬱的眼就近在咫尺,驚異過度我都忘了要躲,於是鮮豔如血般的紅脣毫無預兆的就覆了上來。
艙房裡一陣靜默,碧江流水,風過也無聲。
接下來是長空破開的聲音,我回過神推開了他,君觀眼裡有笑意,是嘲諷。
水榭平臺上早已沒了那人的身影,不免有些心慌。
“他看到了,一定看得很清楚。”
“你是故意的!”我瞪他,用袖子使勁的往嘴上擦。
“隨你怎麼說,反正你們兩個之間輕易就能挑撥,那麼脆弱的關係。”
“憑什麼這麼說?”
“你們之間沒有信任,他如果相信你會給你吃廣寒散嗎?”他輕輕一哼,“枉費他其它地方部署的再周密,終歸是在你這裡有了漏洞。”
他的話就像一根帶着倒鉤的刺,扎進去痛,拔出來更痛。
“至於你,也不見得你會有多信任他。”
不要說得這麼一針見血,好像你有多瞭解似的。
“……你進來不知道要敲門嗎?”
“你看,說到你心虛的地方你就會這樣。”難得他笑開了沒有那一層陰鬱也沒有淡淡的哀傷,倒真是清麗漂亮。
一個個的都吃死了我的性格是吧?我懶得再理他,直勾勾的往窗外望去,卻只有水榭孤影。
“容蓮。”他忽然用一種很嚴肅的口氣叫我。
“什麼?”我頭也不回的問。
“我之前和你說過,要是你無月宮呆不下去了可以來天絕教。你現在,怎麼說?”
“怎麼你是覺得我們之間不夠信任就不能在一起了?”我皺了皺眉,覺得心裡頭有些煩躁。
他被我說得一楞,隨即又笑得殘豔起來,孤絕又冷凝。
“我給你路走,是你自己不要的。倒是看不出來你也會那麼執着,就這麼想和他做一對亡命鴛鴦?”
“是啊,我也沒看出來君教主這麼愛管閒事。”我扒開他要往艙外走。
“去哪?”他的臉色沉下來幾分,一把扯住我的衣領。
“找我的另一半鴛鴦。”
君觀的眼神瞬間變得陰狠毒辣,我嚇一跳,只怔怔的看着他。
“你的確應該要死的,不知道無間地獄收不收你。”
“她的命怎麼能有你說了算,君觀兄,你嚇到她了。”
一聲輕笑漫開,飛花粉蝶般的雋美柔雅,彷彿是最美的琴瑟奏出的絕音。
那人一襲紅衣倚靠在門上,雍容富麗,嘴角勾起笑得是溫軟無害,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有淡淡冷香隨着江風吹送而來,絲絲縷縷扣人心絃。
“你怎麼……”君觀有些懵,可以說是相當的意外。
“我怎麼過來的?”他眨一下眼,卷長的睫毛便如蝶翼輕扇。“泛舟而來。哦,或者你是問我是怎麼進來的?駱丘麼,上次一下就贏了我們家的兩個護法,既然這次狹路相逢,爲爭一口氣
,你看我想攔也攔不住他們啊。”
他氣色很好,笑起來似花般絢爛,又似水般清透,我看着他心裡也就安定了下來。
“你在磨蹭什麼,這麼晚纔來?”開口說話,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抖。
這個時侯他才慢慢看過來正視我,眼睛黑的透亮。
“想我了?”半天他憋出這麼一句。
我瞪起眼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覺臉上升起騰騰熱氣,他調戲我,而我也真的臉紅了。
正在我不知道該怎麼收場的時候,我突然感到呼吸有些不太順暢,回頭看原來是君觀捏緊了我的衣領。
“慧治大師終歸不行嗎?”
“大師已是天命之年,你何苦煽動他來,他這把年紀可經不起傷筋動骨。君觀兄,你手拎得太緊了。”
“哼,沒用的東西。”君觀又笑起來,“緊一點纔好,不然被她逃了怎麼辦。”
慧治大師沒用?君觀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我不滿的動了動身子,真是,雲之就在眼前我卻只能看不能摸,太鬱悶了。
第 76 章
“城主和容蓮,你要哪一個?”
南宮令眨眼看他,“當然兩個都要。”
“魚和熊掌兼得,天下間哪有那麼好的事。”
“是沒有這麼好的事,只不過這套準則並不適合用在我身上罷了。”
他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在門上靠着,半眯着眼,手上擺弄着一個很眼熟的玉扳指。
“你!”君觀忽的睜大眼,面色慘白得嚇人。
“怎麼了,是不是很眼熟?”他晃了晃手中的扳指,神情就像是戲弄貓兒一般的戲謔。
“韓玄墨他……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早就算計好了的?我們都只是按着你的計劃在走,你只是藉着我要剃掉那些沒用的雞肋,順便將九公卿除掉,再名正言順的鞏固自己的地位……你難
道早就把皇城拿下了?!”君觀一步步分析下來,說到這也免不了生起了一陣冷汗,“就連我能把她從皇城帶出來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
“明白的還真快。要下手整頓,城裡暗鬼太多處處都是危險,所以我想還不如把她交給你們,至少沒有性命之憂。”他收起玉扳指,眼神忽然就變得犀利了起來。“但是她脖子上的傷是怎
麼回事?”
他不問沒什麼一問我就想起來了,嚴海蘭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那天醒來後就沒看到過她。
君觀的臉色很不好看,扯着我衣領的手又緊了緊。
“你以爲譚公卿那個老狐狸真的會拱手把你捧上城主的位置?你知道他心心念念這個位置多少年了?老城主是他害死的,說城主沒有指定繼位人也是他散播的消息,因此他才能偷到這個
時間來改變公卿不能做城主的規矩,但始終被琰摩羅駁斥了回來,這麼多年眼看要到手的東西他會就這樣心甘情願的給你嗎?”
他說一句君觀的手就緊一下,該死的南宮令你能不能別那麼多廢話,我都快給憋死了!
“啊,刺激得過分了,你手鬆一點,蓮兒要疼的。”
你別隻有嘴說,好歹你也動動,別光貼在門上就不動了好不好。
“不過,料你再如何精於算計大概也沒有算到那個吻吧。”君觀的眼裡閃過一抹殘忍的快意。
只一句話南宮令的表情瞬間就冷了下來,但轉瞬即逝,卻也將刻骨的寒意烙進人心裡。
“嗯,非常意外的驚喜啊。”他說得很輕,可看着君觀的眼神鋒利的叫人不敢逼視。
這個時候我才明白過來他一直不動的原因,他原來在介意這件事,在抱怨我沒有及時推開君觀。
君觀帶着我慢慢的往窗邊退,“你已經得到太多了,少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也無所謂吧。”
身後的人說話間微帶些不太正常的低喘,這個人的身子終究太虛弱。
“你說什麼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他笑着開始逼近。
“等你登上了高位容蓮就會成爲你最致命的弱點,在這之前我替你帶走這個隱患你該要感謝我纔對。”
南宮令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撫掌而笑,以手壓胸好一會才平定了下來。
“君觀兄,不要把我和你混作一談,連自己的女人都沒有辦法保護好,你覺得我會是這種軟弱的人嗎?”他笑完,眼眉又驟冷了起來,“何況你連承認自己喜歡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你根
本不配得到她。”
我好像聽到了很了不得的對話,有一些藏得很隱秘晦澀的東西被南宮令狠狠剖了開來,所以會有濃烈的苦澀蔓開。
低喘聲漸沉,君觀擡起頭,過於蒼白的膚色讓藍色跳動的脈搏輕易可見,透明的似一尊脆弱易碎的琉璃,彷彿這樣才能保持最後的驕傲不至於太過狼狽。
突然船身一陣輕晃,有一個很久沒聽到的聲音順着江面飄了過來。
“我就知道你躲在這裡,快點出來,兄弟我帶你去見十殿閻王!”
某些人拿着船槳站在船頭,邊說邊揮,我只覺得不是他隨時會掉進水裡就是手上的船槳會隨時從他手中脫開而砸過來。
哪裡有熱鬧可湊,哪裡就有雙子安的身影,這句話是誰說的來着?
“容蓮,想不想見見真正的閻王?”他把聲音壓得很低,說話急促,氣息很不穩。
“我……纔不感興趣……”喉嚨口被壓得緊緊地,我開始瞪南宮令,弄得我真怒了回頭我非咬死你不可。
那人只是挑起了眼角,微微擡手,露出精緻好看的玉指,這時窗外起了一陣清風,眨眼的瞬間他尖細漂亮的指尖忽然綻開了數朵白花,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柔軟的花瓣就突然變成
了利刃射了過來。
君觀從另一支袖口裡抖出麒麟鞭,也只擋開了三朵白花。他又拖着我向後退了幾步,但是手上的勁頭已經鬆了不少。
“不感興趣?這是你欠我的……”說着他開始咳嗽,咳到麒麟鞭離了手都不知道。
他的話透着哀絕的寒意一點點纏繞到我心頭,我正愣着,那邊的南宮令輕嘖了聲,大步走來。
身後的人深吸口氣猛然把我往前一推,我感到一陣暈眩眼前一黑,身後傳來“噗通”一聲,再回頭窗邊已無人影只剩遠江上還來不及消去的水花。
南宮令抱過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再鬆了我的領口,微涼的指尖慢慢地來回地撫過我脖子上的傷口,墨玉般的眼裡有毫不掩飾的擔憂。
“還痛不痛?誰弄的?”聲音這般柔和,像是把人的心都要給融了。
我覺得鼻尖有些酸澀,有很多的情緒涌了上來,腦海裡空白過後,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緊緊的抱住了眼前的人,幾乎是貪婪的聞着他身上的味道。
“好了好了,沒事了,有我在,別怕……”他的手輕輕的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讓人如此安心。
“無論多危險你都不應該丟掉我,你不是說只有在你身邊纔是最安全的嘛,居然把我丟給君觀,他可是一直念着要殺我的人,還說我沒良心明明你才最狠心。下次要是再有這種事,我就
把你丟去喂狗!”
他輕輕的笑,吻了下我的臉,替我把衣服好好的整了下。
“好好好,都聽你的,我們回去了好不好?”
“嗯。”我在他胸口蹭了蹭,覺得心滿意足了才朝窗口看去。“雲之,你說君觀……”
“……吉人自有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