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哼了聲。
“這就走了?也不帶點什麼回去給南宮令?”
“他不愛吃這些。”你倒是想得周到,還不是跟着我吃上了癮。
那人有多挑剔啊,不是鄭廚子經手的東西他幾乎都不會碰。
這一來一去到底拖了些時間,於是狹路相逢在所難免,所以說雙子安你個烏鴉嘴。
當先跨門而入的是那個生怕別人記不住他,總是穿的花枝招展地男人。這次是一身鬆綠錦彩雲紗,長髮用金冠束起,整個人看上去嚴謹了不少。
他看到我倒不意外,彎起眼笑的還是那般風流輕佻,我起了一身的毛汗,總覺得自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
“小心腳下。”輕柔的聲音伴隨而來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李慕一手扶着一個身着飛鳳祥雲紋繡金蠶絲衣的女人進門,看她的氣韻神態,再看其他人的態度,她的身份顯而易見。
真是屈尊降貴了,不去雅合堂偏來這小小的果子鋪,即便這裡的點心再出名也沒必要你們一羣人親自前來都往這裡擠吧。
“小慕,你最近做事怎麼多有疏漏?總是心不在焉的,哀家想一家人好好聚聚,這是哪裡冒出來的閒雜人?”
她保養的很好,一點看不出來有四十歲的樣子,體態輕盈面目嬌軟,就是那一雙眼霸道得很。
閒雜人?我只是不想礙着掌櫃做生意,不然我一句話吩咐下去你還想進這門?
“哪裡有外人我怎麼沒看到?”他好像很詫異的掃了一圈,“哦,原來在這啊,怪不起眼的我都沒看見。”
沒見過這麼做作的,朝天翻了個白眼我只覺得渾身乏力,好睏,回去睡個午覺。
“雙子安,你走不走?”回頭就看見雙子安跟掌櫃的在打包東西。
“來了來了。”
剛纔是誰說不要吃的,這會兒兩手拎得滿滿地又是誰?
“回來,哀家許你走了嗎?”
停下腳我轉過頭看了她一會,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雙子安,“我還是他?”
原就霸道的眼裡盯着我又多了兩分犀利,我抿起嘴角,要笑不笑的擺了擺手。
“這裡不是西陵國。”
“遲早會是。”她笑,萬般的自信。“皇帝,這姑娘模樣兒不錯吧?”
“能看。”平板無波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上位之人反而沒有那麼招搖,身上的緞子是極好的,可卻是一素的單色,菸灰色的長袍只有領口袖邊和下襬有銀絲勾勒的暗花,這般素淡倒顯出了一國之君的穩重和威嚴。他旁邊的人
自然是不離身的明妃,因爲太后那一句話她看着我的眼神越發的怪異起來。
“人哪裡還是姑娘,都已經是夫人了。”
“哦?這麼說你認識她?”
李慕但笑不語,一雙眼深不可測。這人不是兒子不見了嘛,還能笑得出來……
突然想到這茬,我眼睛一跳,趕緊拉了雙子安就跑。
可就是有人要比我動作快,一直沒出聲的蕭憐絕悄無聲息地堵在了門口。
要是換做我早年的脾氣肯定是要罵一句好狗不擋道的,我扯開面皮上的笑,卻只是問了句還有事嗎。
前面還笑得意義不明的人見我這種反應當場就愣了。
“你容蓮什麼時候轉性了?”李慕同樣詫異。
側過頭我衝他笑笑,“下次再有機會轉我會記得通知的。”
我壓根兒就懶得動氣,外面日頭好,曬得我暈乎乎地直犯困。
“比起大哥我更想見我二哥。”
果然蕭憐絕笑了笑這才側開了身,從他進門到現在居然一句話都沒有。想起剛纔雙子安的那番話,這哪裡是一家人,蕭憐絕夾在中間根本就是多餘的,還是個相當危險的存在,太后想
什麼呢,不把他除掉還一起吃飯?李家人有這麼慷慨大度嗎?
算了,我糾結個什麼勁,就算是暗波洶涌也洶涌不到我頭上來。
看來我是無聊透了,還擺了副好臉色跟他們廢話那麼久。我撇了下嘴也不管後面的雙子安,就邁開步子走了。
回去時一路聽了不少閒言碎語,都是在講城主怎麼怎麼軟弱怎麼怎麼無能,竟讓他國的人就這麼隨隨便便地在城裡來去云云。
別說白天,有時候就是半夜了九重樓裡都未必有那人的身影,所以沒看到人也不意外。我讓小滿鋪了牀,躺下就睡了。
這一覺睡到太陽下山,睜開眼卻懶得爬起來。
“夫人。”小滿掀開簾子探進來,“君上差人來讓您過去翔龍閣用飯。”
“不去,就說我不餓。”剛纔吃的多了,睡了一會也沒消化完。
大概我不吃飯是件很稀奇的事,到了晚上,這兩天都沒出現在九重樓的人就突然跑來了。
“以後桃酥餅少吃點,別老耽誤吃正餐。”他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見我還賴在牀上便皺了下眉。
“哦。”
“最近怎麼了,總是懶洋洋地沒精神,你又過回冬天去了?”
“雲之。”我伸開手,他會意,走過來讓我抱。“你什麼時候變得溫吞了,被人這般欺壓還沉得住?”
“我又不是你,被人一挑就上山。”
“去,跟你說正經的。裡面還好,但是外面有些人罵起來可一點都不好聽。”
他就笑,手放在我腰上來回摸了一圈,“又長肉了。”
好吧,他就不想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都拿這個來轉移話題了。
“回你的書房去,別回來睡了。”
推開他,他倒是配合我往後退了退,只是還捏着我的手心。一雙漆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冷不防就湊過來吻了我一下,然後鬆了手竟然就真的走了。
“好好睡,別想我。”他頭也沒回,丟下一句話揮着手出了門。
我瞪直了眼,鬼才會想你!
第 109 章
他一走果然就沒回來,我就是半夜餓了都被氣飽了。突然就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從成親後幾乎都是我在主動,想到這點我就把剛踏出門檻的腳收了回來。
“何修齊死在長白山了?還沒回來?”
“夫人身體不舒服嗎?”
我這麼一問,小滿就端着茶緊張地跑過來。
“最近沒什麼精神老想着要睡覺,想問他要點提神的東西。”
“藥膳堂裡有的是藥材,可以讓大護法給您配點。”
“哼,他一心一意是他主子,哪有空來管我。”
“夫人笑話了,您也知道瓊護法是孤兒,從小就被賣入南宮世家跟着君上一起長大,這交情可不比人家親兄弟差。君上這般寶貝夫人,大護法自然也是……”
“你收了他錢啊盡替他說話。”她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紅了臉。“最近他們幾個跟着雲之忙緊忙出,你真當他三頭六臂不要休息的?再說我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小滿略帶驚訝的擡起頭,好像這話不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一樣。
別說你我自己都有點鬱悶,不是雲之變得溫吞了,反倒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跑玉龍山過了一個綿長的冬天,脾氣都給磨沒了。
這何修齊你採藥就採藥有必要拽着兒子女兒一起嗎?也不知道留一個給我玩兒。
“聽說大梨園王家班這兩日在勾欄苑有排戲,夫人要是實在閒得慌可以去看看解解悶。”
“小滿,我脾氣是收斂了點但也不代表我就愛看戲了,本來就沒什麼精神再被它這麼咿咿呀呀一唱,你還嫌我睡得不夠多?”
她咬了一下脣,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
“雙子安呢?”
“一大早就被雙莊主打發到米行看鋪子去了。”
“哦。今兒熱,你去緣海軒打點一下,叫人到冰窖裡搬幾塊冰過去,還有櫻桃和酸梅湯別忘了。”
“夫人不是愛吃甜的嗎,最近怎麼老挑酸的吃。”
“嘴裡沒味兒。”
說着我就拿了一顆酸棗送嘴裡,剛走到門口嚼着還覺得不過癮,乾脆就捧着錦盒一路走一路吃。
路過碧落殿時正巧一羣人從裡面出來,稀罕,居然有十殿閻王。
自從上次我要琰摩羅換掉一身煞紅蟒衣之後,他每次見到我都是能避則避,一開始我還納悶了很久,後來才知道這身紅衣代表的是閻羅王。我看了只是覺得扎眼,但他卻以爲我是不滿
意這個閻王,所以才躲我躲得勤快。
我站在殿側不是很顯眼的位置上,眯起眼嚼了一顆酸棗,看了一會,轉過身,在被樹枝割開成碎片的虛浮光斑裡離開了。
沒有去緣海軒而是去了新雁閣,那隻蒼鷹依然被金環絲繩鎖在漢白玉欄杆上,羽翼豐滿,精神爍爍。在門口停了停,低頭看手上的錦盒,我皺了下眉,已經大半盒沒了。
午時的陽光洗過碧江澄空,長虹越過天際,折射在繪有瑞鶴踏雲的彩樑上,猶如七彩娟紗罩了一室。
“怎麼不進去?”
沒想到這裡有人,聽到聲音我一驚,翻了手上的盒子,棗子滾落到來人的錦鞋邊,停住。
“難怪我覺得這隻鷹討厭的很。”
“爲什麼?”
“原來是蕭憐絕的鷹。”
“嗯。”
他走過來撿起盒子放到桌上,又重新拿了盤蜜餞給我。
“最近廣寒散的毒還有沒有發過?”
“沒有,怎麼了?”
“看你沒精神,難道病了?”
“也沒有……”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看過去是少遊。
“君上,飯菜備好了,您在哪裡用?”
“端進來吧。”他習慣性的捏起鼻樑,側頭問我,“吃過了嗎?”
“我不餓。”
放下手,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蜜餞,反覆幾次,眉頭漸漸緊了起來。
“……那個,少遊再去添副碗筷,我也在這裡吃。這個,拿下去。”我把蜜餞往少遊手裡塞,又指了指灑了一地的棗子,“這些也都清理掉。”
那人這才鬆了眉頭,轉過身坐到了書桌前。
平日裡薑汁魚片是我最愛吃的一道菜,可今天這魚只是到了門口,我聞到那股腥味胃裡便泛起了一陣噁心。
“別端進來,拿出去!”我捂着嘴,幾乎想吐。
見我反應這麼大,書桌前的人丟下書卷皺着眉疾步走來。
端着薑汁魚片的侍者愣在門口,還以爲自己犯了什麼錯,面色慘白如紙,眼裡還有些茫然。
就是這兩天,一聞到油膩味就想吐,還以爲是天熱惹得暑膩,可連着幾天未免也過了吧。
“叫瓊華過來。”吩咐下去,他一手扶着我一手拍着我的背,“哪裡不舒服?”
“噁心……”聞了會他身上的冷香纔好點。
他搭了下我的脈,眉頭依然深鎖,“氣血和平,脈象有力……你覺得噁心?”
“嗯。”
他覺得奇怪,但也沒再問什麼,只抱了我到軟榻上等瓊華來。
在榻上靠了半晌,瓊華風塵僕僕的趕來,滿頭大汗,弄得他的一張芙蓉臉都花了。
“脈象有力,氣血和平,除了關部出現光滑流利脈,並無它證,但她覺得噁心,是不是天熱的關係?”
瓊華一聽愣了好半天沒緩過來,他看了看他主子又看看我,然後喘了口氣。
“你,月事多久沒來了?”
什麼什麼?我沒聽錯他問了什麼吧,看着他我臉一下就紅了,扯了下雲之的袖子,只見他的表情由錯愕到驚怒,眉頭就從沒見他擰的這麼緊過。
“我的意思是按這脈象來看像是孕脈,如若果真遲遲未來月事,那十有八九夫人是有孕了。”瓊華一口氣說完,出了一身的虛汗。
身邊的人聽完居然全無反應,只是握緊我的手讓瓊華上前來號脈,等瓊華診完,確確實實點了頭,他才慢慢笑起來。
我還在雲裡霧裡,根本沒明白過來我該擺個什麼表情,卻見他側顏展笑,腦海裡竟只有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