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兄妹的表現都很冷淡,可他卻是知道酒悅師傅對他們來說就是再生父母,心中不恨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念及酒悅師傅向來不喜與人結仇怨,又受了師傅重託,即便再有不甘此刻兩人也不會有什麼作爲,他對他們心存愧疚,儘管他還年少但瓊華兩兄妹他也不可能就此拋卻不管的。
之後殿堂前他原是想一展抱負,與容家的那位大少爺較量一番不僅爲出胸中悶氣還抱了一星半點的念頭想讓他爹見識一下他的身手,豈料被那個目中無人的小丫頭只一句話就讓他陷入了難堪之境,連帶最後一絲的願望都碾碎。那時的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他身上的功夫,這自信裡夾雜了偏激的傲氣難免使得人盲目,他是當局者自然看不清也自然而然的會遷怒到容蓮身上。他不知道容家的大少爺是個不出世的高手,容蓮對高手不高手的概念雖然不深卻是知道眼前這個小鬼絕對不會是自己大哥的對手,這個小丫頭也是平生第一次心驚,因爲小鬼的爹明知此一役會害死自己的兒子,他不但不反對還是親手將兒子送了出去。
南宮易逗留了兩天,見打探不出什麼又不想多待,所以去的匆忙。
酒悅的死並沒有鋪張出去,人們長期不見他只道是他終於厭倦了世事隱山而居了,池閒也始終下落不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過了大半年,過的不算壞也絕說不上好,這次再來容家是跟着大娘來的,目的是單純,來和自己定過親的丫頭聯絡一下感情而已。
容蓮在他南宮令的印象裡不過就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生活無憂慮又備受寵愛,除了天生的氣質越人一等其他和一般世家小姐也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是天真的很傻。
當她朝他走來開口就是問他要錢,容家的一草一木都是金貴,看一眼都是要收錢的。他素來淡漠,看到這丫頭趾高氣昂的模樣卻忍不住要譏諷。
但沒有預料的跳起腳發起小姐脾氣,只是淡淡的一句,竟是一針見血。
說得不錯,他是嫉妒,從來沒有如此嫉妒過上天的不公平,但一個人的出生從來就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你過的很辛苦?”
“二哥說了,心裡有事就不要憋着,不然要憋壞的。”
“哼,不說話就不說話了不起死了,接我這招!”
一邊對着招一邊嘀嘀咕咕喋喋不休,南宮令看着都替她累。
“不打了不打了,臭小子武功居然這麼好,哼,等我練了容式九劍第二式看你還能應付的那麼自在,下次再和你打!”
收回劍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皺着小小的鼻子一路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哪有人說收就收的?她招數怪異收放自如,這麼突然一收任誰都始料不及,南宮令停在那裡還保持着送劍而出的姿勢,呆了半晌收回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很是無奈,卻是除了他爹以外第一個能讓他如此笑開的人。
此爲第一次交鋒,離開那天南宮令還冒出過不想回去的想法,但只一瞬就被壓了回去。
之後幾次再見也都是以容蓮先發難再由她收手告終,那木頭一樣的南宮令從來都只有被整的份。
開頭玩的還很開心,漸漸地竟然誤打誤撞引發出了南宮令一直壓抑着的惡劣性格,情勢急速逆轉,容蓮就幾乎沒討到過便宜。
事情是發生在某個始料不及的夏日,那個人一身紅衣煞如鬼神,銀色面具眼角勾半朵血蓮,陰冷可怖。
九歲的南宮令正呆愣着,卻見紅衣人眨眼就掠到了自己身前,震驚之下不忘抽身後退。
還沒停穩紅色身影彷彿鬼魅又緊緊貼上來,這次更是直接動起了手。
三十招過後南宮令被逼到極處,紅衣人偏偏停下了手。
“不用九重開天還能同我過上二十招的人除了酒悅和梅石莊的老煙鬼,你是第三個。”
南宮令一驚,“你知道九重開天?”
“皇城秘傳之物想不到竟落入了一個小鬼手上,兩年前我收到酒悅的信,我便暗中觀察了你兩年,你倒是能不動聲色,得此寶物還能夠不宣不揚。”
此人便是那傳聞中的十殿閻王,城主之下的閻羅天子,能得他如此評價除去老一輩的,少年新人之中南宮令是唯一一個。
“九重開天你學到第幾重了?”
“第二重。”
琰摩羅雖戴着面具,但眼裡的驚訝仍透露了出來。
“你可知當年老城主學這第一重花了多少時間?”
“第一重主要講究心法其實並不難學,晚輩才疏學淺所以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參透,老城主的話半年之內定有成就。”
“……看來酒悅並沒說錯,你天資奇高,實屬難得。當年老城主光是學第一重就用了兩年的時間,死時也只學到了第七重。”
“你是皇城之人?找我……是想要回九重開天?”
“嗯,你可以叫我琰摩羅,等你往後承繼城主之位九重開天自然也就回歸皇城,並不急在這一時。”
“什麼?我沒想過要做什麼城主,還是我現在就還給你吧。”
“我說過不急在這一時,不管你願意與否,等八年之後你再來皇城見我後繼之人,若到時你仍執意不接受可以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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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繼之人?”
“我答應過老城主要替他守城八年,絕不能提新人上來讓九公卿鑽空子,等你繼位之時便也是我輩隱退之日。還有……”說着他微微側過身,“出來吧。”
轉角處走來兩個少年,一人白衣勝雪眉目飛揚,一人清幽綠衣似笑非笑,走路步伐輕盈,氣度不凡。
“蒼者和肖錦瑟,兩人皆是老城主生前收養,如今算是學有小成,你要是不嫌棄就將他們留着,若是不喜歡叫他們兩個自己回來便可。”
這位閻羅王交待完說城裡還有事不可在外多停留,就匆匆地走了。
至此之後兩年無月宮漸漸成形,期間容蓮大駕光臨洛陽,發生一些事叫他南宮令對她容蓮徹底改觀,卻也因爲自己的失誤將這個人推離了自己身邊,兩人的距離隔着那些誤會和各自放不下的包袱竟是越來越遙遠。
起初封莫如的出現他並沒有太過在意,因爲自信着有婚約在身,何況無月宮的事需要他去打理,九重開天也是一重比一重難參透,導致他根本沒有時間去察覺容蓮的轉變。直到容治的出爾反爾,直到容家的二少爺來退婚,直到自己十幾載的功力毀於一旦,幾件事連着一起致使他氣急攻心差點走火入魔要了他的命。
那時候開始他會對付容家並不完全是爲了他爹,也絕不是因爲他討厭這門親事,他只是無法忍受容蓮有一天會離開他的世界。
先不說那些小時候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陰影,他的性格里多多少少還是繼承了他父親的陰殘的,要麼乾脆什麼都不做,一旦動了手有時候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看到容家在自己手上慢慢衰敗,甚至會有一種殘忍的快感。也是因禍得福,拜容治所賜,他從頭開始練九重開天,結果才明白過來爲何老城主死時只能學到第七重,原來這九重開天練到第四重之後每練一重之前都需再從第一重天開始練起,這功夫的奇妙之處就在於此,到了第七重天和第八重天之間突然就相差極大,若無之前的累積就只能停留在第七重天停滯不前了。
之前所失的內功在兩個月內不但補了回來更是精進了不少,他漸漸地培養起自己的勢力,同時也開始擺脫南宮世家擺脫他父親,才智和手段都展露了出來,這原本都是很好的開端。當容蓮終於肯低下頭回到自己的身邊,他應該要高興的,卻不曾想過她爲了躲他連毒藥都下得了口,聽到她那些不在乎的論調,心裡的不安就像個無底的黑洞吞噬了他的理智。
什麼時候牽掛上的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喜歡看那個備受寵愛自尊心極強的丫頭敗在自己手上,生氣也好耍賴也好甚至是沒心肺的模樣都好看得不得了。因爲自然沒有做作,更重要的是這丫頭相當的精明,雖然說脾氣不怎麼好卻不會真正去抱怨什麼,知道自己做不來真正的惡人就披上惡人的外衣,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紙老虎一個。
看起來很張揚實際上很低調,這應該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懂得掩藏自己的人從來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他發現的絕不算早,此間又夾雜了那麼多他人的新仇舊恨,他所做的彌補其實也晚了許多,甚至手段太過。他明白自己的所做所爲算不得光明磊落,因此很不安,何況容蓮是被他逼回來的,他實在很怕是不是又是自己做錯,還是根本就是自己一廂情願從頭到尾都誤會了她的用意?
這隱隱的一層不安一直埋在心裡很深的地方,在容程拿劍指着他的一刻起就全數爆發了出來。
“那丫頭我一手小心帶大,除了那次被毒蛇咬殺是我大意,沒讓她受過委屈更沒受過什麼傷害。自從到了你身邊不是受傷就是中毒,南宮易和你身邊的那個嶽玲荷幾次三番想加害於她,先不說丫頭是什麼想法,你呢,你是什麼表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你難道還妄想兩邊兼得?”
“好在丫頭只是聽了我的話所以纔會忍下這一切,所以她不是爲了你,你在她心裡沒有那麼重要,何況你也沒這個資格。”
“只是沒想到丫頭爲了博取你的信任不惜犧牲自己嫁給你,也對,學會忍辱負重纔是成大事者。”
一字一句都比他手上的劍更爲鋒利,扎進心底,痛到麻木。
彷彿毒藥一樣的綿痛深深埋在心底,直到連山上那一晚,當看見蕭憐絕身後的容蓮,他想也許是到了自己該放手的時候。之前狠話放過,說什麼不介意毀掉自己得不到的,真正發生了還不是一樣捨不得。
喜歡吧,不對,早就超過了喜歡,否則容蓮不會成爲他的死穴,否則自己也不會找上那位天族國的耀星公主。
“你倒是本事,怎麼會查到我身上來的?”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黔湘樓相當於是玄墨教的所屬物,君觀動用韓玄墨遏止南宮世家,南宮世家散後卻不見南宮易下落,你們應該是想用他來威脅我,同時又劫走了蓮兒,這道選擇題出得可真棘手。”
“那又如何,你還不是毫不猶豫的就跑向遠江選了容蓮?何況這是多久前的事了,你如今纔想起來要辦?”
“不是現在纔想起來,只是一直有人阻礙我找到他。”
“嘻,你直接說你把我忽略不計不就成了?”小元掩嘴咯咯地笑着,“我要是把他還給你你會對他怎麼樣?”
於是他側頭一笑,語氣輕軟,卻隱隱有股壓迫直鋪開來。
“他對你們來說不會再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言下之意就是南宮易已經威脅不到他分毫了。
“皇兄說過這世上容蓮的話是最信不得的,你的話可信度也需要掂量。”
“是嗎?”
“你……”
小元頓了頓,有些畏懼他眼中的繾倦柔殺。一直都是這樣,他們所能看到的從來都只有他臉上完美無暇的笑,墨玉般的眼眸彷彿珠玉,極致的漂亮之下隱含着淡淡的殺氣,不凌厲不張揚,是一種沉默的霸道和威嚴,卻往往叫人不敢造次。
只有面對容蓮的時候會不一樣,甚至會露出一種弱者的姿態,該示弱的時候絕不吝嗇。
“他的失心瘋現在應該是每隔兩天發作一次吧?”
“你怎麼知道?”小元一驚,“難道是你……”
秦倦柔臨走前留下一塊紅玉給南宮令,玉上有飛秦門的秘密。這廣寒散便是此門密練之藥,配合着門主身上的得天異香可以用來控制人,那塊紅玉內就記載了配這藥的秘方,南宮令將它配出來後用此藥用得最多的就是南宮易。這藥是個奇物,只認飛秦門門主的血脈,若是他人給別人下這藥同時自己也會被藥力侵蝕,卻是不知不覺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我沒做什麼。”
他笑,確實如此。他只是沒有說而已,這個藥從來只能是飛秦門的人能用,沒有告訴他爹,即便你使得再小心它還是會像無形的空氣一般慢慢地沁膚入骨,極其緩慢的絞蝕人的心智。
小元永遠不會忘記那時候那個人的笑靨,美豔至此宛如深淵中的珍寶,冰冷刺骨又沸騰血脈。
“他只是用藥過繁自食其果,再過半年,不,不需要,依他以往使用的頻率來看,三個月後他的神智就不會再有清醒的時候了。”
“你、你真的不顧他死活,不救他嗎?”
他輕哼一聲,薄脣